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宇軒離開張老師家，就徑直去了柳州市最大的蔬菜批發市場。
他找到認識的批發商，提出要整車過菜的請求，價錢和零售一樣。
有兩個批發商思量片刻就拒絕了，他們覺得，高宇軒不可能幹這種明眼人都能看出無利可圖的傻事，何況現在天熱，菜不好存放，一旦當天賣不完就全砸進去了。
高宇軒並不着急，他在批發市場閒散地逛着，隨意和市場上前來批發菜蔬的二道販子打着招呼。
很快他就發現，佔據市場地理位置好的批發商都把價錢擡得高，也不急着把菜批發出去。而處在市場邊緣的一些批發商價錢相對低，過稱寬裕，態度懇切。
高宇軒試探和市場後門口的一個批發商搭話。
“咱這一車辣子批完到啥時候？”高宇軒站在皮卡車廂後面，隨手揀起辣子問道。
“最早也得中午了，市場裡面的批得快些，佔得位置好。”
這是一箇中等個、身材壯實的本地男人，四方臉，絡腮鬍，混濁的眼睛佈滿血絲，頭髮卻黑亮乾淨，像一叢茂密旺盛的水蓬草。
“要是能一次性過完一車菜，你是不是輕鬆得多？”
高宇軒眼睛轉向別處，隨口問道。
“一次性過完？”中年漢子有些遲疑，猶豫着問，“誰有這麼大得需求量？”
“我！”高宇軒收回視線，沉聲答道。
“小兄弟，你逗我玩嗎？”中年男人顯然不相信這個嘴上才長出一層絨毛的年輕人。
“大哥，我在這市場批菜有半年時間了，靠這爲生，咋敢胡說呢？”高宇軒乾淨清亮的眼神盯着中年男人。
“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你有這麼大的本錢嗎？”中年男人開門見山問。
“我給你的是零售的價錢，但是要在我把菜全部賣出去後才能貨款兩清。”
高宇軒也是竹筒倒豆子，嘩啦亮出自己的底牌。
“嘿嘿！”中年男人不屑地笑道，“你小子這是空手套白狼！”
“可是，你不但能早早歇息，還不用再擔風險。”高宇軒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扭頭四下裡張望。
“我咋老覺得哪兒有問題？”中年男人撓着讓人懷疑長錯腦袋的漂亮頭髮，一臉被逼無奈的迷茫。
“你坐車上，跟着我數錢去。”高宇軒伸手拉開駕駛室的門，擡腿就要上車。
“嗨嗨！”中年男人一把抓住高宇軒 “你連車也沒有？”
“我都義務給你打工，自然沒有家當。”高宇軒嘻嘻一笑，掙脫中年男人的手，爬進駕駛廬。
“我今天見鬼了，被這小子日弄了！”中年男人氣咻咻跑到副駕駛座，趕緊翻身上車，唯恐慢一步車都被人搶跑了。
高宇軒早看好了張老師所住的那一片家屬樓，處於實驗中學南面，緊鄰柳州市花鳥市場。
從未開過汽車的高宇軒裝模作樣地握住方向盤，擺動剎車。這和拖拉機好像差不多嘛！
“哄！”
皮卡悶哼一聲，居然往前衝了一下。
“兄弟，你別高興太早，我是豁出去陪你玩呢！”中年男人以爲高宇軒激動得手腳不靈便，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看着高宇軒。
高宇軒急得手心裡直冒汗，後背似乎晾在冬天的冷風裡，冒着涼颼颼的寒意。
正有抱着大豬頭無處下嘴的感覺，聽見中年男人這麼一說，高宇軒的心反而回到正常軌道，穩健有力地跳動。
父親帶着他跑了好幾趟長途，他卻經常是在睡夢中渡過。高宇軒心生懊惱之餘，慢慢回想父親開車的情形。
剎車、油門、掛檔，高宇軒腦海裡混亂地浮現這幾個字眼，手腳卻漸漸找到感覺。
“嗚嗚！”
皮卡慢慢啓動，往市場外面的馬路駛去。
高宇軒把車開到張老師家的樓下，對中年男人說，“你躺在車裡睡覺，一覺醒來，等着數錢就行了。”
說完又殷勤地拿了中年男人的大瓷缸子，跑到一樓朝裡面的住戶討要了一缸子開水，端着送到中年男人的手裡。
高宇軒打開皮卡車廂，把壓破的、帶傷的、爛糟的辣子揀出來，又把品相好的一堆一堆分好。
高宇軒擡頭觀察一下太陽的位置，又問了樓下閒轉的大爺，確定了做午飯的時間，放開嗓子吼道，“一斤五毛，三斤一塊！不辣不要錢！”
高宇軒的吆喝很快招來五六個下樓的人。
“小夥子，一斤三毛賣不賣？”
“三斤有點多，吃不完也瞎了！”
“這個辣椒嫩，不好存放呢。”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道，都看着高宇軒挑毛病。
高宇軒並不生氣，笑呵呵道，“豬肉炒辣椒，醬醃辣椒，虎皮辣椒，蛋炒辣椒，您說美不美？”
說着抓起一把辣椒，舉到站得最跟前的一個年輕女人眼前，“你聞聞這新鮮味，放個十天半月沒問題。三斤提回家兩頓就解決了。”
“我稱上三斤吧！”年輕女人說，“我家裡人愛吃辣椒。”
“給我也稱三斤吧！”另一位中年婦女說，“一斤五毛不划算麼！”
高宇軒笑嘻嘻道，今天最後甩賣，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在駕駛室睡大覺的中年男人被吵吵嚷嚷的叫賣聲驚醒，他下車揹着手踱到車廂後面，眼珠子都要掉地上。
滿滿一皮卡辣椒，居然賣出去三分之二。
“你睡醒了？”高宇軒跳下車，眉開眼笑地問。
“你沒把辣子倒垃圾箱吧？”中年男人看着高宇軒輕鬆暢快的樣子，表情很是驚訝。
“給，這是欠你的貨款。”高宇軒遞給中年男人一摞已經點整齊的人民幣。
“全給我？”中年男人看着高宇軒掏空口袋，又一張一張捋整齊的錢。
“我的是剩下的這些辣子！”高宇軒翻身上車，用尼龍袋子裝好辣椒，把車廂零亂的垃圾裝進塑料袋，然後讓中年男人搭把手，卸下辣椒。
“這做飯的點也過了，剩下的你賣給誰去？”中年男人對這個小夥子有了一絲好感，不禁替他發愁。
“明天我們繼續合作，你再趁着拉上些稀罕菜。”高宇軒胸有成竹地說。
“晚上我請你吃飯吧！”中年男人跳上車，朝高宇軒擺手說。
“好的，最好給我找個住處，早上接車不耽誤事。”
高宇軒淡定地說，也沒抱多大希望對中年男人。
“哦？”中年男人想了一下，“我在東街有一間庫房，原來搞水果批發放貨的，離這不遠，你不嫌棄就住那裡。”
“那我半夜跟着你去收菜吧！”
高宇軒給中年男人提議，“回來你休息，我直接開到家屬樓那裡！”
“你小子拼命呢！”中年男人說，“我可不是周扒皮！”
“我身體好，睡個半晚上足夠了，”高宇軒極力說服中年男人，“我也是農村娃，去了能幫你不少忙呢！”
“這樣的話，咱們倆人就有些浪費了，”中年男人思量一會說，“現在是大田菜大量上市的時候，你先跟着我學習一下，等棚裡菜上市，咱們再租一輛車，攤場搞大些。”
“能成，哥！”
高宇軒很慶幸自己找對了人，他的想法和中年男人不謀而合，有野心才能做長遠做強大！
“我回了，你趕快把這些菜處理了，賤賣掉也行，以後哥和你分提成。”
中年男人認準高宇軒是塊材料，他豪爽地提出很有誘惑的條件，想把這個小夥子長期留在身邊。
“那個，晚飯來點硬貨！”
高宇軒嬉皮賴臉地說，他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對自己的胃可千萬不能虧待了。
“酸爛肉，饊飯，怎麼樣？”中年男人豪爽地笑道，說實話，他對高宇軒的滑頭又恨又愛。
剩下的菜高宇軒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想買就挑不想買就走人，地上立個大大的牌子“白送都不要”。
下午時間出來乘涼的人多，都好奇地盯着他的牌子指指點點。
“白送嗎？”一箇中年大媽問，“這辣子還鮮活呢。”
“小夥子，你是不是寫錯了？”
“我們稱上些吧！給你付錢。”
“對對，咱們也不能欺負小孩子。”
高宇軒慢條斯理地扽着塑料袋，也不數遞到他手裡的錢，任由圍觀的人自行挑菜付錢。
他時不時還喊一聲，“多抓幾個，我權當給各位老熟人搞福利了。”
不到兩小時，剩下的辣子居然又銷售一空。
高宇軒收拾了地上的塑料袋、菜葉子、破袋子，把檯秤裝進袋子甩上肩膀一步一搖離開家屬樓。
“宇軒！”這個聲音高宇軒在熟悉不過了。
他趕緊轉身迎上去，“張老師，今天忘了給你留些辣子。”
“今天下課早，我特意過來看看你。”
張老師笑着說，他對這個學生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對張靜好像都沒這麼上心。
“嘿嘿！”高宇軒不好意思撓了一下頭髮，“我找到住處了，今晚就不麻煩你了。”
“哦？”張老師有些失望地說，“以後每個禮拜來家裡吃個飯，洗個澡，行不行？”
“好的，張老師，我記住了。”
高宇軒恭恭敬敬地答應，他盤算着，那樣可以給張老師幹些家務活，償還他的收留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