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了……嗎……”
山中幸盛一點點撐起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握刀的右手已經斷折，晃晃悠悠地蕩在胳膊上面。
好在，並不致命。
“鬆上、小野？”
他喊了一聲，沒有收到迴應。
“二階堂？”
“唔咳。”
不遠處傳來一聲嗆咳。
“二階堂。”
“咳咳……叫我事代主神……”
山中幸盛身後，化作事代主神的尊神劍客在臉上抹了一把，將眼眶中掉落出來的、絲絲縷縷的東西連同滿面的血水抹去，這才勉強站了起來。
“是嗎……只是硬接了一招，就已經將你傷到如此地步了嗎……”
山中幸盛看着不遠處的李淼，喃喃道。
尊神劍術修到他們這種程度，已經化爲本能，無需像籠手田安經那樣強行讓自己的形象朝着觀想的神祇靠攏，就能維持現在的狀態。
但方纔那名劍客卻讓山中幸盛不要稱呼他的本名，而是稱呼他所觀想的神名，這就代表他已經隨時可能退出現在的狀態，要全身心地運行觀想法，不能受到打擾了。
再加上不遠處的兩具屍體——只是一招，只是硬接了一招，除去神像之外的戰力便去了大半。
賠上了兩條半性命，只是讓對方胸口破開了一處瞬間便癒合的小洞。
“這就是……佛魔嗎……”
山中幸盛長出了一口氣。
“事代主神，還能動嗎？”
“能動，但看不見，顱腦似乎也被嵌進去了什麼東西，或許動作稍微激烈一些，就會死。”
姓二階堂的尊神劍客回答道。
“而且我的劍也已經斷了。”
“左前三步，小野君的屍體上有劍。”
山中幸盛回答道。
在那名尊神劍客摸索着去拿劍的間隙，山中幸盛看向李淼，死死地盯住了他胸前破損的衣物。
“準備好了？”
李淼笑着說道。
“閣下，方纔說的條件裡面，有一條是讓我們交代誰的消息？三豐祖師、達摩尊者？”
山中興盛用中原官話說道。
“這就是他們的名字嗎？”
李淼眉頭一挑。
“怎麼，你不知道？”
山中幸盛擡手握住自己斷折的右手，猛地發力一撕，臉上抽搐了一下。半晌，將斷臂棄置在地上，左手握刀喘息數聲，這才沙啞回道。
“不知道，但我知道，不能讓你找到他，哪怕——”
“等等，你說，找到？”
李淼忽的一皺眉，打斷了他的話。
或許是重傷導致的神智昏沉，或許是將死之際難以抑制吐露心聲的衝動，方纔山中幸盛這一句話裡面，透露了許多他本不該透露的信息。首先，他說的是“他”，而不是“他們”。
兩人方纔說的是三豐真人和達摩尊者，這是兩個人，爲什麼山中幸盛用的是“他”，而不是“他們”？他從這兩個人裡面單獨挑出來的那個，絕對不能讓李淼找到人，是誰？
其次，他說的是“找到”。
不是“找到傳承”，不是“找到屍體”……或許單從用的字眼兒上看有些牽強，但做了快三十年錦衣衛的李淼，卻能很清晰地察覺到山中幸盛話語裡隱藏的一絲恐懼。
不是對他的恐懼，而是對那個“絕不能讓李淼找到的人”的恐懼。
三豐真人、達摩尊者、鑑真大師，最近一個出現在東瀛的時間也在兩百多年前。如果那時候他們就已經死去，現在屍體早就已經腐爛成泥了，理應不該讓山中幸盛感到恐懼纔對。
除非——
“三豐真人消失的時間在前朝末年，與大朔開國的時間相仿，並不算太過久遠。從武當傳承下來的隻言片語來看，他肯定已經到了六路合一的境界甚至更強。”
“那麼，建文帝和陰瑞華能從大朔開國之時活到現在，靠的是以性補命。那性命圓滿的三豐真人，未必就不能活到現在。”
“難道……三豐真人，還沒死？”
李淼捻動的手指一頓。
“籍天蕊在伊勢神宮，不知道做了什麼事情讓東瀛的大名們恐懼，不得已派兵前往中原尋找巫蠱之術的傳承。”
“據松浦隆信所說，在東瀛本土，佛教正與神道教爭鬥。之前這個倭人的條件裡，也說了一句只要我離開中原，就可以任由我去東瀛佛教的大本營延歷寺，所以兩方確實是敵非友。”
“達摩尊者最先來到東瀛，傳下了佛教。而後鑑真大師東渡，第二次借佛教重創了神道教……但三豐真人是道教出身，爲何東瀛不見道教傳承，反而佛教第三次重創神道教的時間，跟三豐真人消失的時間相符？”
“如果三豐真人真的還活着，那他在哪裡……是在京都，還是伊勢神宮，籍教主是否已經見到了他？”
“還有，兩位祖師與河上丈人明顯是敵對關係，這一點與籍教主不謀而合。但籍教主爲何要混到神道教裡面去，而不是加入佛教？”
李淼笑了笑。
“這東瀛之事，還當真是撲朔迷離。”
“搞得好像這最後一路性功傳承，也變得不重要了起來。”
“不過，看你們這樣子，應該知道的也不多了吧。今夜拼死一搏，是爲了攔住我，不讓我前往出雲大社？”
“出雲大社裡，藏着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東西？”
李淼陡然一伸手。
嘭！
剛剛從屍體上撿起太刀的尊神劍客，脖頸上的頭顱忽的炸開。太刀噹啷一聲，隨着無頭屍身一起摔到了地上。
山中幸盛忽的一顫。
他忽然發覺，面前這個男人的氣勢，變了。
“啊……本身是想着，一點點先把最後一路性功傳承挖出來，再燒了京都、宰了天皇，藉着這事兒的‘俸祿’修成第五路天人境界，而後再去伊勢神宮看看。”
李淼施施然放下了手，攥了攥拳。
“但今夜知道的消息，讓我覺得應該改一改主意了。”
“不跟你們耍了。”
唰！
山中幸盛瞳孔驟縮，李淼的身影瞬間便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嘭——嘩啦！
在他身後，忽的一聲巨響。
他轉頭望去，就見不遠處，正握着神器“生太刀”的神像胸口，穿出了一隻拳頭。
“今晚我就要去出雲大社。”
“我倒想看看，這勞什子神社裡面到底藏了什麼玩意兒……或者，是藏了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