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下,是條暗道,說時遲那時快,夏雪籬在對方落掌之時,及時觸發機關,抱着梅馥一齊跌入暗道。
兩人順着階梯顛簸地滾了幾滾,好容易止住,夏雪籬忙伸手握住壁上機關,五指用力一收。只見頂部巨石轉動,死死抵住了入口。
夏雪籬這才咳嗽幾聲,無力地靠坐在牆壁上。
梅馥急忙爬過來,拉過他的手,殘袖之下,那漂亮的手臂已是鮮血淋漓,將他的白袍浸透一片。
梅馥心中升騰起一股難以言說的異樣感觸,張了張嘴,本欲問他爲什麼替她擋刀,最後卻只是低聲道。
“我……我幫你包紮一下吧?“
夏雪籬面色蒼白,脣角卻帶着微笑,他突然伸臂摟住梅馥,梅馥嚇得正欲跳開,他卻撐着牆壁站起來。
“走,先扶我下去,那裡有藥。”
走過曲折蜿蜒的一段階梯,暗道底部豁然開朗,儼然是間寬闊的大廳,桌椅牀鋪一應俱全,竟還有條小小地下澗河貫穿屋中。
梅馥扶夏雪籬在牀上坐下,在櫃子裡翻出千金救急箱,打了半銅盆河水走過來,用巾帕蘸了,拉過他的手,溫聲道。
“這是河水,可能會刺痛,你忍一忍。”
夏雪籬看着她,含笑點頭,任由她用剪刀絞開他的袖子,小心地一點點擦拭血跡。
見夏雪籬微微蹙眉,梅馥忐忑地問。
“很疼嗎?”
夏雪籬搖頭,輕聲問。
“剛纔,爲什麼要糾纏那人?怕他殺了我麼?”
梅馥包紮傷口的動作一頓,道。
“他殺了你,肯定還會殺我滅口,我怕死。”
“他覆有面甲,你並不清楚他的真面目,所以他不一定會殺你。”
梅馥一噎,惱羞成怒地瞪他半晌,啊了聲。
“我怎麼沒想到呢?多謝你提醒!下次一定注意!”
她賭氣起身,擡起血水轉身去倒。夏雪籬在她身後低笑,梅馥倒完水折回,故意將盆重重地擱在他腳邊,夏雪籬乾脆順勢上牀,拉過她道。
“不早了,快睡快睡!“
梅馥沒好氣地道。
“睡什麼睡!你還睡得着?我們難道就這樣一直呆在這裡?”
夏雪籬好整以暇地拉過被子蓋上,閉目悠然道。
“沒關係,明日一早,阿九就會尋過來了,在那之前,這裡最安全。”
梅馥看着躺在牀上的夏雪籬,又翻箱倒櫃找了半天,發現只有牀上那一條被子,於是便乾站着,沒多久便覺陣陣發冷,她本來就只穿着中衣,加之地底氣溫低,又沒有地龍取暖,當真有些受不住。
梅馥只好妥協,暖融融的被窩總比死要面子活受罪強!
梅馥才鑽進被子,夏雪籬便伸過雙手,八爪魚一般將她抱緊。
梅馥渾身一凜。
“你幹什麼!“
“我冷,你不冷麼?”
梅馥適時地打了個寒顫,竟無言以對,便也由着他去,夏雪籬服下藥,體溫漸漸回暖,所以他的懷抱,很溫暖,很舒服,梅馥一時有些無法拒絕。
就在她聞着他身上的暖香,昏昏欲睡時,夏雪籬突然道。
“剛纔那人,其實是來殺你的。”
梅馥剛合上的眼驀然圓睜。
“什麼?”
“你還記得三個月前,沈冰柔找來的那個殺手麼?”
被他這麼一說,記憶果真層層涌上,勁裝……覆面……,二個身影一晃重疊,梅馥汗毛倒豎。
”是沈冰柔!“
她繼而冷笑。
“沒想到這次她這麼沉不住氣,這才幾天,就下手了?”
夏雪籬嘖嘖感嘆。
“而且她膽子可是變大了,連我的國舅府也敢派刺客擅闖,即便是顧少元也不敢這麼做。”
梅馥哼了聲,嘲諷道。
“怎麼?怕了?反正她是衝我來的,要是怕連累你,現在讓我走人還來得及!”
夏雪籬在她頸間蹭蹭。
“娉娉難道忘了,你我還有一紙契約呢,娉娉還沒開始履行寵姬的義務,怎好賴賬?”
他將梅馥抱得緊了些,兀自看着頭頂黑暗若有所思。
“只不過,她怎麼會認識逍遙樓的人呢,這可有些麻煩了。”
顧府,明明夜色已深,可深宅內院中仍有一處屋子燭火未熄,雖燈光稍顯微弱,但在黑漆漆的濃夜中顯得尤爲奪目。
一個青衣勁裝銀甲覆面的男子避過顧府的暗衛,輕輕鬆鬆落在軒窗之前。他勾起手指,在窗上不緊不慢地敲了三下,瞬時一道人影移到窗前,卻沒有打開窗戶,只壓低聲音急促詢問:
“事情辦得如何了?”
來人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半晌沒有言語。裡面的人終於等不及,倏地一下推開窗戶,嬌面美目中透出薄怒,卻又強忍不發,正是沈冰柔。
看着來人似笑非笑的容顏,她淡淡一瞥,冷語道。
“到底如何了?”
青衣人沉沉冷笑,“嘖嘖,沈小姐好像又弄錯了,這樣和在下說話。”
聽聞他的話,沈冰柔腳底生寒,不經意間往後退了一步。
“是小女子太過心急,不知大人這次……”
她話未說完,就看到青衣人輕輕搖了搖頭。
“她有夏雪籬護着,我勸你就別再打她主意了,不然……”青衣人眼睛閃了閃,見沈冰柔面上已是猙獰至極,突然笑道:
“沈小姐有沒有想過,那人萬一是梅馥死而復生?”
“你是說……”沈冰柔眼睛驀然睜大,袖底的雙手緊握成拳。
“可是……那怎麼可能……那晚明明……你也看見了是不是?”
她前言不搭後語,好似要和眼前人確認着什麼,可青衣人卻只是笑看她慌亂的神色中透出一絲懼意,抱手轉身。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小姐不用驚慌。”
他大笑三聲,揚長而去,只留下軒窻前沈冰柔空對着漫漫黑夜陷入沉思。
轉眼便到清明。
春雨散落,日頭一天比一天熱,梅馥的心情也漸漸焦躁。
身後一聲咳嗽,梅馥這才收回神來,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轉身幫夏雪籬解開身上的披風。與梅馥的輕薄春裳不同,夏雪籬依舊冬裝未除,這些天還時不時咳嗽,竟是久病未愈的姿態。他現下剛下朝回來,面上一抹疲色,見梅馥過來,脣邊漾出一絲笑意,她撫平梅馥微蹙的眉。
“娉娉在想什麼?”
梅馥擡頭看了他一眼,“你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
“娉娉這是在擔心我?”
夏雪籬眨了眨眼,輕輕環住了梅馥的腰。
鼻畔熟悉的藥香弄得梅馥有些恍惚。剛來時,梅馥總喜歡拿他身上的味道和顧少元身上的清雋相比,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起顧少元的時候除了那失落與背叛,其他的一切卻漸漸少了,少得都讓梅馥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對他刻骨的愛意到底是什麼,連她都有些困惑了。原來忘記一個人,不愛一個人竟會那麼容易,容易到現在無論聽到他又爲自己做了什麼,都已經……不爲所動。
梅馥躲開他的懷抱,“夏雪籬,你幫了我這麼多,我真不知道能不能還完你的情。”
“何以見得?”
夏雪籬靜靜看了梅馥一會,眼見他又要咳嗽,梅馥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水,夏雪籬卻也不接過,直接握着梅馥的手腕,就着她的手送到口邊輕飲了一口。
指尖呼吸繚繞,什麼東西彷彿順着毛細血管蔓延開來,倏地竄到心口,讓梅馥呼吸不穩。
梅馥低下頭,強壓下狂亂的心跳。見他不挑明,乾脆開門見山。
“我哥哥他們的事……我都知道了。”
“哦。”
夏雪籬只簡單的點了下頭,絲毫沒有半點要展開的意思,梅馥看他淡淡的樣子,一時不知如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