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市百花公園內,高宇軒和高宇琪並排坐在人工湖邊。
五月的鮮花盛開,公園裡一派春*明媚,賞花的遊人熙熙攘攘。
湖邊的垂柳輕撫湖面,湖水清澈如翡翠,疾速掠過水麪的燕子矯捷地向着天空飛去。
高宇琪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隨意揀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向湖面,小石子在水面上跳躍,濺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爸他還好嗎?”高宇軒望着湖面上一隻只小船,輕聲問道。
高宇琪從母親那裡知道了高宇軒賣菜的事,她並不認爲這是丟人的工作,幹什麼都是爲了生存。
“你不該揹着爸,他又不是一言堂的封建家長。”
高宇琪對哥哥的做法一貫看不懂,知道李曉敏薄情寡義,還要送上門去自取其辱。
“家裡人都要我考大學,我怕讓大家失望。”高宇軒無可奈何地說。
“現在的情形不是更糟嗎?”高宇琪哭笑不得。
父親又氣又急病倒在牀,這個肩負高家人衆望的傢伙就做出這樣輕描淡寫的解釋?
不難想到,母親就是這麼被矇混過關。
“我沒想到事情接二連三的,”高宇軒一臉無辜,“再說,我坐在教室裡如坐鍼氈。”
“你放棄了最初的理想,”高宇琪想從哥哥臉上找到真實的答案,“或者你在和李曉敏賭氣?”
高宇軒在賣菜的過程中體驗到一種天性釋放的暢快,他控制不了自己,心靈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讓他要邁出教室,走出校園,追求經常出現在夢鄉的自由生活。
“我是不想回學校了,”高宇軒身子後仰躺倒在草坪上,“我準備和懷哥攤牌,自己批菜賣。”
“你有本錢嗎?”高宇琪並不擔心高宇軒的能力,而是發愁他一清二白的身家。
“我不是正在運籌帷幄嗎?”高宇軒狡黠地擠擠眼睛,“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麼!”
“媽說懷哥只管你飯?”高宇琪開始懷疑哥哥的自信。
“對呀!有問題嗎?”高宇軒不耐煩了,小小的自尊有點被打擊。
“違法行爲可是要誅九族的!”高宇琪大眼睛使勁忽閃了幾下,她對自己的小人心思極力掩飾。
“那你等着砍頭!”高宇軒故意提高嗓門說,“堂堂高氏門中第三代掌門人,豈是雞鳴狗盜之徒?”
“哈哈!”
高宇琪忍不住大笑,她的疑心不是沒有道理。
北城鎮這幾年出出進進局子的年輕人不少,偷雞摸狗、溜門撬鎖,甚至殺人越貨,改革開放後的暴發戶讓他們眼紅。
“我的頭可值錢!”高宇琪終於止住笑聲,“就怕你沒走穩就想跑。”
高宇軒手枕在腦後,微閉眼睛,任由暖烘烘的陽光照耀在臉上、身上。
他想起他的父親。
一個初小畢業的農村孩子,憑藉自己的能力跳出農門端上鐵飯碗,這在北城鎮也是獨一無二的。
不能否認父親是優秀的,他吃苦耐勞,具備高家人與人爲善的特有品質。
但是,他對父親安於現狀、固守安逸的行爲很不屑一顧,這種狹隘的小農思想遏制了父親眼界的開闊。
兆元舅舅當初叫父親合夥,正是大展拳腳的好機會,他想都不想拒絕了,結果落得今天的下場。
高宇軒心裡一激靈,他怎麼能這樣想自己的父親呢?
父親給予他的養育之恩和深切關愛此生無法償還啊!
“宇琪,”高宇軒喊了妹妹一聲,“我始終沒有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高宇琪想不出能讓父親振作的辦法,她來找高宇軒想讓他回學校繼續復讀,或許這樣能減輕父親的悲痛。
“我以爲你會心疼一下父母呢!”高宇琪心裡感到很淒涼,“母親也好幾天沒吃飯了!”
“我回學校他們就好了嗎?”高宇軒很悲哀,爲自己即將開始的新的人生,他已經感覺到孤獨無助緊跟着他。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們對你的期望是上大學。”
高宇琪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看着父母憔悴落魄的樣子,焦慮得睡不着覺。
“亮亮去學校沒?”高宇軒換了個話題,他心裡承受的壓力其實不比高宇琪輕。
“他喊着羅家舅奶的孫子八虎去河壩耍,一瘋一天。”雖然高宇琪對亮亮很寵溺,也無不擔憂地說。
“沒事,”高宇軒寬容地說,“他還沒到知事的年齡麼!”
“你要是見着懷哥,讓他回趟家吧!”高宇琪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堂哥很不感冒,要不是他的惹叨,哥哥能輟學去賣菜嗎?
但是家裡長輩都喜歡得不得了,她也只能維持和平相處的狀態。
“他忙得不可開交,”高宇軒笑着說,“大大不會找他算賬吧?”
“爲了你嗎?”高宇琪嘲笑道,“牡丹姐讓他幫忙盤炕。”
“不得不佩服懷哥,”高宇軒眼睛裡閃現一絲欽佩,“幹活辦法很多,扔到乾旱沙漠都能活。”
“他給三媽盤得炕,煙跑得利索,莊上人都想叫他給盤。”高宇琪對此事淡淡的。
她把父母的大部分悲傷歸結爲哥哥的叛經離道,而始作俑者就是懷哥。
“懷哥可無利不起早呢!”高宇軒也不隱瞞懷的做事原則。
“哥,那你還跟着他?”高宇琪大惑不解,這是農夫與蛇的故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高宇軒莫名其妙地冒出的一句話,惹得高宇琪轉着眼珠看他半天。
“反正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想不明白的高宇琪順嘴說道,至於高宇軒到黃河的目的她還是不清楚。
“你要不要看我怎麼擺攤賣菜的?”
高宇軒盤算着帶妹妹吃點好的,可是囊中羞澀,只能找懷借錢,“咱們先去華鑫廠家屬樓。”
懷嚐到了零售水果的甜頭,有應季的水果就大量批發,然後和高宇軒分頭擺攤銷售。
他大清早就聯繫二道販子要十筐外地的早熟桃子,三輪車運回來卻找不着高宇軒的人影。
眼看着到了華鑫廠下班時間,高宇軒還沒有回來,他心急如焚。
中午這一段時間不把桃子全部賣掉,到了下午就是皇帝的女兒也愁嫁了。
“懷哥!”一聲沉穩的呼喚傳來。
正忙得焦頭爛額的懷,看清楚站在眼前的正是高宇軒,高興地想要狠狠地抱一下他。
“別這麼肉麻,開工!”高宇軒很瞭解懷,他的熱情是給他的利益開路的。
“哈哈,宇琪咋來了?”懷化解了部分焦慮後纔看見高宇琪。
“我沒來過柳州市,閒了來浪一圈。”高宇琪微微一笑,儘量表現的友善和氣。
“正好,你也幫着賣,賣完了我請你們下館子!”
懷的見縫插針讓高宇琪很反感,她微微皺眉,還是答應了。
高宇軒招呼顧客、過稱裝袋、算賬收錢,儼然地道的菜販子。
高宇琪很陌生地看着哥哥,她印象裡高宇軒只能坐在教室裡,握住鋼筆,虔誠地盯着講臺上的老師飛快地記着筆記。
一身書生氣的高宇軒自然顧不上妹妹的這些小心思。
水果買賣最關鍵搶抓時間,在它的色香味俱全時打扮漂亮賣出去。
高宇軒高挽袖口,衣領敞開,頭髮上沾着幾片葉子,不時轉換臉上的表情和不同的人說着玩笑話,手底下並不閒着,一雙曾經沾滿墨水的大手擺弄起水果也是像模像樣。
“噓!”
最後幾個顧客散去,高宇軒直起腰長長地舒口氣。
“怎麼樣?好玩嗎?”
高宇軒瞥一眼站在邊上不知該如何插手幫忙的宇琪問。
“人們一哄而上,弄得我眼花繚亂,頭都大了”。
高宇琪如實說,這樣的場景如何和校園裡朗朗的書聲相比呢?
“哈哈!”高宇軒大笑,他就喜歡這樣毫無秩序的哄搶,能讓他的頭腦以十二分的清醒保持戰鬥力。
懷真是越來越喜歡高宇軒了,買菜的人越多,他的水平發揮越好,還能談笑風生。
“走,咱們點上三斤羊肉餃子,給宇琪接個風!”
懷敞亮地說着,一邊把地上的樹葉、紙片、泡沫用腳踢成堆,等着環衛工人來清理。
“咱們稍微等一下,今天的垃圾多。”
高宇軒對懷屢次三番不顧家屬樓環境衛生的做法很反感。
他也不和他多費口舌,直接以行動表明態度。
懷不以爲然地說,“好好,聽你的!”
只要不損失利益,懷是不會和高宇軒計較的。
半個小時後,環衛阿姨才姍姍來遲。
三個人一起動手幫忙,很快把地上的垃圾清理乾淨。
“小夥子,你的菜賣得公道,我讓我的那幫老夥計都來買了。”
環衛阿姨打量高宇軒的神情讓懷很不高興,什麼他的菜?真正的老闆是他!
“阿姨,你愛吃啥菜,下次我給你留好的。”
高宇軒很自然地說,像對老朋友一樣真誠,臉上帶着的笑也滿含親熱。
“走吧!哥,我餓了!”
高宇琪也很不習慣哥哥的說話,她拉了一把高宇軒。
校園裡玉樹臨風的學子,該是文雅端正地在環境優美、氛圍良好的大學堂裡侃侃而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