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珊整天在家閒着,她想找份工作幹。
王華說什麼都不讓她出去,她緊繃的神經,就差最後一根稻草的力量,便可全線崩潰。
高海峰卻不以爲然,珊珊闖禍的前因是沒有找到適合的愛好,她任性的性格撞幾回南牆或許會改變。
“爸,你看看我,頭髮都長黴了!”珊珊揪着黑黝黝的長髮,“手指頭也萎縮了!”
“你復讀吧!”高海峰勸說道,“學歷太低就業很難。”
“教室凳子上有針扎我。”珊珊愁眉苦臉地說。
她好面子,怕別人說三道四,心裡不自覺地排斥學校的一切。
招娣跟着音樂老師系統學習了聲樂,唱歌的水平突飛猛進,她已不滿足在飯桌上清唱。
“珊珊,你來給我彈琴,咱姐倆組個班子,梅花姐在汜水縣九個鄉鎮都有業務。”招娣摟着珊珊的肩膀充滿期待地說。
珊珊彈琴時溫婉高雅的模樣和平時判若兩人,令她無比羨慕,別說在汜水縣城,就是在柳州市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
“我心亂哄哄的,根本靜不下來彈琴。”珊珊老實回答。
她當年被王華押着學琴練琴,受盡折磨,一旦放開羈絆,就再不想碰強琴健一下。
招娣嘆氣道,“身負絕藝,空有理想,你要做寒號鳥嗎?”
“我熱愛學校又痛恨學校,總覺得心停靠的地方在那裡。”珊珊也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想法。
“和牡丹商量一下,你去她學校搞保潔工作。”王華不冷不re地提議。
她對珊珊已不報任何希望,只求能平平安安別惹事生非。
珊珊翻母親一眼,她學會用沉默對抗母親的專治霸道。
“咱們去牡丹姐學校玩,好不好?”招娣生怕她們母子又起衝突,趕緊拉上珊珊出門。
牡丹對兩個妹妹的到來十分高興,她忙得沒時間回家,在學校能見着家裡人自然非常親切。
她叫上李茉莉請招娣和珊珊去汜水縣城的“三回頭手擀粉”吃飯。
李茉莉注重保養,不吃又麻又辣的手擀粉,要了一碗醪糟湯、兩塊糯米糕。
“珊珊,我記得你是無辣不歡?”李茉莉慢慢喝着湯問。
“大夫讓我媽飲食清淡,我也改了口味。”珊珊懶洋洋地說。
牡丹聽聞,笑嘻嘻說,“你能和四媽一個步調,不容易呀!”
“牡丹姐,珊珊想出來找個活幹。”招娣看了一眼珊珊說。
“哦?”
李茉莉放下勺子,想了想說,“我以前的一個同事辭職辦了個幼兒園,正招募老師呢!”
“我沒學歷,文化水平低,去了能幹嘛?”珊珊毫無底氣地說。
“做生活老師呀!”
李茉莉鼓勵道,“你長得這麼可愛,娃娃們保準喜歡。”
“珊珊,試試吧!”牡丹真誠地勸道,“怕啥?你年輕可以學習。”
珊珊拄着筷子想了一下,“好吧!我不能在家混吃等死吧。”
“呵呵!”
李茉莉笑着說,“其實幼兒園裡孩子們的生活比學習重要得多。”
“珊珊會做手工,用紙疊得小動物、花草樹木,惟妙惟肖呢。”牡丹一臉驕傲地說。
珊珊很快在幼兒園上班了。
學校有幾個長期託管的孩子,她就主動申請住在院裡和另一位老師一起照看。
孩子們像快活的小燕子,嘰嘰喳喳圍着珊珊,老師長老師短地叫着,眼睛裡充滿信任和愛戴。
珊珊油然而生沉甸甸的責任感,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肩上扛着偉大的使命。
有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叫李子楊,整個學期都被託管在幼兒園。
李子楊長得瘦小,一雙眼睛黑亮有神,撲閃着純潔無瑕的光芒。
他特別喜歡珊珊,睡覺非要珊珊摟着睡。
他柔ruan的小嘴巴貼在珊珊耳朵邊說,媽媽以前就是這樣摟着他睡覺。
珊珊得知李子楊的媽媽生病過世了,對他又憐又愛,胳膊緊緊攬住他,“以後老師天天摟着你睡覺。”
和孩子們天天相處,珊珊浮躁自卑的心漸漸恢復寧靜安詳。
每天 ,她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氣,幼兒園兩百多平面積,她的腳步不知丈量了多少次。
孩子的喜歡很直白簡單,他們喜歡珊珊,就覺得她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會的,追逐在珊珊身邊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開始珊珊還能應付着回答,孩子們提出的問題越來越難,常常讓她窘迫不堪。
時光匆匆,學期馬上結束了,託管的孩子也陸續被家裡人接回去。
李子楊的家人遲遲不見人影,園長無計可施。
爲了一個孩子,園裡維持正常的運營攪費很大,好幾個老師放不了假,怨聲四起。
李子楊眨着黑燦燦的大眼睛,站在園長辦公室,不敢說話,可憐巴巴地看着大夥七嘴八舌地因爲他爭辯。
“老師,我要跟你回家!”李子楊突然抱住珊珊的大腿,揚起小臉說。
“這……”珊珊蹲下身子把李子楊摟在懷裡。
她掏出手帕擦去李子楊嘴角的污漬,摸摸他油亮烏黑的頭髮,親親他的小臉。
“老師也捨不得你,但是沒有你父母同意,老師不能帶你回家啊!”
“高老師,你家在汜水縣城,離幼兒園很近。要不你帶李子楊回家,如果他父母來接他,校工老張去你家通知,行不行?”園長懇切地徵詢珊珊的意見。
在園裡,這個小姑娘的文化程度最低,但人卻勤快活潑,手巧心靈,深得孩子們喜歡。
“老師,我想跟你回家!”李子楊緊緊攥住珊珊的手,黑黝黝的眼睛閃着乞求的光芒。
“園長,那我就領着李子楊回家了!”珊珊爽快地說。
“謝謝你!”
園長拍着手笑道,“你幫大家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啊!”
李子楊興奮地收拾了滿滿一箱子玩具,說要和老師家的小朋友一起玩。
珊珊告訴他,以後家裡最大的小朋友就是李子楊了。
他歪着腦袋說,老師宿舍桌子的玻璃板下面壓着一張娃娃的照片。
珊珊想起來,那是梅花姐寶貝千金的照片,坐在小孩三輪車上拍的。
“呵呵!”
珊珊笑了,她憐愛地拍拍李子楊的小臉,“好呀,老師讓她和你一起玩。”
王華當了一輩子老師,自認爲在教書育人方面很權威,卻沒想到在自己女兒身上不但受盡挫折,還被打擊得威嚴盡失。
她看見李子楊對珊珊形影不離,好奇之餘心裡隱隱泛起酸楚。
珊珊小時候也是這樣,對她跟前攆後的,現在卻像只刺蝟,隨時在她面前縮成刺球做防守狀。
李子楊的父親來接兒子時,珊珊帶着李子楊去“三回頭”吃糯米糕。
她和李子楊剛剛坐定,就看見校工老張領着一個年紀輕輕的男人走進來。
“張師傅!”珊珊朝着老張揮揮手喊道。
“高老師,可找到你了!”老張抹抹額頭的汗笑着說,“我們剛剛從你家出來,你母親說你帶着李子楊出門吃飯。”
“高老師吧?你好,我是李子楊的父親——李牧。”年輕男人伸出手來,“李子楊讓你費心了。”
珊珊還不習慣和陌生男人握手,拘謹地笑笑說,“他跟着我也是我的伴!”
“高老師,正好你還沒吃飯,我請你去福宴江南吃頓飯,略表心意,”李牧熱情地說,“另外也要好好謝謝張師傅。”
“我得回幼兒園,時間長沒人看不放心。”老張客氣地推辭。
“就在這吃吧!”珊珊不想讓李牧破費,福宴江南可是汜水縣城有名的大酒樓。
“都別讓我難堪了,這麼大個人張嘴請人。”李牧攤開兩手無奈地說。
“哈哈!”老張笑道,“李總難得求人。”
“高老師見笑了,我最是嘴笨眼拙不會說話。”李牧笑嘻嘻地說。
“老師,走吧!福宴江南的菜可好吃了。”李子楊說着饞貓似得舔舔嘴巴。
“貪吃的小傢伙!”珊珊笑了,“那好吧,今天就讓你爸出出血。”
李牧立馬叫停一輛出租車,讓校工老張坐前面,他和珊珊坐在後面,李子楊趴在珊珊身上。
福宴江南的人很多,珊珊選了最靠牆的一張桌子,李牧給珊珊和老張買了可口可樂,給李子楊拿了一罐娃哈哈。
“我整天在工地忙,顧不上李子楊,”李牧給珊珊殷勤地夾菜,“高老師幫我照顧李子楊,真得非常感謝。”
“搞建築的就是這樣,”老張抿一口酒說,“你該給李子楊找個媽媽了!”
李牧瞥一眼在窗戶前吹泡泡的兒子嘆氣道,“哪有那麼容易,李子楊頑劣得不是一般。”
“孩子長期託管在園裡,會變得孤僻乖張。”老張可能和李牧很熟悉才說這樣的話。
“我能不知道嗎?”李牧仰脖灌下一口酒,“高老師見笑了!”
“你要是忙,就把李子楊交給我吧!”珊珊心無芥蒂地說。
老張看了一眼珊珊,意味深長地說,“還是個沒接過婚的傻丫頭!”
“這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哪敢長期麻煩高老師呢?”李牧打着圓場說。
“老師,老師!”李子楊歡天喜地地跑過來抱住珊珊。
“李子楊,高老師好不好?”李牧被兒子開心的模樣感染了,輕快地問。
“好,我最喜歡高老師!”李子楊天真無邪的聲音在飯桌迴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