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早該發現的。像太陽之子一般耀眼顧易,他和她縱然有了這麼多次交集,卻萬般不會有選擇這樣的緣分。既然顧易就是許世一所說的那個他們師門的老四,小她三歲的四師兄,那麼他會在萬花叢中偏偏看見毫不起眼的她,並且還肯接近她,起初她一直想不明白,現在,這就很好解釋了。果然,天將降桃花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仔細算算,她和他的緣分不算淺,小時候就有過相識的機會,如果把握得好了,沒準也能成就一段花之美少年的世界第一初戀。只是她和他並沒有熟識起來,後來她陰差陽錯的來到了國光,恰好碰上在這裡讀書的他。如此看來也像是言情小說裡經常出現的命中註定的情節安排,只是,倘若他的接近一切都是他處心積慮的謀劃,這個人未免也太可怕了。一個人一定是出於某種目的纔會刻意接近另一個人。或許是想得到什麼,或許只是因爲喜歡。而她知道,顧易絕對不會是後一種。但是,她又有什麼是顧易那顆小白菜想要得到的?
許無憂看着手裡從教室後面廢書堆裡揀來的《小王子》,這一頁正好是狐狸和小王子的經典對白:
馴養的意思:“這是常常被人遺忘的事情。”狐狸說道,“它的意思就是建立關係。”
狐狸:“如果你馴養我,那我的生命就充滿陽光,你的腳步聲會變得跟其他人的不一樣。”其他人的腳步聲會讓我迅速躲到地底下,而你的腳步聲則會像音樂一樣,把我召喚出洞穴。
狐狸:“你看,看到那邊的麥田了嗎?我不吃麪包,麥子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麥田無法讓我產生聯想,這實在可悲。但是,你有一頭金髮,如果你馴養我,那該有多麼美好啊!金黃色的麥子會讓我想起你,我也會喜歡聽風在麥穗間吹拂的聲音。”
就這樣,小王子在他離開的時刻快要來到時馴養了狐狸。
“啊!”狐狸說,“我一定會哭的。”
“這就是你自己的錯了,”小王子說:“我不想傷害你,是你要我馴養你的。”
“對啊。”狐狸說。
“可是,你快要哭出來了!”小王子說。
“當然咯。”狐狸說。
“那你根本沒得到什麼好處!”
“不,我得到了好處!現在我擁有了麥子的顏色了。”
以前看到這段的時候她還小,只覺得這隻狐狸真是蠢,寧可只擁有對小王子的回憶也要和小王子建立關係,這真是一隻有個性的狐狸。現在再看,才發現麥子的顏色對於狐狸來說有多麼重要,麥子的顏色只是因爲小王子纔有了意義。而她現在,就像狐狸覬覦着小王子那樣覬覦着小白菜,可是她沒有狐狸的膽量跑去跟小白菜說:“我要和你建立關係”,她想擁有的不是麥子的顏色,她想擁有的是對她而言是這世間唯一的小王子,所以,她是一隻貪心的狐狸,偉大的狐狸最後擁有了麥子的顏色,而貪心的狐狸什麼都沒有得到。
臨近高考,高三年級組已經進入全面戒備狀態,這樣緊湊的世間安排讓許無憂無暇再去顧及這些瑣事,整天眼裡心裡滿滿都是試卷。偏偏熊萍老師請了產假回家生孩子去了,唯一肯守護她的老師把這個重任交給了同校師弟李逍遙,所以最後的幾天許無憂都是在李逍遙的辦公桌上度過的。這個李逍遙帶來的極大的不便,想要抽根菸的他瞄了一眼認真做題的許無憂,明明煙都夾在手上了又不得不放回去。許無憂見他忍的着實難受,寬限了對他的約束,有時他偶爾也能抽上個一支菸,這時,許無憂就會在旁邊默唸近幾年死於由吸菸引起的胃病肝病等疾病的死亡率,然後李逍遙的那支菸半路就夭折了。
隨着高考到來的那一天,原本還晴朗的天空風雲變幻,瓢潑大雨伴隨着全國票房首位的災難大片高考的上映呼嘯而來。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直到高考結束的那天下天才放晴,許多考生當天就已經回家了,許無憂決定參加完學校的畢業典禮再回。到了大禮堂的時候,前面的常規性節目已經結束了,現在高三年級組的老師們的男老師們正在臺上跳《NObody》,她走到臺下,看着人頭攢動,歡聲笑語和涕泗橫流,在這樣的喧囂之中回放這三年的時光,只覺得恍如隔世。
李逍遙和年級組的幾個老師在上面熱舞完畢,已經有大膽的學生衝上去與他們熱情相擁,她看着女生扎堆的地方李逍遙那張尷尬又欣慰的笑臉,不知怎麼的就哭了出來。果然啊,她已經高中畢業了,走完了大多數人學生生涯的最終章,那些人離開校園,投入到社會的各個崗位上去,而她和這裡的許多人一樣,還將走向下一個殿堂,但絕對是她開始讀書以來,最值得期待的地方。這樣想着,她也跑上臺去,把李逍遙從女生哄搶中解救出來,哭着說:“李老師,我們來吻別吧!”李逍遙笑着說“好”,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用力的拍拍她的背說:“哎,許無憂你別哭,你哭的樣子真是難看死了,我還是喜歡你笑的時候,吻別就留給你的下一任導師去完成吧,加油,所有學生裡面我最心疼你。”許無憂哭的稀里嘩啦的,死死抱着他不放,說:“所有老師裡面,我第二喜歡你,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也會記得你的!”
這個畢業典禮和告別儀式很漫長,今夜註定無眠。許無憂從禮堂出來回教室的時候還見證了高三年級組的學生們在高三的教學樓上大喊“我們畢業啦!”然後把這幾年的教科書和試卷都從樓上扔下來,此舉影響到了對面樓層還在自習的高二學生們,他們被這股情緒所渲染,衝出教室站在高三年級的對面大喊:“我們高三啦!”全校都震天響,許無憂躲在了高二的教學樓下躲避漫天飛舞的書本,以免不幸被砸到。想到要告別了,總應該去看一眼小白菜,走到他們教室的時候,走廊上擠滿了人,夜太黑,誰也不能認清誰,她混在人羣之中搜尋那人的身影,室內室外看遍也沒能把人給找出來。忽然聽見誰一聲驚呼,對面教學樓的燈光一時間全滅了,然後一間一間按照某種規律亮起,等到不再亮燈時才發現這些亮着燈的教室恰好組成了一個愛心,在黑夜裡格外明亮。
如此大手筆的浪漫製造還是讓許無憂又少女的一把,和旁邊的一些小女生一樣特別沒見過世面的驚呼了出來。在這以前,她所見過的或者聽過的或者經歷過的最浪漫的事情,是聽說高69班的一個男孩子在她女朋友生日那天送給了她一本阿加莎克里斯汀的書,聽說這個女生是阿加莎克里斯汀的迷,書中掩藏了某種密碼,而密碼的提示在他送的一副500塊的拼圖裡,最終她拼好了拼圖並且在書裡破譯了密碼,在密碼給出的提示下找到了學校的十八個地方,分別取得了男生按照她成長的路線準備的十八件禮物。當許無憂把這件事激動的轉述給許世一聽的時候,他對她說這是情商高的人還必須要智商高才能玩得出的手段,倘若發生在她的身上,那就沒有這麼浪漫了。許無憂向他抱怨說一路走來總是看別人的故事,偶爾也會有想要當一次女主角的想法,許世一第一次肯定她的想法,讓她時刻做好當女主角的準備,因爲不知道哪一天,幸運忽然降臨,而她若是因爲太激動而錯過了那一瞬的魔法時刻,這樣的機會可能以後不會再有。
“現在是廣播試音時間,大家能夠聽得到嗎?如果聽得到,請幫我接下來說的話轉告給她,如果,她也在聽,也請幫我再次告訴她,我有多在乎她。”教室裡的校園廣播忽然傳出了聲音,剛剛還在狂歡的學生們都紛紛往教室裡擠,絕不錯過這等好年度大戲。許無憂站在別人班級的門口,不好意思踏入,只能往高三教學樓那邊走,大家好像約好了一樣,校園內瞬時安靜了下來,她即使在教室外也能清晰的聽到廣播裡的聲音。
“她說她沒有當過一次女主角,但我的世界裡,她卻一直都是唯一的女主角,她一直很膽小,害怕被否定,缺乏安全感,所以,要我重複多少次你纔會明白,我喜歡你,高60,許無憂。”
這個聲音是——小白菜!許無憂愣在連接高二和高三教學樓的走廊上,依舊不敢相信她被幸運砸中了,直到大家出教室來尋找那個廣播中說的女主角,被大批涌向高60的小學弟學妹們給衝撞了才元神歸爲,清醒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校廣播站基地,去看看這究竟是不是一場夢。到了廣播站,真真切切看到了顧易的時候,她的世界裡放起了沖天的禮炮和煙花,顧易正向她走來。
“提前參加了高考,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如果恰好還可以跟你在同一所大學,我們就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