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來一
綠樹紅桃千滿枝,又是一年春風渡。
京城百里之外有個小鎮,鎮上人口只有幾百,人們生活安靜而清淡,有着濃濃純樸的鄉土氣息。
這日在鎮西郊外的一座小院前,停了一輛鎮上難得一見的豪華富麗的雙轅馬車。
“公子!公子!三公子!”
一個清秀小廝奔進裡屋,連連喚着,卻不見公子的身影。尋了一圈,轉念一想,匆匆跑出外院,向府外的花田奔去。
“公子,您果然在這裡。”小廝擦擦汗,欣喜地道。
一方花田,一名十七八歲的俊秀少年,身着素白,黑髮垂肩,赤着雙足,挽着褲腿,悠然蹲在田裡,聽到喚聲,不緊不慢地擡眼,望着小廝問道:“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啊!公子,您又在鼓搗您的什麼接花技術了?瞧瞧您身上,這像什麼樣子啊,快上來,別被蚊蟲咬了。”
“是嫁接技術!”樓清羽白他一眼,教導道:“所謂嫁接,就是將優良品種的芽或枝移接到另一個生長健壯、對當地自然條件適應xing強的植物上,使之成爲一個新的優良品種的種植方法。與接花是完全不同的技術。”說着放下手裡的東西,慢悠悠地出了田。
秋兒瞪眼道:“不管什麼,反正不合您的身份!”
秋兒不懂什麼嫁接技術,公子和他說了好幾遍他也記不住,只覺得公子自從三年前大病一場之後,xing子變了很多,還經常冒出一些古怪言行。
比如說後院裡那個用粗木頭梆子做的柱子,上面插了幾根木棍,綁得緊緊的,就是公子身子好了後讓他們做的,說是鍛鍊身體用,平日沒事時就對着那個揮拳舞腿。
公子大病後還被高燒燒壞了腦子,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不僅不知道自己是誰,連許多生活細節都不清楚了,嚇得他和管家戰戰兢兢,生怕公子再有個三長兩短。幸虧後來一點一點從頭教導,總算又明白過來了。
還記得當時原本服侍公子的小廝朱二因爲要嫁人,來向公子請辭時,公子嘴巴張得好大,眼睛瞪得溜圓。待朱二那家的說漏了嘴,將他已有身孕的事抖摟了出來,公子竟一屁股跌到牀下,半天沒緩過神來,過了好半晌,才喃喃冒出一句“先上車後補票啊”,也不知是啥意思。
瞧現在,年初插秧的時候公子出來坐在田壩上曬太陽,看着地裡的人勞作,忽然不知冒出什麼稀奇念頭,要研究那什麼什麼接花技術(是嫁接技術嫁接技術!!!),這又天天頂着太陽往花田裡跑,真是……
“好了秋兒,別嘮叨了,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待會兒我還要下田呢。”樓清羽受不了秋兒在他耳邊唸叨,連忙打斷他。
秋兒終於想起正事,喜道:“公子快和我回去,相爺派人來接您回京啦!”
“父親?”樓清羽聞言一楞。自己在這偏僻的魚水小鎮生活了這麼多年,樓相爺一直不聞不問,就連幾年前幾乎重病早夭,也不見京城裡有人關心,怎麼突然之間,要接他回京了?
初來二
樓清羽尚未見過這個相爺父親。聽說他十四中舉,十六登科,二十掛相,至今已有整整二十年,學富五車才華橫溢,極有治國之道。
樓清羽是他的第三個兒子,也是最小的幺子。因爲從小身體不好,被送來這遠離京城的小鎮休養,已有十多年沒有回過相府。雖然對自己的父親沒有任何印象,但樓清羽還是能感覺得出自己不受寵愛。不過這些都無所謂,在這悠閒寧靜的小鎮生活,其實正是他長久以來心底的渴望呢。
樓清羽隨着秋兒不緊不慢地向府裡走去,秋兒幾次停下來幫他整理衣衫,一會兒撣撣土,一會兒理理衣襟,嘴裡還不忘催着他走快點。
樓清羽笑道:“這麼多年都這麼過了,急也不差這一刻啊。”
“少爺,您看您這xing子!哪裡像十七歲的,倒像七十歲的。”秋兒氣得直瞪眼,嘟着嘴抱怨。
“錯錯!”樓清羽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抿着嘴笑道:“是三十歲,三十歲纔對!”
秋兒撇撇嘴,對少爺的瘋話不予置評,拉着他一路小跑,直奔回府裡。
一個大約四十來歲,面白皮淨,文質彬彬地中年書生正在大堂和王管家說話,看見樓清羽進來,眼神一動,上前行禮,“奴才姚進生,見過三少爺。”
樓清羽點點頭,瞟他一眼,然後目不斜視的走到大堂正中的主座上,撩袍一坐,擡擡手道:“姚先生請坐。”
姚進生眼神閃了閃。沒想到小少爺年紀不大,又一直生活在鄉村僻壤之地,竟然氣度如此雍容,舉止如此氣派,絲毫不比京城裡那些見過世面的大戶人家公子差。難道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相爺的兒子也是個小相爺?
他卻不知道,樓清羽這派頭可是從上輩子帶來的。
他在這裡生活了三年多,別府裡只有王管家、王媽和秋兒三個下人,雖說是個少爺,其實並不比別家的孩子高貴多少。相處日久,自把他們當家人一般對待。現在冷不丁從京城裡跑來個人,自稱奴才,那感覺就不一樣了。因此樓清羽不知不覺拿出了前世的款兒。
“父親大人有什麼事要姚先生交待的?”
“先生二字萬萬不敢當,奴才只是相爺府裡一個管事的。樓相爺此次是讓奴才來接三少爺回京的。”
姚進生擡擡眼,見樓清羽安然地坐着,既沒說話,也沒什麼表情,不由躊躇一下,又道:“樓相爺聽說三少爺近年身子大好,來年便滿十八了,總在這鄉下地方住着,有礙增長見識。明年京城裡大考,相爺的意思是樓家子弟將來都要出仕的,讓三少爺回去準備準備,請幾位先生教導,希望明年大考可以一舉中的!”
樓清羽淡淡一笑,“清羽xing子駑鈍,拙於詩書,只怕要讓父親大人失望了。”
“三少爺自謙了。春天少爺寫的那首《詠春》在京城裡流散開來,得到衆多人的喜愛,連相爺都大加讚賞呢。”
“什麼《詠春》?”樓清羽怔楞。
秋兒在旁接口道:“就是您練字時寫的那首春眠不覺曉嘛。”
樓清羽黑線。
當時他無所事事,臨窗練字,望着外面柳絮飄飄,聽着耳邊鳥兒鳴鳴,不由腦袋沉沉,大嘆沒有咖啡提神的苦惱,然後在昏昏欲睡之際,提筆寫下了最符合他當時心境的那首孟浩然名作: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大作’完成之後,他把筆一丟,回到臥室便倒頭睡午覺去了,秋兒後來不知把東西收到哪裡,沒幾天京城樓府照例有人送東西過來,問問三少爺的身體,再問問少爺平時讀了些什麼書,寫了些什麼字,順便討些墨跡回去給樓相爺交差。秋兒十分喜歡那詩,想必是那時和其它作品一起搭了相爺府的順風車,一路送進了京城。就不知怎麼的宣傳開了。
樓清羽乾咳兩聲,否認有些不妥,不否認又有些汗顏,只好沉默了。
姚進生將樓清羽誇耀了一通。樓清羽微微蹙眉。
他雖然不討厭別人恭維,但若不是他自己的功勞,這恭維還是大可不必了。
姚進生轉達了樓相爺的意思,樓清羽本以爲差不多了,誰知姚進生最後笑眯眯地追加一句,差點把他炸飛。
“自從三少爺的詩在京城裡流傳開來,便有人上門提親了,小姐公子家的都有,當然,公子們都是雙兒。”
初來三
樓清羽坐在軲轆軲轆來回晃動顛簸不停的馬車裡,頭暈腦漲,喉嚨裡咕嚕作響,胃部直在翻涌。
這是一個很奇妙的世界,樓清羽已經接受了這裡除了男人和女人,還有一種人類名爲雙人,又叫雙兒。用他的理解就是雙xing人,同時具有男人與女人的特徵。
樓清羽在以前的世界不是沒有接觸過雙xing人,但大多是具有男人的外表但囧囧卻幼小如卵,更不要提xing器了。可是這裡的雙xing、哦不,是雙兒,卻是真真正正將兩xing結合了起來,猶如上帝最初創造的完美天使,保留了完善的男xing和女xing體質,徹底打破了只有男女的固有世界,而成男、女、雙人的三足鼎立之構。由於雙兒的外表偏向男xing,所以也都用公子、少爺之類的男xing稱呼,只是一般外表比較清秀,皮膚較好,骨骼也比男人嬌小,所以從外表大多還是可以看出來。
這裡對雙兒並沒有歧視。樓清羽翻遍上古神話和傳記史書,發現這個世界似乎自盤古開天之初便是男人、女人和雙兒同時存在的,比例大約是3:2:2,不過由於男人的天生條件比較佔優越,所以說到地位還是男人最高,其下是雙兒和女人。不過雙兒因爲既可與女人通婚,又可以和男人通婚,經過長期繁衍,雙兒又漸漸演化爲明雙和暗雙。明雙就是具有明顯雙xing特徵,從外表也大概可以判斷出來的真正雙兒,而暗雙外表卻與普通男人無異,身上也只有男xing特徵,可是卻具有隱藏的女囧囧囧。這種人少之又少,幾乎不到萬分之一,而且一般很難發現自己的雙兒特徵,大部分都如正常男人一般生活。
樓清羽原本的貼身小廝朱二便是個雙兒,個子嬌小,眉清目秀,身材骨骼都非常中xing,介於男xing與女xing之間。樓清羽初時還覺得他過於嫵媚,但瞭解了這個世界的情況後,他則覺得詭異。好在秋兒是個男孩,不然想到服侍自己的是個雙xing人,樓清羽便覺得難以接受。因此炸然聽到姚進生的話,樓清羽只覺眼前一黑,差點昏厥。
“停車!停車!”
樓清羽實在受不了了,第三次讓姚進生停下來,然後撲到車邊大吐。
天啊!這古代的馬車真不是人坐的。
樓清羽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暈車、不暈機、不暈船、甚至不暈超音速戰鬥機,卻暈這麼一輛簡單簡樸簡陋的雙轅馬車……
“少爺,好點了嗎?”秋兒擔心地給他拍拍背,遞過水袋給他漱口。
姚進生初時見到樓清羽過於清秀俊美的容貌,實在難以相信他竟不是個雙兒,後來被他的氣質折服,感覺便慢慢淡去。但此時看見他柔弱的樣子,不由又重生輕視之感。
樓清羽靠在車門上,實在不想再回裡面去。這馬車坐起來又顛又慢,真不知道古人是怎麼忍受這種交通工具的。
“我要騎馬。”樓清羽第三次要求。
“不行。三少爺身體金貴,還是坐馬車好。”姚進生也第三次拒絕。
“我要騎馬!”樓清羽這次態度堅定,在姚進生開口前冷冷地道:“不然我就走着走,你休想再讓我回到馬車裡。”
姚進生猶豫一下,見他態度如此堅決,只好對旁邊的人低聲吩咐幾句,過了片刻,牽來了一匹矮小溫順的母馬。
樓清羽眯了眯眼,心中不悅。這匹馬是後面拉車用的小馬,一看就是剛下車轅,這分明是小瞧他了。
忽然衣袖一緊,回頭見秋兒擔心地拉着他道:“少爺,您要騎馬,我幫您牽着好了。”
“不用。”樓清羽這纔想到自己來這裡後好像還沒騎過馬,不由緩下了怒火,跳下馬車。
你們既然看不起我,讓我騎匹小馬,我便騎好了。只要技術好,沒有什麼馬是跑不起來的。
樓清羽走到馬旁,摸了摸馬鬃。旁邊過來一個下人,想幫他上馬,樓清羽揮開他,左腳踩住馬鐙,雙手扶住馬鞍,翻身一躍,輕輕巧巧落在馬背上。
將腳踩進馬鐙,擡擡身子,感覺了一下長度。雖然這匹馬比他在英國騎的矮多了,可對於現在這個正在發育的身體還算合適。
樓清羽握住繮繩,在他們詫異的眼光中,雙腿一夾,用力抽下馬背,小馬飛快地起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