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羅鍋只是掃了她一眼,她立刻看出眼前這個耄耋之年的老人絕非表面這樣蒼老衰弱。
關於這位神醫,江湖中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這個陳羅鍋武功高強,莫測詭譎,從未有人看到他出手,因爲見過他出手的人都死了。而另一種說法則是這個陳羅鍋壓根兒不會武功,只是醫術高超,彈指間就能給人下毒,所以無人敢欺近。
“我已經盡力了。”陳羅鍋垂下眼瞼,只說了六個字。
字字如千鈞砸在她心坎,一般醫生說盡力了,只怕不好,難道南宮世修沒有騙自己嗎?
心中突兀,面色沉靜如水,屈膝行禮:“先生遠道而來,小女子不勝感激,已經準備上好的客房和美酒佳餚,還望先生在府上盤桓幾日。”
她沒有以王妃的身份自居,而是以江湖中人的禮數招待這位神醫。
陳羅鍋斜睨眼前這個小丫頭,心中大驚,因她骨骼清奇,實在是個練武的好苗子,然而她一人之身似乎有兩個人的力量,或是醫者本能,陳羅鍋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寸關尺。
紅嬋上前一聲低喝:“放肆!”
冉澤立刻一把抓住紅嬋:“王妃在此,哪裡有你我說話的份兒,還不退下!”
她低低地問了一句:“小女子的脈相有何不妥嗎?”
陳羅鍋眯着眼,笑笑,搖搖頭:“你不是你,她不是她,你既是她,她既是你,小丫頭,日後善待你的身子也莫要屈了你的心就是了。”
言罷,身子飄飄,竟然消失不見。
她屈膝垂首,聲音不高卻很有力量:“小女子恭送老人家。”
玉總管見她如此恭謹,不由一聲冷笑:“這個老兒不是什麼妖怪來哄人的嗎?王妃莫要上當纔是。”
她還未及回話,但見玉總管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睜大眼睛盯着黑漆漆天上,順着玉總管的目光,她見並無什麼特別之處,遂請玉總管進屋:“玉總管既然是奉旨前來,想必一定要見見我家王爺的,請。”
玉總管點點頭,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說。
她不由好奇:“總管大人是怎麼了?難不成我王府中有什麼難聞的氣味嗎?”
規制禮數在,玉總管這樣分明是失禮,若是她責難,他倒也不好收場,慌忙搖搖頭,本能放下捂着嘴巴的手:“王妃言重了。”
紅嬋和她忍不住嗤嗤笑出聲來,玉總管的嘴巴竟然紅腫成豬嘴一般。
強忍笑意,瞪了一眼身後的紅嬋,星眸含笑看向冉澤:“冉侍衛是如何請到陳神醫的?”
冉澤一雙晶亮的小眼睛亦是笑意盈盈,他和她心裡都明白,玉總管適才言語間輕視陳羅鍋,是陳羅鍋教訓他出言不遜。
冉澤邊走邊講了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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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內室,南宮世修面如金紙,氣息微弱躺在牀榻,玉總管上前低喚幾聲,見他果真中毒不淺,告辭而去。
送走玉總管,關閉房門,她趴在牀榻一旁,圓潤的下頜枕在自己的手上,星眸盯着昏迷的南宮世修,心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好看的男子呢?
側頭,一隻手沿着他的臉龐細細描畫,驀然發覺,南宮世修的眉目間似乎和三哥有些相像。
耳畔響起姨娘的警告:“霓裳,你可以和南宮世修在一起,但是你絕對不能愛上他!”
可以相守不能相愛,因爲他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嗎?
奶孃說自己和他並無血緣關係,那麼爲什麼自己不能愛上他呢?
思思想想,俠肝義膽一顆芳心此時卻是柔腸百轉,方寸大亂。
此時夜已深,室內紅燭燭光安然,香爐中清香冉冉,她眼皮發沉,漸漸睡去。
片刻後,冉澤從窗簾後閃出,走到牀畔,一手托起南宮世修的頭喂他服下一粒藥,一盞茶的時間,南宮世修睜開眼睛。
“你覺得怎麼樣?”冉澤輕聲問。
南宮世修一雙黑眸落在她的小臉,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冉澤淺笑:“白家的安然香是最好的催眠香,只怕她一時半刻還醒不來。”
南宮世修爲她蓋好大氅:“還是小心的好,她體內藏着一股莫名的真力,時有時無,她現在還不能自由掌握,若有一天她能夠利用這股真力,只怕你我都不是她的對手。”
冉澤點點頭:“剛纔陳神醫也爲她把脈,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哦?說什麼了?”
“也沒有什麼,陳神醫說‘你不是你,她不是她,你既是她,她既是你,小丫頭,日後善待你的身子也莫要屈了你的心就是了’。世修,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濃眉微皺,黑眸落在她的小臉上,心裡重複陳神醫的話,眼前的小臉和白霓裳的小臉疊加重一起,痛在心頭一閃而過,黑眸倏然睜開,難道……難道那相士說的都是真的嗎?!
南宮世修忽然想起十六年前的預言。
十六年前,晴貴妃初孕,母妃向父皇建議,召來了大羲最有名的相士給晴貴妃腹中孩兒看相,那相士一見晴貴妃,顏色大變,自那之後,宮中流言四起,說晴貴妃腹中的孩子是大羲未來的剋星!
勾陳星侵入紫微星,大羲太子應劫而亡。
眼前是十六年前的那個雨夜,成羣的鴉鵲遮住狂風暴雨,耳畔是嬰兒嘹亮的啼哭聲和初生嬰兒燦爛的笑靨。
不就是那一抹淺笑讓自己照顧了墨離十五年嗎?
不由心緒煩亂:“冉澤,你還記得十六年前的那個晚上嗎?”
冉澤雙眸深邃:“當然記得,那天的風雨特別大,我和葉飛都不願王爺收養墨離,可是你還是留下她。”
“她真的不是墨離嗎?”
冉澤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他的意思,沉默無言,因爲冉澤知道,他心中早有答案,他折磨了墨離十五年,也折磨了自己十五年。
他希望她是白霓裳,又害怕她是白霓裳。
又所謂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
“既然是命中註定,就聽天由命好了。”冉澤的手落在南宮世修的肩膀。
南宮世修的手覆在冉澤的手上,重複着他適才之言:“既然命中註定,就聽天由命?好!說的好!可我偏不信命,冉澤,我們走!”
南宮世修豪氣頓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