“蟲羣.奇妙的生命.值得研究。”
低沉的嗡鳴在天啓工程師的惡魔鍛造廠中迴盪着,巨大的鍛造者金加洛斯這會居然停下了自己心愛的鍛造。
這個切掉了下半身,把自己和鍛造臺永恆結合的安塔恩大惡魔的雙眼綻放着邪能的光芒,它似乎可以通過佈置在瑪頓各處的惡魔監控器來觀察外界的戰場。
金加洛斯就像是找到了比自己目前正在鍛造的滅世武器更值得參考的“戰爭樣本”。
它看得很投入,試圖用這最後的時間觀察並研究蟲羣的一系列戰爭特質,哪怕那些蟲羣正在以一種相當誇張的姿態“鯨吞”整個瑪頓的惡魔們。
不管是孱弱的惡魔衛士,還是強大的惡魔領主,都會在蟲羣毫無波動毫無憐憫的進攻與屠戮中悽慘死去。
每一塊血肉,每一塊礦石,每一個有價值之物都不會被浪費。
蟲羣以一種讓金加洛斯很“欣賞”的務實態度在發掘整個瑪頓的“戰爭潛能”,就像是一臺運轉起來的戰爭引擎,不斷的將一切有益之物吞噬,轉化爲毀滅性的狂暴力量。
更難得這種力量並非被賦予個體,而是由羣體均攤。
每一個節點都是蟲羣的觸鬚,它們以一種讓人心醉的高效率彼此分享着戰爭信息,而無形的力量籠罩於所有蟲子貧乏的精神之上,作爲它們的戰爭道標在作用着。
蟲羣總會知道哪裡的敵人需要全力以赴,哪裡的敵人可以用較小的代價擊潰吞食。
它們的戰略在不斷的修正微調,那是實時的變化,讓蟲羣成爲了一個“活動的整體”,惡魔們要面對的不只是成千上萬的兇狠掠食者,它們還要面對那個無形的巨人。
金加洛斯爲這種戰爭模式感覺到顫慄。
它知道自己不管爲燃燒軍團鍛造出多少致命武器,天生就有缺陷的惡魔們也根本不可能達到如此完美的戰略推進。
儘管這兩種生命從底層邏輯的塑造就截然不同,但如果蟲羣是真正的戰爭特化,那麼惡魔們就只是一羣靠着毀滅的天性和邪能的祝福四處作惡的“匪幫”罷了。
是的。
在金加洛斯這樣的天啓工程師眼中,惡魔是相當糟糕的邪能造物。
它們狂暴卻不理智,悍勇卻不團結,強大卻不學習。
邪能原力是相當糟糕的造物主,它只是將自己的破壞力丟給了扭曲虛空中誕生的惡魔,並將毀滅的天性賜予了它們,隨後就放手不再管,任由這些野蠻的傢伙四處亂搞。
儘管金加洛斯也是誕生於扭曲虛空的上位惡魔之一,但它從不認爲惡魔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
時至今日,哪怕基爾加丹大人用了兩萬五千年的時間總算把天性野蠻的惡魔規訓爲燃燒軍團這種極具侵略性的組織,但“惡魔文明”的進化也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如果惡魔們再不從“天下無敵”的幻覺中清醒過來,紮紮實實的執行優勝劣汰的法則,從無到有的塑造自己的文明根基,那麼它們在六原力之爭中徹底落敗只是個時間問題。
說實話,天啓工程師對此很悲觀。
薩格拉斯大人是邪能真神,是一切惡魔的統帥與領袖,但遺憾的是,黑暗泰坦執念過重,祂根本沒有花時間在擢升惡魔,塑造扭曲虛空的文明根基的大業之上。
這一點而言,薩格拉斯也不是個完美的統帥。
祂將自己的私慾凌駕於邪能原力的利益之上,哪怕祂一手組建的燃燒軍團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會帶來極端的毀滅以此取悅邪能原力,但這終究只是曇花一現的勝利罷了。
唉,薩格拉斯,殘酷而強大的君主,您終究不懂人心啊。
天啓工程師發現自己今日有些過於“多愁善感”了。
或許是因爲蟲羣的侵略模式讓它意識到了自己一直在尋覓的“毀滅型文明”的雛形,或許是自己的惡魔心智被某種惡毒的力量影響了
嘟。
一聲輕響,心智校正協議啓動。
邪能的爆鳴帶起毀滅之力流淌全身,如同電火花一樣的思維衝突爲金加洛斯剝離了那影響它心智的無形煞之力。
它知道,警戒者就快過來了。
如果那傢伙有傳說中十分之一的睿智和偉大,那他就絕不會允許自己在今日存活下去。
天啓工程師的輝煌傳說將在今日落幕,但這也沒什麼關係,作爲一名鍛造者,金加洛斯已經完成了自己腦海中一切驚世駭俗的設計,它死而無憾。
更何況,它也不一定會“死”。
哪怕這是扭曲虛空之中,一切惡魔在這裡的死去都意味着魂歸邪能,但自己這具疲憊的軀體又有什麼值得掛念的?
重要的是智慧!
燃燒軍團的每一臺戰爭武器都由自己親手設計,那些符合扭曲虛空毀滅美學的裝置在每一次轟鳴中都會讓自己的智慧長存。
自己將死,但自己已經永生。
若未來惡魔可以藉助自己留下的這些邪能科技發展出真正的“惡魔文明”,那麼自己就將成爲一個文明的奠基者。
金加洛斯用幾秒鐘的時間爲自己的一生定性,隨後開始用僅剩下的時間觀察蟲羣的戰爭模式,將自己的看法和意見記錄下來,並將其送回阿古斯的燃燒之心。
或許基爾加丹也有它自己的想法,但不管怎麼說,在大惡魔君主這個崗位上,已經找不到比基爾加丹更傑出的惡魔了。
惡魔需要進化!
它們甚至比物質世界的生命,比無光之海的生命更需要進化,否則,當它們的先天優勢耗盡時,惡魔就會淪爲這片星海中最可悲的生命。
無光之海已經孕育了蟲羣這樣的“偉大生命”。
原力戰爭的烈度已經註定要進入下一個階段,或許說,真正的戰爭從這一刻纔剛剛開始,蟲羣們呼喚着“永恆的大輪迴”.
啊,多麼完美的形容啊,永恆之戰、天堂之戰、深淵之戰.無數誇張的辭藻都可以堆砌在這樣的戰爭中,而它也有足夠的資格承受這一切美名。
羣星的未來會在這樣的戰爭中被確定嗎?
金加洛斯覺得沒這麼簡單。
這片星海足夠堅韌,哪怕是在燃燒的遠征碾過去的毀滅星系中依然有新的文明在誕生。
六原力對物質星海的影響力依然被約束在很低的程度裡,星海的未來不會被確定,最少在這個時代不會。
真遺憾啊。
自己沒有機會親眼看到六原力於物質星海的終極戰爭了,或許自己可以將其稱之爲“終焉之戰”?
唔,萬物終焉,而在那廢墟的餘燼裡將誕生下一個紀元,還是一切都會就此毀滅.
該死!
煞之力還在影響自己!
心智校正協議失效了,自己從剛纔開始就一直在這些毫無意義的思考中浪費着自己本就不多的觀察和總結的時間。
“轟”
鍛造廠厚重的魔鋼堅壁被擊碎了。
炙熱的光芒從其中爆發出來,融化了堅壁的同時,那些極富進攻性的光芒還順着鐵壁一路向上,在邪能的魔鋼中留下自己的光脈。
就像是被恆星的光熱“鍛造”,使其分子結構出現變化。
如果這個過程可以持續下去,沒準會在聖光和邪能的交錯衝擊下誕生一種新的材料.
不需要金加洛斯下達指令,幾臺加洛西滅世者的小型化機甲便被激活,在邪能、暗影和烈焰不同能量的爆發灌注中,這些毀滅武器轟鳴着殺向入侵者,它們要執行自己被設計時就承擔的保衛職責。
然而下一瞬就有灼熱的太陽拳釋放。
誇張的光熱扭曲空氣的同時也扭曲了那些精心提煉的鋼材,衝的最快的加洛西屠戮者甚至沒能接觸到迪亞克姆,就在那恆星的光熱中被暴虐的融化,堅不可摧的鋼鐵也在這能量的釋放中化作液態的鐵水橫流。
迪亞克姆提着灰燼使者走過魔鋼大道。
他身後留下一個個正在融化的腳印,而那臺烈焰充能的機甲被聖光束縛在原地,在光之巨人的一次接觸中,其所有的熱量都被抽取,在迪亞克姆手心匯聚爲一枚金色的“太陽碎片”。
“遺言完成了嗎?”
在那熾烈到根本看不清外表,只能看到一個模糊輪廓的光影中,迪亞克姆溫和的聲音響起,他如調侃一樣說:
“時間不多咯。”
他手中的太陽碎片在旋轉着,就像是這鍛造廠中唯一的光源,不斷的抽取着整個鍛造車間各處的熱量,讓那些還在運轉的巨型設備不斷的停機,讓下方的岩漿都在冷卻。
看樣子,迪亞克姆打算用一發“安瑟的太陽拳”來結束金加洛斯的詛咒生命。
不好說這是不是榮幸,但這確實是警戒者除了破敵者劍術外最強的攻擊手段了,充分展示了他對天啓工程師的“看重”。
面對這死亡的宣言,天啓工程師並未回答。
它僅僅是維持着沉默,在片刻後開口問道:
“你的蟲羣.無法全部離開瑪頓有一部分選擇留在這裡爲什麼?這是對資源的浪費!不符合蟲羣的法則。”
“那是‘快速繁衍決議’的前三輪孵化產物。”
迪亞克姆耐心的解釋道:
“作爲快速繁衍加入戰爭的‘空輸’,強調最完美的響應速度和儘可能維持的戰鬥力,代價就是它們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就在快速消耗生命力。
你可以理解爲那些蟲子是‘不完整’的。
它們只能通過不斷進食來維持高強度的戰爭狀態,就算通過傳送門也會在短時間內死去,而且因爲身體機能的劇烈消耗導致它們死後能產出的生物質相當貧瘠。
因此,它們不必參與到蟲羣之後的戰爭部署中。
在這裡戰死,在這裡竭盡全力的再多殺一頭惡魔就是它們唯一的使命。
這是典型的消耗兵種。”
“原來如此,真是美妙的設計。”
天啓工程師發出了讚美,隨後它又問了幾個關於蟲羣的問題,迪亞克姆一一做了回答。
他在蓄力太陽拳,當然這不是主要原因。
在金加洛斯的最後一個問題被回答之後,大惡魔稍顯疑惑的說:
“這些情報都會被送到征服者手中,你爲何要如此坦誠的‘資敵’?”
“難道我不說,基爾加丹就無法在一兩次戰鬥中摸清這些細節嗎?你是在小看我們艾瑞達人最傑出的戰爭統帥嗎?”
迪亞克姆反問道:
“更何況,如果惡魔無法針對蟲羣的弱點做出有效的反抗,逐影蟲羣又該怎麼在逆境之下快速進化?
弱小的敵人對蟲羣而言毫無意義,屠戮弱者對它們來說是浪費時間。
蟲子沒有喜悅,也不會因爲毀滅而激動,它們追逐的只有至高進化和大輪迴的榮光。
弱者死,強者生就是蟲羣唯一的真理。
如果它們在扭曲虛空中的征戰失敗了,那也只能證明蟲羣還沒有達到完美,它們還需要更努力的攀登進化之路。
而進化.沒有終點!
自詡強大但實際上只是在‘吃老本’的惡魔,拿什麼來對抗這樣的文明?
如果這場戰爭無法催生惡魔的進化,那麼扭曲虛空的邪能野獸們最終也只能淪爲‘食物’而已。”
說到這裡,警戒者笑了笑。
他說:
“蟲羣從來都不是單純的虛空造物,我在塑造它們的時候就把野性自然賦予我的天賦盡數給了它們。
它們只是誕生於無光之海,但它們是‘虛空’和‘生命’雙重塑造的產物。
我一直覺得,燃燒軍團的存在就像是個笑話.黑暗泰坦需要一把刀,於是惡魔們甘願成爲一把武器,它們將其視作榮耀,卻完全無法理解薩格拉斯根本不需要它們。
惡魔們真正的敵人不是物質世界,也不是其他原力!
惡魔們真正的敵人是薩格拉斯!
若愚昧又狂妄還以此爲榮的惡魔們無法認識到這一點,若它們無法將邪能的權柄從黑暗泰坦手中奪回,扭曲虛空的沒落就只是個時間問題。”
這狂妄而癲狂的發言讓天啓工程師沉默下來。
它用自己巨大的手指激活了某個裝置,隨後在那毀滅的邪能烈焰升騰中,它低聲說:
“是啊,薩格拉斯擁抱了邪能,但祂依然在用身爲泰坦的那一套風格管理着我們,祂要用毀滅塑造出祂想要的秩序。
真可悲.
不管是我們,還是祂,都很可悲!
你說得對,若惡魔無法從黑暗泰坦手中奪回邪能的至高王座,我們就沒有未來可言所以,在奈蘭之戰裡,當真是秩序輸了而邪能贏了嗎?
這難道不是秩序陣營面臨失敗時的一次‘借雞生蛋’嗎?
當星海燃於戰火之後,誕生出的難道不是一個充滿強制秩序的世界嗎?
啊,我們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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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上的扭曲虛空也被耍了,薩格拉斯披上了邪能的外衣,但骨子還是個秩序泰坦!”
“你的結論多少有些倒反天罡了,我的惡魔朋友。”
迪亞克姆舉起手中已經聚能完成的“太陽拳”光球,他說: шωш▪ ttκǎ n▪ Сo
“但你確實是惡魔中少有的睿智者,正因如此,我必須親手送你離開了。”
“或許,我們可以一起離開?”
金加洛斯丟掉了手中毫無意義的鍛造錘,這是惡魔匠師手中用於鑄造毀滅武器的工具,但也可以成爲很可怕的武器。
不過,用這玩意對抗警戒者多少有些天方夜譚。
它高舉着雙手,如擁抱邪能本身那樣大聲說:
“天啓炸彈第一次武器試驗開始!毀滅吧,萬物終焉吧,那纔是惡魔應有的理想啊!薩格拉斯,僞神.你終會隕落!”
“轟”
金色的太陽拳砸在了金加洛斯的軀體上。
似乎連迪亞克姆這樣的聖光行者都無法忍受金加洛斯的“瘋言瘋語”,考慮到薩格拉斯大人剛剛幫助自己搞定了神戰,面對這惡毒的惡魔對於祂的詆譭,迪亞克姆也有些無法忍受。
他要幫黑暗泰坦除掉“心腹大患”。
你這混蛋怎能如此大聲的喊出“邪能真理”呢?
惡魔們不該在這時候知曉這一切,它們現在的文明等級根本無法理解這一切。
或許在未來,惡魔們也會覺醒。
當那個時候到來時,它們也會意識到誰纔是那個奴役它們的人。
唔,當薩格拉斯大人親眼看到“惡魔反抗軍”的出現時,想必祂的表情一定會非常精彩。
然而事實如此。
相比軍團之路,更純粹的萬物終焉纔是邪能原力想要看到的未來,不爲了什麼勝利,也不爲了享受可悲的屠戮,毀滅就是祂的真理!
祂將親手毀滅其他原力,將整個星海覆蓋於焚世的烈火,在將一切可見之物統統毀滅之後,邪能就將進入最後的自我毀滅。
當扭曲虛空完全塌陷時,萬物終焉的理想終會實現。
這纔是邪能.
用毀滅鑄就秩序什麼的,聽起來就很邪道啊,薩格拉斯大人。
您走入歧途了呀。
“轟”
帶着如此想法,迪亞克姆張開雙臂,擁抱從瑪頓核心中爆發出的毀滅力量。
那是金加洛斯設計製作的天啓炸彈。
當然不是普通貨色,這玩意是專門用來滅世的,而且不是每個世界都能享受到這種殊榮。
或許只有艾澤拉斯那樣的軍隊仇敵世界纔有資格被砸下這樣的毀滅之力,那是從邪能源頭迸發的意志,它所毀滅的絕不只是物質,甚至在激盪原力疆域的邊界。
在那焚滅的烈火中,迪亞克姆侵襲的感受到了扭曲虛空的震動,其他原力也受到了影響,無序的能量在其中翻滾着助長這種破壞。
星魂也頂不住這樣六原力衝撞的極端肆虐。
而在扭曲虛空的邊境中,尤娜艦長在瞭望臺上認真觀察着瑪頓毀滅的全過程。
她彷彿到了一座黑洞在那世界的核心中爆發,它交錯着奇特的光芒,不只是邪能的幽綠,甚至有金色的聖光也在其中翻滾。
整個瑪頓都在被吞沒塌陷,那些還在和蟲子廝殺的惡魔們也要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
但很快,在那黑洞中心,一團更陰暗的光點亮起,就像是某種無形的巨獸張開了大嘴,瘋狂又貪婪的將這寶貴而原始的能量盡數吞沒。
它比那毀滅之力蔓延的更快,它比那焦灼的意志更加飢渴。
就像是星海中誕生出的對吞噬的原始飢渴,最終,萬物都被它吞吃,一整個世界包括天啓炸彈引發的毀滅共鳴的能量,甚至是那個正在成型的黑洞本身。
什麼都沒了。
瑪頓之星原本的位置只剩下了一片完全破碎的可悲星環,那是沒有任何營養的殘渣,而在那黯淡的星環中心,矗立着諸界吞噬者的孤獨身影。
熵能組成的風衣與周遭的陰影完美的結合,那點綴着隕落星辰之光的蝶翼也在悄然拍打,一道道的光脈在那蝶翼上點亮。
就像是滅世的大魔王在孤芳自賞。
然而,在下一個瞬間,金色的烈陽又在那黑暗中爆發,就像是一輪新生的曜陽照亮了扭曲虛空的陰暗。
“只差一步了。”
尤娜艦長身旁,伊利丹·怒風輕聲說:
“他距離‘神靈’,只差最後一步了,幸好他是我們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