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檢查在病牀上吊水的許無憂意識還算清醒着,只是微微眯着眼,眼皮好像闔不瓷實,那樣子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沒看見他一樣。可憐巴巴的在那兒哼哼唧唧,等他在她邊上搬了個凳子坐下時這才稍稍偏了頭對着他,把眼睛睜大了一點,待看清是他後又幹脆閉上了,擠出了兩滴眼淚。
“我還以爲我你走了呢。”
這樣依賴的語氣讓他無所適從,心裡正天人交戰,她又羸弱的開口。
“我剛剛還在想,不至於吧,就算我今天的表現太讓你失望了,你也不該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自己跑掉。畢竟,我今天是跟着你一起出來的。那會兒我牙齒上粘東西的時候,特沒情調,特粗鄙是吧。但是,大部分人都會無意識的變成那樣的,除非不吃東西。我覺得你不該因爲那個嫌棄我。唉,在我身上,就是註定發生不了浪漫的事情,我看電視的時候,女主角都是喝咖啡的時候嘴角沾了奶泡或者吃東西的時候,嘴角濺了湯汁兒。這個時候,男主角都會傾身過*吸掉那奶泡或者湯汁兒,再不濟也會溫柔的用紙巾替她擦去。可你就那樣直白的指出來,我很沒面子你知不知道。當然咯,我不是指望你能傾身過來幫我摳掉那粘在我牙齒上的*,其實你那樣做是對的,至少我不用在別人面前出洋相。我這不是在怪你,我就是覺得有點沮喪,本來我也想給你看到我美好的樣子,可那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是在爲這事兒耿耿於懷?”江臣稍稍鬆了口氣。
“不是,還有那些冰淇淋,倘若你能幫我吃一點也不至於搞成現在這個樣子,還有川菜,都是我一個人在吃,噢,我這也不是在怪你,你帶我去吃的那家川菜還是很值當的。我就是,你不知道我剛剛實在太難受了,那根管子從我口裡伸進去,在我胃裡攪啊攪的,我還得眼睜睜看着它攪。那個時候,器材是冷冰冰的,室內的空氣是冷冰冰的,就連醫生的臉也是冷冰冰的,我到處在找你,可是都沒看到你人。那個時候,我才真正覺得害怕。”
“我在這裡,現在你不用害怕了。”江臣伸出手去,病房裡空調開得足,他替她掖好被子,少有的溫柔替她拭去那現在還感到後怕而默默淌下的眼淚。又遲鈍的笨拙的像哄小孩那樣輕輕拍着她的肩,撫慰她的情緒。直到她慢慢閉上眼,鼻翼**了幾下後就有微小的鼾聲傳出,呼吸逐漸趨於平穩。這是個堅強,樂觀又謹慎的姑娘,平日裡總會靠向對自己有利的一方,稍稍觸及到不願碰觸的東西時就會縮回自己的殼裡。通常喜歡在你還沒來得及打擊和嫌棄她的時候她就先自我打擊和嫌棄,說着毫不在意的玩笑,做着自以爲牢不可破的僞裝。
其實,也只是個需要人認真呵護,仔細對待的小姑娘。她的脆弱從不輕易展現在人前,可一旦示弱,又是這般讓人無法招架。本來還貪圖着有她在身邊的新鮮和安逸,這兩種感覺能在一個人身上並存,並且給人同時帶來這樣的感受的,他覺得她已經算是個異數了。偏安一隅轟然倒塌,是他不得不抽身離開的時候。他何苦再霸着她,既沒能收攏她的心,反倒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大病初癒,加之許無憂那旺盛的生命力和驚人的自我恢復能力,幾天後又是生龍活虎的樣子了。江臣自那次之後,很少主動聯繫她,她想八成是自己的缺點被他看透,終於想明白了,他們有多不合適。她的每一次心動都來的不是時候,剛剛想要投入真心的時候總遭遇意外變故。
臨近畢業,學校裡已經開始給應屆畢業生照畢業照了,許無憂穿着學士服拿着*,纔有種自己讀過大學的真實感。其實她一直都覺得像啤酒這樣幾乎無酒精度數可言的酒,是喝不醉人的,晚上班裡同學吃散夥飯,一桌人卻都喝高了,借酒裝瘋在那兒唱戲的唱戲,看戲的看戲。朱莎說,這就是致我們已經逝去的青春啊!青春麼,這個詞現在提出來真是美好又傷感。她跟同學們也玩的起興,多喝了幾杯啤酒,出了酒店門時,胃裡翻江倒海。扶着牆在一邊嘔吐,沒想到驚起叢林裡的鴛鴦無數。眼前的景象晃了晃,她好像看到了江臣,哦,對了,他是說過他們今天也會在這邊吃散夥飯來着,還說到時候送她回去呢。她朝他招招手,那句“喂,江臣”還沒來得及喊出口,朱玲玲就出現了,橫在她和他之間,擋住了她大半截視線,都不確定他是否看到她了。
“江臣,我還是想再試試,明年我一定會考上Z大的法碩的,你要給我內部第一手資料呀!”
“這個當然。”
誰都知道朱玲玲跨專業要考Z大的法碩,但不是誰都知道她爲什麼一定非得Z大的法碩不可,這次服從調劑的話,也能分到一個不錯的學校,那個學校的法律專業也不差。童鈺和阮景鳳倒是有跟她提過,說是朱玲玲好像對江臣很有意思,從那次聯誼就開始了,並且私底下兩人一直都有交流,朱玲玲就總在她的微信和微博上發些曖昧不明的信息,引人遐想。她並不感到介意,甚是如果有需要的話,她還很樂意幫他們牽線做媒,畢竟嘛,她跟江臣那又不是真的。但他們似乎更享受這種暗度陳倉的刺激感,倒叫她莫名其妙的揹負了被挖牆腳,雞飛蛋打的可憐名分。
“我等會兒不跟她們一起去唱歌了,你送我回去好嗎,我還有些關於考研的事想問你。”朱玲玲乘勝追擊,發出曖昧的訊號。江臣朝酒店大門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那一眼裡到底包含了什麼意思,點點頭說“好”。
許無憂心想自己真是倒黴,這個時候“抓姦在牀”還得體貼的等那對璧人走後,自己再偷偷摸摸的回到酒店,收到江臣的信息,說是晚上不送她了,叫她自己打車回。她回了個“好,務必把朱小妹安全送達”。推脫了和班上同學一起去唱歌的約,打了個的士返校,搖下窗戶任風把自己的頭髮吹得亂飛。的士廣播里正在說一個笑話,說是明星XXX和XX離婚了,XX的一個鐵桿粉絲很想不明白爲什麼他們要離婚,自己想不明白就跑去問有智慧的禪師。她問:“大師,你說他們那麼相愛,婚姻生活也很美滿,爲什麼要離婚?這男男女女之間的感情爲什麼就這麼難?”大師聽後拿出了一團毛線,一言不發。那位粉絲看到後恍然大悟說:“啊!大師,我明白了!你是想說,這世間的感情就像這毛線一樣,剪不斷,理還亂,妄念癡嗔都不過是這紛亂的糾纏是嗎?”大師聽後白了她一眼說:“我是想說,人家離不離婚關你毛線事!你在這裡問個毛線啊!”許無憂聽着“噗呲”一聲笑出來,隨即沒忍得住,哈哈大笑。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向她問:“什麼事兒啊,笑得這麼開心?”
“關你毛線事兒啊!”其實,許無憂只是想簡明扼要的告訴司機,她不過就是笑這句話,這個梗。但顯然,司機誤會了她說這話的語氣和想法,默默的給加了速。她扣上了安全帶,緊緊拽着車窗。
這已經是在寢室裡呆的最後一個晚上,家在本市的朱玲玲,阮景鳳和童鈺今天不回寢室,東西早就搬走了,外地的朱莎也已經在下午就搭上了回家的火車,寢室裡只剩下她跟羅丹兩人過二人世界。明早八點的飛機飛C市,從這裡坐機場大巴去全程是四十分鐘。爲了睡個懶覺,許無憂早早的就上了牀,羅丹還在跟班裡唱歌,大概今天會是通宵達旦。甄天的電話來的及時,趕在了她關機之前,聽着他語氣有點急。
“怎麼了,天真?”
“爲什麼我之前給你打了那麼多個電話你都不接?”
“啊,我們畢業吃散夥飯呢,手機在包裡,我沒聽見。”
“哦,畢業,你都畢業了。”甄天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輕聲咕噥了一句,隨即又吞吞吐吐的說:“你是不是生氣了?”
“我爲什麼要生氣?”
“我······我跟鍾櫻的緋聞那都不是真的,你別信。”
“什麼緋聞?”
“啊,原來你還沒看到啊,那正好,你先聽我跟你解釋,公司要捧紅鐘櫻······和我,所以趁着這次《山海秘傳》的播出那我跟她炒作,這都不是真的,我······我就只喜歡你。我就說了不同意,可他們未經我同意就發出了那些消息和照片,我反對已經沒有用了,但是我不會在媒體面前承認的。我就只是有一次被她約出去一起喝了咖啡,討論了一下下部戲的合作。”
“你幹嘛這麼着急推脫啊,人家鍾櫻長得也挺好看的啊,說起來,資歷還比你深厚,你說你這是——”
“你果真生氣了。唉,我都不知道怎麼說我現在的心情了,你生氣說明你在乎,會爲我吃醋,這點讓我很高興。但你生氣我又擔心,擔心你不肯信我,我跟她真的沒什麼。”
“嗯嗯,本來還沒看到這條新聞的,你既然都這麼說了,我姑且去看看吧,若是那姑娘不錯,你可以嘗試發展一下假戲真做的。”
“我明天就召開新聞發佈會澄清。”
“別別別,天真,我沒有不相信你,好吧,我當然知道你跟她沒什麼了。只是,天真,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說話做事都要講究分寸,不能再這麼任性妄爲你知道嗎?”
“你現在在哪裡?我想你了,我過去看你好不好?”
“說什麼胡話呢,我明天早上的飛機回C市,等你閒下來了,可以來C市找我玩,我請你吃飯。”
“明天早上幾點的飛機?”
“八點。”
“嗯,那你早睡,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