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兵,你找我?”
本應該已經被燒死在樹林中的石步強再度出現在洛浮生面前,年輕的臉龐露出青澀的笑容。
“咳咳……”手握拳置於脣邊輕咳幾聲,飛魄將石步強推到洛浮生跟前,“介紹一下,這位是今年海河城防軍新兵營最優秀的新兵,石步強。”
“領兵過獎了,嘿嘿……”石步強撓着後腦憨笑幾聲,看起來很不好意思。
“是嗎?”洛浮生睨眼有些尷尬的飛魄,“最優秀的新兵?不是逃兵嗎?”
“洛道長,你誤會了。”石步強一聽到逃兵二字,立馬解釋道,“那天我送你去常州,你半路消失不見,就留了幾個字給我……”他撓撓臉頰,眼睛時不時的瞥向飛魄。
“所以呢?”洛浮生等着聽後面的解釋,看他們能說出什麼花來。
“所以……”石步強繼續瞥飛魄。
飛魄一巴掌糊在石步強腦袋上:“看我幹嘛,回答洛道長的問題!”
“我我……不識字……”石步強委屈的縮縮腦袋,他明顯不擅長撒謊,吞吞吐吐道,“不知道洛道長留給我的字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洛道長去了哪裡,就……就先去了常州,想看看洛道長到底有沒有回常州……”
“繼續編。”洛浮生抱胸冷笑。
石步強擡頭望洞頂:“常州城門守衛說沒看見洛道長,我就回軍營了……”
“是嗎?”洛浮生挑眉,“你沒有完成護送我回常州的任務,你家領兵就沒懲罰你?”
“懲罰了……吧?”石步強看飛魄。
飛魄一腳踹在石步強屁股上:“懲罰沒懲罰,你還不知道嗎?”他手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兵?
洛浮生橫插進飛魄與石步強之間,冷眼瞧着他:“你踹他幹什麼?他做這些,還不是你的命令?”
飛魄乾笑,他知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是瞞不下去了,他的丫頭這麼聰明,什麼猜不到?揮揮手將石步強遣走,牽着洛浮生重新坐回木箱旁,一臉認真道:“我之前有同你說過,我是有意派石步強送你回去的,就是想看看你會不會想辦法再回來。”
“你是想說,石步強一開始就知道我有可能逃走,是在按你的命令配合我逃跑嗎?”這種被算計的感覺非常糟糕,洛浮生不悅道。
“不是。”飛魄搖搖頭,“其實在你來海河城防軍之前,堵截燕軍糧草的計劃就已經有了大致的輪廓。”他看向方室裡存活下來的三十多位將士,“參與這次行動的一百名戰士,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石步強確實是新兵,我很看好他的實力,但是我不敢確認一個沒有真正歷經生死的新兵蛋子能不能直面慘烈的死亡。”
戰場之上,刀槍無眼,前一秒還在並肩作戰的戰友下一秒就可能變成了一具渾身浴血的屍體,實力再強悍的新兵在面對這樣的衝擊時,能否還保持理智服從命令,不會落荒而逃或者被仇恨矇蔽雙眼,這些都是不可預估的。
飛魄需要確認石步強的忠誠,更想要知道他的承受能力。
“所以我派他送你回常州,只是順道而行。”
“石步強還有其他的任務?”洛浮生恍然大悟,怪不得當時看她不見之後,沒有任何猶豫,繼續向常州方向而行。
“嗯。”飛魄點頭道,“你們回常州當天夜裡,常州城郊發生了一起海寇襲擊事件。石步強在常州平亂海寇的行動中,表現十分出色。”
“那他一路上向我抱怨的那些話……”洛浮生幽幽看着飛魄,“也是你有意讓他說給我聽的?”
“咳咳……”飛魄乾笑幾聲,揉一把洛浮生的頭髮,“我的丫頭就是聰明,什麼都瞞不過你。”
“你少來。”洛浮生甩開飛魄的手,翻個白眼,“我不管,我生氣了,你說怎麼辦吧。”
“你想怎麼辦?”飛魄一臉真誠,大有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意思。
“嗯……”洛浮生眼珠子一轉,雙手扯住飛魄的麪皮大力往兩邊一拉。
飛魄努力維持着面部笑容,任憑洛浮生折騰他那張帥臉。
“懲罰完你了,換他。”洛浮生朝着時不時望這邊瞅的石步強勾勾手指。
飛魄揉着隱隱作痛的臉頰無奈起身,將石步強招過來。
“蹲下。”坐在木箱上的洛浮生雙腿一盤,在石步強半蹲下身子後再度扯住他的臉皮,並趁飛魄不注意食指順勢摸向石步強耳後的風池穴。
石步強疼得直哎呦,被飛魄一巴掌糊在腦袋上。
“忍着!”
石步強不出聲了。
洛浮生鬆開手,露出大大的笑臉:“好啦,回去吧!”
石步強揉着臉跑走,飛魄湊上來:“不生氣了?”
“不生氣啦。”洛浮生笑眯眯地說。
“那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出去這一趟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飛魄蹲在洛浮生身前,仰首看着她。
洛浮生一愣:“爲什麼這麼問?”莫名有些心虛。
飛魄嘆口氣,他揚起雙手捧住洛浮生的臉頰,輕輕撫摸着少女冰冷的肌膚:“你只消眨眨眼,我就知道你有沒有心事。”
看着滿眼深情的飛魄,向來不喜歡被人看穿心思的洛浮生此刻心底說不出的發澀。她方纔用扯臉皮的方式來懲罰兩人,是想確認他們有沒有易容。因爲害怕飛魄起疑,她沒有去碰觸飛魄的風池穴,但她可以肯定石步強沒有易容。
如果山洞裡的這個石步強是真的,那她在密林裡看到的石步強又是誰?
她眼前的飛魄與那個殺害了二十二名“黑甲兵”的飛魄,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若不是一個人,那誰纔是真的飛魄,誰又是假的?
她能信任的又是誰?
洛浮生的沉默換來飛魄一聲嘆息。
“你不想說便不說。”飛魄起身,坐到洛浮生身邊,“我只問你,你可是遇到了千波宮的人?”
洛浮生眼睫微微一顫:“你以爲我出去是和千波宮的人碰面?”
“我不是這個意思。”怕洛浮生誤會,飛魄握住少女微涼的指尖,解釋道,“只是除了千波宮,我想不出有什麼可以讓你這樣失魂落魄。”
失魂落魄?她表現的有這樣明顯嗎?她明明已經很努力在保持鎮定了……
“浮生,你知道嗎?”將少女的手指拉在脣邊親吻,飛魄輕聲道,“我遠比你想象的還要了解你。我已經等了十年,好不容易等來與你互通心意,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將你從我身邊帶走。”
洛浮生明白飛魄不是在開玩笑,她想要將手指抽回來,告訴這個男人她不屬於任何人,她只會追隨自己的心意做事,哪怕有一天可能會與他變成敵人,她也不會放棄她想要去做的事情。
但是身邊這個男人看着她的眼神那般認真,褐色的眸子裡彷彿有一汪泉水般盈動着深情的光澤,她不忍也不願去打破他對於她的那些幻想。
她不知道飛魄爲何會如此衷情於她,她自認爲十年前那場在護國觀的相遇不足以讓他對她用情如此之深。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突然喜歡上了飛魄一樣,明明他們相識也不過三月有餘。
“你放心。”想了又想,洛浮生還是強行抽出了手指,她不敢去看飛魄此時的表情,“我沒有遇到誰,也沒有碰到千波宮的人。這個山洞是我所知道的千波給我們留下的最後的路,若是這個山洞也被敵人發現的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飛魄輕輕地笑了,他將看起來有些失落的少女摟進懷裡,安撫性地拍着她的後背:“是我的錯,我不該懷疑你的。”
洛浮生捏緊了袖口,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在那片林子裡看到的事情,將臉埋進飛魄冰涼的盔甲裡,輕輕閉上眼睛道:“我累了,你抱着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石步強他們在煮飯,等一會兒吃點東西再休息好不好?”
洛浮生輕嗯一聲,她轉頭去看圍着好不容易點燃了的柴火忙碌不停的黑甲兵們,好奇道:“他們從哪裡搞來的柴火,外面剛下了雨,溼柴火可點不起來。”
“劈了些木箱。”飛魄道,“溼柴也有一些,都在一旁晾着,應該還沒用。”
洛浮生看着燃起來劈啪作響的火堆,腦海裡又浮現起林子裡的那場大火,不由自主的咬緊了下脣。
那場大火沒個一時半會兒燒不完,她在回山洞的路上還能看到半空中騰昇而起的青煙,若是兩個飛魄不是同一個人,那麼現在正抱着她的這個,就沒有發現那麼明顯的煙嗎?
等等,煙?
洛浮生下意識朝着火堆嫋嫋升起來的青煙看去。
他們現在位於山洞最裡面,洞口被堵,柴火燃燒產生的煙怎麼出去的?她竟然沒感覺到一點嗆!
“你先放開我。”洛浮生拍拍飛魄的胳膊,示意他鬆手。
她跳下木箱,走到劈啪作響的火堆旁邊,用來當鍋使的頭盔裡的水剛剛煮沸,負責做飯的黑甲兵正打算下米。
“怎麼了?”飛魄不明所以的跟上來。
“你看這煙。”洛浮生指着火堆上空緩緩升起的白煙,“它們在往外跑。”
飛魄立即明白過來洛浮生的意思。
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山洞相當於一個密室,洞口被堵住,密室裡沒有風,燒柴產生的煙怎麼可能會統一往一個方向飄?
“這個山洞另有出口。”洛浮生望向白煙飄走的方向,靜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