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開闢商道,整治薛家 俗話說得好,如果你感到歲月靜好,那麼一定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而此時此刻,替江瀚負重前行的,正是在勳陽一帶和官軍血戰的高迎祥、張獻忠等人。
與高迎祥等人的狼狽不堪相比,龍安府可就輕鬆太多了。
年前,四川巡撫劉漢儒帶兵嘗試着從南面的江油縣,對江瀚的根據地發起進攻。
但卻被駐守在江油縣的邵勇,帶隊給打了回去。
之後邵勇更是親率三千精銳,從彰明縣一路追殺官軍,一直把劉漢儒的部隊趕回了安縣境內,斬首三百餘級。
眼見賊兵兇猛異常,吃了大虧的劉漢儒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只能緊守城池,苦苦等待遠在雲南平叛的總督朱燮元,以及總兵侯良柱帶兵回援。
就這樣,江瀚和他的部隊,在龍安府安安生生地過了一個好年。
當然了,過年該有的賞賜肯定是少不了的。
只不過發賞一事,還是讓江瀚感覺有些肉痛。
想當初在陝州城裡,他麾下也不過才三千多人,所以江瀚纔敢大手一揮,每人賞銀三十兩,用以勞軍。
可如今,他麾下的主力戰兵,已經膨脹到了八千多人。
要是還按之前的標準來發,恐怕府庫都要被掏空一半。
無奈之下,江瀚只能按照隨軍的年限,分級發賞。
那些在陝州之前,就跟着他的老弟兄們,還是老樣子,每人一個三十兩的紅封。
而後面在寧夏、甘肅等地,新加入的士卒們,江瀚則是每人減半,只發了十五兩。
雖然賞賜比老兵們少了一半,但這些新加入的士卒們也沒什麼怨言。
反倒是一個個拿着沉甸甸的銀子,高興得合不攏嘴。
以前在墩堡裡戊邊,過得是什麼日子就不用多說了。
別說十五兩銀子,有時候一年到頭,連幾個銅板都見不着,大家用的都是最原始的以物易物的法子。
如今不僅每月能領到月餉,過年竟然還有這麼大一筆賞錢,這幫新兵們別提有多開心了。
並且,大帥還承諾,等他們隨軍年限上來了,一樣也能領到三十兩的賞銀。
拿到銀子後,士卒們照例輪流放假,整個龍安府都洋溢在一片興高采烈的節日氣氛之中,所有人都結結實實的過了個肥年。
江瀚這邊發銀子倒是發開心了,可負責管賬的趙勝,臉卻垮了下來。
這筆賞銀髮下去,那就是將近十七萬兩,任誰來了都要心疼。
“大帥,這日子沒法過了!”
“府庫裡的存銀本就不多,如今更是空了將近三分之一。”
府衙裡,趙勝拿着賬本,對着江瀚大倒苦水。
“咱們來年怎麼招兵?怎麼打製軍械甲冑”
江瀚倒是不急,笑眯眯地親自給趙勝沏了杯熱茶,示意他稍安勿躁:
“哎呀,趙贊畫,你看你,又急。”
“銀子沒了,可以想辦法再掙嘛。”
“再說了,還有不少珠寶首飾,古玩字畫呢。”
趙勝顧不得燙嘴,猛地灌了口熱茶,越說火氣越大:
“這些玩意兒根本就找不到地方變現,堆在府庫裡還不如糧食來得實在。”
“再說了,咱們拿啥掙銀子?”
“龍安府這窮鄉僻壤的,茶,它不產,鹽,它也沒有;更別說鍊鐵了。”
“咱就算想掙銀子,也沒地方掙啊!”
他嘆了口氣,提議道: “依我看,咱們要不先把商稅提上來?”
“前陣子過正旦,弟兄們手裡的錢可是用了不少,現在把商稅提上來,能回一點是一點。”
江瀚聽罷,點了點頭:
“嗯,可以,暫時定到十稅一。”
“但只針對城裡的大商家,街邊那些小商小販,引車販漿之輩就先別收了,讓他們多留點在手上。”
“咱們龍安府商業不算髮達,這點商稅解決不了問題。”
“依我看,還是要開闢一條屬於自己的商道出來。”
其實開闢商道這件事,江瀚一直都有在仔細考慮。
龍安府的虎牙薛氏,就掌握着一條松潘餉道。
江瀚本想有樣學樣,從松潘餉道進入松潘衛,和周邊的番部土司們做生意。
但由於高原反應,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只能作罷。
可入藏通商一事,江瀚又不得不去做。
這裡面的利潤,實在太豐厚了。
松潘地處岷江上游,是連接四川、西藏、青海、西寧一帶的重要樞紐。
龍安府更是茶馬古道上,一個重要的節點。
根據江瀚這些日子打聽到的情況,在松潘的羌族部落裡,一百二十斤的茶磚就可以換到一匹上等的川西戰馬;八十斤茶磚,可以換一匹中馬;六十斤,換一匹下等馱馬。
本來松潘草地是不怎麼產戰馬的。
可只要越過岷山,北面就是水草豐美的青海和西寧。
那裡可是絕佳的養馬地,養的都是上等的河曲馬。
在青海、西寧一帶駐紮的蒙古部落,由於大明長期的經濟封鎖,正處於一種極度缺鐵的的狀態。
而此時,統治着烏斯藏的,是信奉的藏傳佛教噶瑪噶舉派(白教)的藏巴汗丹津旺布。
可草原上的蒙古部落,信奉的卻是格魯派(黃教)。
所以,兩方一直在爲了信仰和地盤,爭鬥不休。
青海和西寧的蒙古部落,一直想要入藏“衛教”,只是苦於缺少甲冑和兵器,一直無法取得決定性的戰果。
江瀚可是聽說了,在青海西寧一帶,十副布面甲,就可以換到二十五河曲馬,其中還包含三匹上等種馬。
一把精鍛鑌鐵長刀,可以換兩匹中等河曲馬。
即便是一口最普通的鐵鍋,都能換回來一整頭肥羊。
這等堪稱暴利的買賣,要說江瀚不心動,那是不可能的。
戰馬在古代的軍事價值,自然不必過多贅述。
可到了明末時期,由於財政崩潰,明軍的馬匹數量少得可怕。
朝廷連人都養不活了,自然也沒辦法再維持一支數量龐大的戰馬隊伍。
也只有在遼東這樣少數軍費充足的地方,還保持着萬餘人的騎兵隊伍。
可遼東的關寧軍,面對的卻是動輒數萬的後金騎兵。
後金採取的可是以人養馬的政策,隨時都能集中優勢兵力對付關寧軍。
江瀚日後肯定是要對上後金的,想要征戰北方,騎兵的數量就絕對不能少。
編練車營,打的是陣地戰,只有騎兵,才能完成追亡逐北,一錘定音的殲滅任務。
但現在的問題是,江瀚的人馬,根本沒辦法越過鬆潘草地,北上青海。
而且,藏地各種土司、寺廟的勢力,盤根錯節,外人想要進去做生意,簡直難如登天。
而松潘衛的各處羌人、白草番部落,他們雖然也有不少馬匹,但這些番部更多的,則是青睞於茶葉。
江瀚所在的龍安府,由於地處川北,海拔較高,所以氣候寒冷,霜期較長。
全年的無霜期,僅有五個月左右,遠低於川南或川東的茶區,不是茶葉的主要產地。
龍安府只是一箇中轉樞紐罷了。
所以,江瀚的計劃是打通一條橫跨,松潘衛——龍安府——保寧府——成都府的商道。
他可以從成都府或保寧府等地購買茶磚、精鐵等物資;然後把精鐵加工成刀甲、鐵鍋,最後把成品轉運到松潘衛去。
至於啓動資金,府庫裡還有些珠寶首飾,古玩字畫,這些玩意兒雖然變現慢,但好歹也是筆不小的財富。
實在不行,那就搞點穿越者的老幾樣,白糖、玻璃、香皂、香水一個不落,全都給安排上。
白糖雖然用黃泥水淋糖法做不出來,但用活性炭吸附的法子,是可以搞出來的。
玻璃就更簡單了,這些玩意兒雖然老套,但不得不說,做起來簡單,掙得也多。
當然了,掙錢肯定沒有搶錢來得快。
所以江瀚還準備往商隊裡塞些探子,藉着經商的名義,偷偷往保寧府、成都府的各個州縣裡安插人手。
平日負責探查情報,戰時化作內應,裡應外合,協助破城。
想法很好,但問題來了,手底下沒人執行。
手底下這幫大老粗,殺人放火倒是在行,可要是出去做生意,說不定白天和顧客吵兩句,晚上就要出去殺人全家泄憤。
思來想去,江瀚還是打算從本地的土司身上打開突破口。
他扭頭看向一旁的趙勝,開口詢問道:
“那個虎牙薛氏,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動?”
趙勝思索片刻,回答道:
“咱們入主龍安府已經幾個月了,這薛氏的家主薛志恆,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派人來過一趟,送了些皮毛藥草示好之外,就一直沒見響動了。”
“我幾次派人去薛家,想要打聽打聽松潘餉道的事,結果都被他們頂了回來。”
“看那意思,是擺明了不想讓咱們摻和進去,斷了他薛家的財路。”
“大帥,您這是.想對薛家動手了?”
江瀚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不管怎麼說,這條商道,必須掌握在咱們自己人手裡。”
“他薛家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聽了這話,趙勝卻有些犯難:
“大帥,那您打算怎麼做?”
“現在還真不太好動這個薛家。”
“就像之前說的,咱們的人根本上去高原,也沒有薛家經營多年的人脈,貿然入藏,恐怕風險不小。”
江瀚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反倒是問起了另外兩家土司的情況:
“平武的王家和江油的李家,最近怎麼樣?”
“有沒有再搞小動作?”
趙勝搖搖頭: “之前統計田畝,他們乾的還不錯,現在都已經登記造冊完畢了,基本沒什麼事兒幹。”
“只不過,我聽說王家的家主王承弼,還有李家的家主李熙,都不愛在衙門裡待着,沒事兒就回自家宅子裡呆着了。”
“大帥,您是想用他們?”
江瀚嘴角一咧,壞笑起來:
“你之前不是說,龍安府的三家土司之間有世仇嗎?”
“等會你帶着我的手令,去一趟王家,讓王承弼出馬,去給這個薛家上上眼藥。”
“讓土司去查土司,把這個薛家給我往絕路上逼,逼到薛家受不了,親自來我府衙談判。”
“免得咱們出面,反而被人拿捏了。”
江瀚接着補充道, “另外,讓駐守在石泉縣的李自成,和駐守在黃陽關的李老歪換防。”
“入藏一事,就交給李自成去辦。”
“讓他先去熟悉熟悉高原環境,如果薛家靠不住,就讓李自成帶隊開闢商道。”
“我就不信了,難道離了他張屠戶,咱們就吃不了帶毛豬不成?!”
趙勝點點頭,隨即準備去操辦此事,但他還是有些疑慮:
“大帥,您怎麼會想到讓闖將去辦這入藏一事?”
“這可是要過草地,翻雪山的,他.能行嗎?”
江瀚擺了擺手,胸有成竹地笑道: “沒事,這叫專業對口,就他了。”
入藏這事吧,別人可能不行,但李自成準行,過鬆潘草地,翻岷山雪峰,他可是都幹過的。
趙勝見狀,也沒再多問,隨即便領了將令,帶人往縣城裡的王家大宅去了。
自從王家“欣然”接受了江瀚的招安,並舉家搬入平武縣城後,王家子弟就一直老老實實的。
除了完成江瀚交代的任務外,王家人每天就呆在宅子裡,誦讀典籍,兩耳不聞窗外事。
可沒想到,趙勝竟然會親自登門拜訪。
本以爲這次又是什麼處理民政的雜事,結果沒想到竟然是讓他代表官府,去整治薛家。
王承弼聽完,先是愣了半晌,隨即臉上便露出了狂喜之色。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王承弼很清楚,江瀚這是想拿他當刀使,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接下了這個任務。
他王家和薛家那可是有血海深仇的,當年薛家祖先造反,差點就滅了王家滿門。
如今風水輪流轉,王承弼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當即拍着胸脯,向趙勝保證,一定把這事兒辦得妥妥帖帖! 第二天一大早,王承弼便以平武縣令的身份,帶着一千多“衙役”,浩浩蕩蕩地趕往了薛家所在的龍溪堡。
他當然沒有蠢到直接帶兵去攻打薛家的碉樓,相反,王承弼準備的手段,全是官面上拿得出手的東西。
王承弼祭出的第一招就是查稅。
他以“新府初立,清查舊賬”爲名,要求薛家,提供自崇禎初年以來,所有的田賦、商稅記錄。
薛家人都傻眼了,田賦?!開什麼玩笑?!
他薛家自從在宋理宗景定三年擔任龍州知州以來,就沒聽說過“田賦”這兩個字! 每年交給朝廷的,僅僅只有八十兩銀子的商稅。
當然了,即便薛家老實交了稅,王承弼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他在前一晚,就已經連夜指使戶房小吏,將薛家五年內已繳商稅,全篡改成了“漏報”。
而江瀚這邊,也連夜出臺了新法,不僅提高了商稅比例,而且把罰銀定得極重。
五年利滾利算下來,薛家現在倒欠了江瀚三十二萬兩銀子。
這還沒完,王承弼接着便要量田。
他以“重訂魚鱗冊,明確田地歸屬”爲名,讓手下的人,去重新丈量薛家名下所有的土地。
量地的時候,標準自然是怎麼鬆怎麼來,硬生生給薛家賬上,多算了三千多畝上等良田出來。
這些良田,自然也是要交稅的。
至於真正的田土,則是以無主荒地來算,當場收歸了官府所有。
這可把薛家家主薛志恆氣得七竅生煙,他族中子弟甚至快馬找來了麾下的番兵,想要宰了王承弼這個狗官。
但王承弼身邊可全是護衛,千總曹二手帶着一千多“衙役”,就等着薛家人動手呢。
薛志恆見此情形,連忙想把底下的番兵喊回來。
可這幫人本就是不服管教的番族,平日裡在龍溪堡作威作福,哪能輪到別人騎在他們頭上撒野? 結果不到一個時辰,五百番兵就被曹二殺了個一乾二淨,甚至腦袋都被築成了京觀,整整齊齊地擺在了龍安堡門口。
清除了薛氏的武裝力量後,王承弼順理成章的接過了薛家“安防”的任務。
他以“龍安堡地處要衝,恐有亂匪餘孽藏匿”爲由,要求全面搜查,隨後帶着曹二等人,堂而皇之地駐進了薛家把守的各個要地,美其名曰協防,實則監視。
當然了,這官府派人協防,肯定是要收費的。
這一干人等的人吃馬嚼,全都要算在薛家的頭上。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不過短短半個月,薛家被整得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被王承弼帶人這麼一攪和,薛家的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各個城裡的商鋪更是三天兩頭有官府的人上門“光顧”。
薛志恆被氣得差點吐血,他當然知道,這背後肯定是江瀚在搗鬼。
薛志恆幾次想要找江瀚服軟,可現在他薛志恆不過只是一介白身而已,就連龍安堡的寨門都出不去,更別提去府城了。
而王承弼這邊,更是咬死了不鬆口,拿着各種“律法”,鐵了心要把他薛家往死裡整。
王承弼駐紮在龍安堡,時不時以“蓄奴”、“私藏刀弓”爲由,不停地敲詐着薛家的錢財,想要藉機把薛家摁死。
終於,薛志恆受不了了。
再這麼下去,薛氏族人就算不被嚇死,也得被活活耗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於是薛志恆連夜帶着心腹,備上了兩車厚禮,親自趕往了平武縣,準備拜見江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