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一場大雪悄無聲息降臨,使得原本只是清寒的天氣變本加厲地冷了下去。
這樣的天氣,街邊的攤販半數都提早收拾回家去了,連紅樓楚館門前都少了來往恩客,使得原本繁華的大街平添了幾分冷清。
珍閣樓,天字廂房,夏雪籬裹着厚重的狐裘,聽着外頭大廳傳來的箏鳴閉目養神,手中扇柄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那是珍寶閣的老闆爲吸引貴客,特地從江南之地請來的琴師,據說小有名氣。暖色燈光下,夏雪籬精緻美妙的五官被染上一層淺紅,顯得不再那麼蒼白,半晌,他明眸微啓,點評道。
“不及漪紅,林侍郎,你以爲呢?”
坐在他對面的林殊同面色凝重,坐立不安,根本無心琴瑟,聽見他發問才過回神來,連忙附和道。
“自然,市井俗人,哪能同花公子相提並論。”
夏雪籬打量着他心不在焉又不敢怠慢的摸樣,微微一笑,偏頭問阿九。
“什麼時辰了?”
“啓稟主子,已過戌時了。”
夏雪籬沉吟。
“戌時了啊!”
林殊同一聽,抓緊機會,起身拱手道。
“既然已經這個時辰了,看來顧夫人是不會來了,不如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他之前將梅馥拒之門外,其實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若不是夏雪籬開口,他根本不打算捲入到顧家的家事裡去。
對上夏雪籬的眼睛,林殊同欲邁出的步子硬生生收了回來,不知怎的,這位外表美麗無害的國舅,偏生有種懾人的氣勢,雖然依舊溫柔含笑,一個眼神,卻能讓人不寒而慄。
“不着忙,再等片刻。”
說着,夏雪籬從袖中抽出手,握在脣邊低咳幾聲,皺眉道。
“阿九,把炭火撤了。”
阿九跟了他多年,頓時明白他是嫌火煙嗆人,立刻便着人來將火盆擡走。屋裡頓時冷了下來,阿九給夏雪籬遞上手爐,林殊同卻是全身一寒,不由腹誹,這火盆裡明明燒得是上好雪花銀炭,煙子很小,一般人幾乎難以察覺,國舅未免也太矜貴。
轉眼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林殊同心下煩躁,正想再次請辭,突聞外頭一陣吵嚷,梅馥高八度的聲音傳來“沈冰柔?你怎麼也來了?哦!我懂了,必是少元通知你的了,也好!今天就當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說個清楚!”
林殊同聽見沈冰柔也在,臉色變了變,起身欲走,卻已來不及,但見珠簾噼啪作響,一羣人前呼後擁走了進來。
夏雪籬定睛一看,來人除了梅馥和顧少元,還有沈冰柔母女,加上各人隨身的僕從,一時間原本寬敞的廂房都顯得有些擁擠,他脣邊的笑意於是更深了。
“好生熱鬧啊!”
沈家母女見到夏雪籬,均是臉色發白。沈忠仁作爲硬骨頭老頑固,不像顧少元這種年輕人,見到夏雪籬還能保持表面上的禮貌圓滑,他一向與夏氏勢不兩立,從來都是橫眉冷對,他的家眷自然也對其十分忌憚,但因着是後院女眷,不敢發作罷了。顧少元的表情也極不自然,他深深地看了梅馥一眼,目光中似有懷疑更有隱怒。
夏雪籬在場,這下自己更加說不清楚了,梅馥郁悶的同時,心中反而有了些底氣,至少和清流作對的夏雪籬,怎麼也不至於幫着沈家陷害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