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搞班會,學生們知道許無憂這個班主任老師不按常理出牌,別人班上都是吹拉彈唱,藝術節的氣氛,只有他們班在沒有確定出要表現什麼節目的時候,許無憂座位班主任提議搞個恐怖特輯。大家一聽覺得在這炎熱的夏天,晚上搞恐怖特輯倒是可以納涼,還挺有創意的,就欣然同意,並且秘密進行。別人班上把教室都裝扮的花裡胡哨的,一會一陣笑聲爆發出來,完全是在開慶典,而3班此時把窗簾都拉上,從外面看,她們這整間教室因爲開着燈又被窗簾給籠罩了,特別像只四四方方的大燈籠。許無憂穿了一件黑色的連衣長裙,外面批了件看上去像是窗簾布的自制披風,盤腿坐在佈置好了的教室正中心,旁邊是圍着她聽故事的學生。
“我現在要說的這個故事呢,就發生在我們二中,這還得從我小時候說起,大概是7,8歲的樣子。那個時候住在爸爸單位分配的職工安置房裡。因爲爸爸是新進職工,且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職員,所以單位就給分配了職工安置房。這個安置房不像常見的那種粗糙搭建的小平房,而是一棟很老舊的公寓。這棟公寓由三個單元組成,每個單元有四層樓,面對面住戶加起來每個單元是住了八戶人家。
原本單位搞建設的時候這棟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是要拆掉的,但是考慮到目前建公寓要分配給中高層幹部職員,而這棟老房子裡一直住着的都是些老職工家屬,他們的年紀就和這棟老房子一樣給人歷史悠久的感覺。從一樓單元入口前的露天地溝裡的食物殘渣可以看出住戶們的購買能力和飲食結構。地溝緊緊挨着的牆壁有很明顯的裂縫,有時還能從裂縫裡看到進進出出忙活的蟲子。側壁的爬山虎正值枯萎的時候,那乾枯的藤蔓像是八旬老人的手一樣,縮水的皮膚因爲色素的積澱而變得和這乾枯了的樹葉一樣色澤不均,包裹在那分明的指骨上。
原本枯竭的生命正在走向衰亡,可這枯藤卻像是沒有死盡生命一樣,留着最後一口氣苟延殘喘,以你看不見的速度伸展蔓延,最後攀附到了一樓和二樓的鏽跡斑斑的防盜網上,只留下斑駁的空隙讓人無法從外面將陽臺看得真切。
而在這棟陰森古怪的公寓對面,相隔不到一米五的地方還建了一排矮矮的磚房。這些磚房看起來應該在建造的時候就很粗糙,紅磚之間砌牆用的水泥都看得很清楚,且縫隙很大,砌磚很不規整。
這磚房應該也是和這公寓一起建造的,黑瓦的屋頂上長滿了不知名的野草。還有綴有一株一株紅色鮮果的荊棘叢從磚房的屋頂傾斜下來,擋住了唯一可以窺探屋內情況的木窗。不知道爲什麼,第一次從那些荊棘的空隙往屋內看,時間久了總有一種裡面似乎也有一雙眼睛正直直的看着你的感覺。這種感覺令我頭皮發麻,立馬緊緊拽住爸爸和媽媽的手,從狹窄的樓梯間擠上樓。我們家住三樓,原來這家住了位老奶奶和她兒子,前不久老奶奶過世了,兒子就把這房子空出來,自己去別的地方工作了。而我爸,就正好填補了這空缺。
每次要去上廁所都要經過陽臺,我總是不自覺的會看向對面樓下的那排矮小的磚房,路口唯一一盞鐵盆罩着的橙色燈泡因爲風的關係搖搖晃晃,導致那本就昏暗的燈光不時在磚房上顯現,那些藤蔓的影子就如同鬼魅一般若隱若現。因此,我儘量在8點之後就不再喝水吃水果,避免起夜。
我融入集體非常快,職工家屬裡也有不少同齡的小孩子,我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讓我們家樓下時常有喊我下樓玩的小夥伴。媽媽曾問我爲什麼都是別人來找我玩而我不主動去找別人玩。我沒告訴她理由是因爲我不想承認我是害怕一個人下樓,走過那段不算很長,卻讓我每次心跳加速的過道和那排磚房。我問過爸爸那排磚房是用來做什麼的,起初爸爸告訴我可能是用來放雜物的,後來從隔壁單元的祝奶奶口中得知,那房子是用來放棺材的。不過,都是沒有人的棺材。因爲這公寓裡住的的大部分都是老人,所以有個習俗,就是在知天命的年紀就給自己備好一口棺材,纔不至於死後沒個住處。經祝奶奶這麼一說,我雖說沒有之前那麼害怕那磚房了,可以想到那裡放着那麼幾口棺材難免心有餘悸。
我現在得說,我很是不喜歡我小時候的個性。愛逞強,嘴硬。大家都是小屁孩的時候,爲了凸顯我的與衆不同,我把自己說成是一個膽兒非常大的姑娘。爲了證明我膽兒大,我多次獨自一人在晚上穿過那跟磚房和我們公寓平行的過道,在入口處擡頭看着那搖搖晃晃的路燈瀟灑的朝小夥伴們揮揮手,然後哆哆嗦嗦的走完全程,在入口處迎來他們的驚歎和誇讚。這一招我屢試不爽,漸漸,虛榮心讓我暫時忘記了恐懼,所以,在某一次的試膽大會上,我竟然自告奮勇去被大家稱作“鬼屋”的磚房裡探險。而就在那一次的試膽大會上,我幾乎試掉了我的膽。
大約是在晚上8點鐘的樣子,我孤身走進唯一一間沒有上鎖的屋子,身後是我那嚇得抱在一團睜眼望着我的小夥伴們。這間屋子其實我白天的時候有來看過,祝奶奶說這間屋子的主人早些年就走了,但是沒有帶走他的棺材,別人也不敢擅自挪動這物件,所以就一直擱在那兒了。我白天進來的時候,裡面因爲窗口投撒進來的陽光而顯得沒有那麼陰暗,一些佈滿灰塵和蜘蛛網的木質傢俱,還有停放在黑暗牆角的那口罩了藍色塑料布的漆黑的棺材。但是那口棺材和我平時見到的棺材不一樣,它體型很小,小到好像只能是我們這麼大的孩子平躺進去都顯得有點窄,而且邊角方正,這樣使它看起來就跟裝家電的紙箱子一樣。
我晚上進來,月光根本照射不進來,所以除了我敞開着的門口那裡有一點光,整個屋子就是漆黑一片。此刻,除了我擂鼓般的心跳聲,我彷彿還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那種聲音就好像一個力氣不足的人正在搬運一件體型龐大的物件而在地面上拖動的聲音。“茲——茲——茲——”原本我以爲是我聽錯了,可我連呼吸的聲音都控制住的時候,在沒有任何動作的情況下靜靜的去聽,還是可以聽見那個聲音。而且,這一次,我還聽出了它的方向。是我正面對着的那面牆那裡傳來的聲響。我打開手電朝那個方向照去,卻意外發現那裡居然還有一扇門!白天來的時候可能是因爲堆放的傢俱擋住了視線,我沒能看仔細。我幾乎是貓着步子往那裡慢慢靠近,再靠近,直到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就好像貼近我的耳朵發出的聲音一樣。然後,我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乃至我到現在都在後悔的事情,我竟然拔掉了那根細瘦的插銷,把後門打開了一個縫。然後,非常明顯的,我感到有誰在我耳邊吹了一口氣,像是嘆氣的感覺。
我還沒來得及驚呼這嘆氣聲來得多麼詭異,那“茲茲”聲又傳了出來,這一次分明就在眼前,而我的眼前不過就是一蓬高高的雜草,甚至連路的沒有哪來的“茲茲”聲!意識到我可能衝撞了什麼東西之後,我渾身發抖的衝出了屋子,連手電掉了都不知道。我看見夥伴們還在路口朝我這邊張望,還有人問我“你看到什麼沒?看到了嗎?”我拋下他們直奔我家,回家就躲進被子裡睡覺,第二天就發高燒。
據說我爸揹着我上醫院急診,掛了好多瓶水才迷迷糊糊醒過來。回家後對上次那件事我絕口不提,也再不敢進去那屋子。事隔幾個月,祝奶奶有天來我家串門,正巧我爸媽都不在家。她把一支手電遞給我問我是不是我掉的,我看着那手電許久纔敢確定那就是我之前掉在那黑屋子裡的那支手電。我問她怎麼找着的,她說那屋子的主人三個月前在外面去世了,他的家屬前不久來整理他的東西就在小黑屋裡發現了這個,當時她正好在現場,那人就把手電給她了。
我問她你有沒有看到他們家那口棺材,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我憑空比劃了一下,祝奶奶看着我笑笑不說話,點點頭說看到了,被他的家人給帶走了。據說是他死後託夢給他的兒子說要睡在自己的屋子裡,現在住的屋子不舒服,他兒子起初沒在意,可這幾個月天天晚上做噩夢夢見他罵自己沒良心,所以他來把他原來準備好的棺材給帶走了。那天晚上我怎麼也睡不着,晚飯菜媽媽做的鹹了,我喝了好多水,於是避免不了起夜。走過陽臺的走廊時,我又聽到了那“茲——茲——茲”的聲音。
這次是從樓下傳來的,我靠近陽臺往樓下瞥去,一個好像穿了帶帽子的黑色雨衣的人,駝着背雙手背在身後馱着一個四四方方的箱子,那箱子好像挺重,那人每走一步幾乎都要停一下,而那“茲——茲”聲就是箱子和地面摩擦發出的聲音。他走着走着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停了下來,這讓我覺得異常的心慌,正準備扭頭不看的時候,那人忽然擡頭朝我這裡看來。我下意識的趕緊蹲下身來,不會錯的,他身後的那箱子就是我在黑屋子裡看到的那口棺材!之後,那個“茲——茲”的聲音又同之前一樣,規律的響起,離我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