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過之後,卻是一嘆。
他真希望,她能揍得了他。
低頭看着腳邊不太平整的地面,眸子暗淡下去。
只要她身子能好,她要做什麼,他都依她。
墨小然把溼衣擰乾,放到一邊凳子上,把身子整個泡進水中,好久沒有洗過澡,被熱水一泡,舒服得長舒了口氣。
看向門口,容戩出去後,就沒再進來。
心裡突然有些不踏實,輕輕喚道:“容戩,你在嗎?”
“嗯,在。”門外傳來容戩低低的聲音。
墨小然放心了。
她知道自己的腿廢掉的時候,不想拖累他,只想離他遠遠的。
但後來知道,自己身上的毒不是廢掉腿那麼簡單,而是會死。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自從知道自己隨時可能死的以後,便覺得還能活着的日子,無比珍貴。
可是她昏迷的時間佔了一半,還能看着他的時間,也就越發的少。
她恨不得把這稀罕的時間,一分瓣成兩分來用。
在這無比珍貴的時間裡,一刻都不想遠離他。
好活一世,歹活也是一世。
她現在也不奢望把和他以前一起的時光全部記起,只想殘餘的日子,能多記得一點,黃泉路上也能多些回憶,不至於太過悽驚。
不想他看見自己這時的模樣,但他能守在門口,讓她知道他就在身邊,她也能安心。
容戩不再說話,墨小然卻能感覺到他在門外陪碰着她,這樣足夠了。
時間漸漸逝去。
門外傳來容戩的聲音,“水涼了,我要進來了。”
墨小然忙把身子緊緊貼在桶壁上。
愁得小臉都苦出了汁,終於要面對出水的問題了。
容戩站在桶邊,低頭看着趴在桶沿上的墨小然。
高大的身影把她完全罩住。
腦海裡忽地化出幾乎同樣的畫面。
不過不是在這簡陋的小屋,而是在他的九王府。
墨小然也像這樣整個人貼在浴桶內壁上,顧前不顧後地唯恐他看見她更多的肌膚。
也像現在這樣苦着小臉。
那時她說:“我真的不是你們要找的墨小然。”
“那你告訴我,你叫什麼?”
“我叫墨……”她說出個姓,卻把‘小然’兩個字給嚥了回去。
他覺得好笑,走到她的面前,手指輕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摩挲一陣,滑到她的後頸,順着她光裸的背脊一路往下,溼癢的觸感讓她緊繃,卻一動不敢動,那隻手最後停在了她滾圓的臀部……
那時她不像現在這樣瘦。
容戩想到這裡,忙把思緒掐住,不能再想了,再想又要催動體內邪火。
他看着面前的瘦得彷彿只剩下一雙眼睛的少女,伸手輕撫上她的臉,原來他們上世就是這麼彆扭。
墨小然的臉被他摸得很癢,又不敢亂動,緊張地快要憋出內傷,心裡卻直犯愁。
腿上完全沒有知覺,也不聽使喚,就像根本不屬於自己,站不起來,也不能動彈,她不知道要怎麼纔不讓他看見自己這醜陋不堪的身子。
就在這時,突然見容戩拽下衣架上的大浴巾,如蝴蝶翅膀一樣張開,接着他在她腋下一託,她的身子向上飛起,離了水面,在這同時,他閉上了眼睛。
她的身子在空中轉了個圈,寬大的浴巾把她的身子裹住,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穩穩地落在他的懷裡。
墨小然卡在嗓子眼上的心臟落了回去。
混蛋也有做君子的時候。
他抱着走,走到牀邊,自己坐下,將她抱在懷裡,隔着浴巾揉着她的身子,拭去她身上的水。
浴巾裹了幾層,感覺不到他手掌的溫度,卻感覺得到他的力道,而且他絲毫不避忌她身上部位,上上下下不漏過任何地方。
他的手掌揉過她胸前的時候,她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無意,多停留了一陣。
“真瘦,等這毒去了,得好好補補。”
墨小然的臉又像起了火,一直燒到了耳根,想到他之前說的‘嫌棄’,沒好氣地道:“你喜歡胖,怎麼不去找頭母豬抱?”
他斜眸向她睨來,幽黑的眸子帶了些異樣的神色,突然把她往牀上一丟,俯身壓了下來,手隔着浴巾抓住她的腿,“你信不信,我就這麼辦了你?”
墨小然想到腿上的毒斑,唬得小臉發白,急得臉紅,道:“我還病着呢。”
容戩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怕她要死不活的,一口氣提不上來,掛掉,他真不介意她這身皮包骨。
忽地起身,手抓着浴巾一角猛地一扯,墨小然像軲轆一樣,一路滾開,身上浴巾一層層鬆開,眼見她那身皮包骨要露了出來,被子抖開,蓋上她的身子,那張半溼的浴巾瞬間抽離。
他帶着那張浴巾走開。
容戩知道墨小然害怕他看見她腿上的毒斑。
她不知道,她昏迷的時候,他爲了知道她的病情,早脫開她的衣裳看見過腿上大塊大塊的毒斑。
紅紅黑黑,雖然還沒腐爛,但疙疙瘩瘩凹凸不平,十分嚇人。
他看一次,心裡難受一次,莫言說過,那盅毒會長出毒斑,等斑下肌膚爛了,這雙腿就真的廢了。
腿沒有知覺,墨小然已經絕望,如果知道真實的情況,她更加承受不住,所以他沒有告訴她。
只是剩她昏迷的時候,脫去她的衣裳,給她抹上巫果的汁,再慢慢揉搓,直到吸收。
巫果的汁,可以抵制她體內的巫毒,延長毒斑惡化的時間。
她怕他看見,他就假裝不看,換她一個心安。
墨小然望着他筆挺的後背,心裡七上八下,還是不要去招惹這煞星的好。
容戩取了幹巾過來,在牀邊坐下,把她的頭擱上自己的膝蓋上,細細擦拭她一頭長頭。
原來漆黑如緞的秀髮,也變得枯黃沒有光澤。
容戩看得心裡難受,手上動作越加的輕,生怕重一點,揪痛了她。
墨小然每次清醒的時候,都不捨得睡,睡着以後就看不見他,實在太浪費時間。
她枕着他的大腿,伸手揭去他臉上的面具。
這一路上,他沒日沒夜的趕路,每次在驛站換馬,想着法子,弄些熱粥給她吃,可是他卻不肯花一點一時間自己好好吃頓飯,啃了一路的乾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