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毒計【8K大章求月票!】

白天宇是半欠着身子坐在首座上的,原因也很簡單,他騎馬晝伏夜出,五個晝夜疾行數百里,髀肉早就被磨爛了。

雖然比不得當年三國夷陵之戰時,六十二歲的劉備一口氣跑完七百里山路平安迴歸白帝城,但以白天宇這腦袋都快要埋土裡的歲數,這段路程也是快要了他的老命了。

相反,姜星火走的是浩蕩水路,吳淞江淤塞的厲害,江面平緩寬闊,所以不僅沒遭什麼罪,而且一兩日的工夫就到了太湖前線,用順着大黃浦運下來的華亭縣糧食糧食解了明軍的斷炊之急。

是的,此時距離那場夜襲戰鬥,已經過去了五天了。

而除了糧食補給送上來以外,對於明軍還有一個好消息。

那就是隨着雨勢的減小,陸上運力也開始慢慢地恢復了,之前囤積在滸墅關一線的物資,逐漸小批量地轉運了過來。

由於北線可用的陸上運力還是頗爲有限,因此,糧食等能從吳淞江運來的物資,優先級就被放到了靠後的位置上。

很多非糧食類的物資被優先運送到了前線。

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明軍的數十門新式青銅野戰火炮,以及兵仗局趕製出來的改良版熱氣球。

剛纔從低空中播撒公告文書的,就是這批改良版熱氣球。

事實上,正是因爲明軍終於開始積攢夠了發動總攻所需的後勤物資,所以,心理戰也就一馬當先地展開了。

而白天宇的手上,自然也有份一模一樣的公告文書。

跟《與陳伯之書》不同,姜星火爲了讓太湖前線白蓮教叛軍和被裹挾的百姓能看得懂、聽明白,寫出來的自然是要多大白話有多大白話。

文學性不值一提,但是真挺戳心窩子的。

尤其是,這封公告,是以白蓮教聖女唐音的名義發出的!

不管是真是假,這對於白天宇的威望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端着公告文書,再回想起他在上海縣城裡的慘痛的失敗,白天宇越看眉頭蹙得越緊,越看越覺得心驚。

“姜星火此子,端地是個棘手無比的敵人。”

白天宇心中念頭閃過。

但好在其人終歸是有些梟雄氣度的,倒也沒有當場失態,調整了幾下呼吸,便平靜了下來,見白蓮教收編的舵主、堂主們都來了,便開始審視起了進來的這些人。

丁小洪和他的舅爺,就是在此時看到的他。

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全部被召集的白蓮教的舵主、堂主們都到了。

各路豪傑頭領聚齊一堂,這場擴大規模的軍議,顯然就要決定整個白蓮教叛軍最後的命運。

是戰是走,戰要如何戰,走要往哪走,總該有個計較。

雖然有些小勢力的頭目還不認得白天宇的模樣,但諸如青龍幫等規模較大的勢力,是都認得這位在江南綠林威名卓著的老前輩的。

白天宇的資歷奇深無比,他早年參加過紅巾軍,是張士誠部餘孽,洪武時期逃亡日本,帶着一票人馬參與了日本的南北朝內戰,建文時期迴歸大明,開始整合白蓮教,並趁着靖難之役建文帝無暇顧及的機會,將死灰復燃的白蓮教進行了大肆發展。

這種老牌反賊,在人生的最後階段,眼瞅着馬上活不了幾年了,也不打算安享晚年,而是要扛起大旗繼續造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實現畢生理想,也可以說是某種意義上的初心不改了。

當然了,白蓮教精銳的夜襲失敗,被明廷國師姜星火一網打盡的消息,也早就傳播了開來,這也是爲什麼丁小洪的舅爺等人,一致認爲白蓮教長久不了的原因。

手頭的精銳都讓人一勺燴了,拿什麼反抗?靠這些綠林土匪、水賊和少部分白蓮教武裝組成的不到兩萬的軍隊嗎?別開玩笑了。

但不管怎麼說,哪怕眼下局勢很不利,他們畢竟還是在一條船上的人,白天宇這位白蓮教教主,在江南綠林的威望地位還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當他打算講話的時候,所有人都自覺地停下了竊竊私語。

“諸位同道!”

白天宇站起身,向衆人抱拳行禮,年逾七旬,聲音依舊洪亮。

“今日能夠在此共襄盛舉,討伐暴明,全賴諸位相助,我白某人銘感五內!”

雖然眼下大家都被封了白蓮教內部的職位,但白天宇卻並未選擇以勢壓人,而是依舊按綠林大豪的那套做派來,頓時讓不少人心頭舒服了很多。

若是真把自己當勞什子教主,對大家頤指氣使,這些生性桀驁的綠林豪客,怕是更難與白蓮教同舟共濟。

“不敢不敢!”

“白教主太客氣了,都是自家兄弟!”

衆人紛紛迴應道。

“既然都是自家兄弟,有些話,也不妨挑明瞭說。”

這時候白天宇話鋒又一轉,說到:“如今局勢將變,我輩皆爲逆勢之人,當下該何以求存?”

白天宇的語聲鏗鏘,頗有慷慨激昂之氣,衆人聞言皆陷入沉思,便是有人腦袋空空如也,此時也不敢吭聲什麼。

身邊的白蓮教長老趁勢而出,朗聲說道:“如今大雨停歇,明軍的補給已經逐漸運了上來,我們也必須要做出抉擇了。”

衆人心裡明鏡似的。

所謂的選擇無非就兩種。

第一,大傢伙四散逃跑,能活下來各憑本事,反正明軍人少,他們裹挾的百姓又多。

第二,魚死網破,決戰一場,大概率跟着白蓮教一起死!

白天宇的眼睛微眯,環視衆人,等待衆人的抉擇。

過了許久。

除了白蓮教自己的人在鼓譟,白天宇發現沒有其他勢力的人主動提出與明軍決戰的意見,頓時臉色稍稍陰冷了下來。

白天宇本想利用衆人被聚在一起,互相不通氣之際,看看能不能弄個羣情洶涌,紛紛請戰的場面出來鼓舞一番士氣,可眼下非白蓮教嫡系勢力的沉默,無疑就已經是一種表態了。

這些人都不太看好眼下的局勢,心頭都存了保存自己手下實力的念頭,所以沒人願意支持決戰。

但偏偏因爲白蓮教的勢力在軍中還算是最強大的一支,他們又不好公然違逆白天宇的意思,說什麼分包袱走人散貨的事情。

所以,當下也唯有以沉默來應對。

白天宇深吸口氣,強壓心頭自狼狽逃跑時就開始不斷積攢的怒火,再次說道:“諸位,眼下那明廷國師姜星火,已經把我們逼上絕路了,難道我們還有退路可言嗎?!就算退到太湖裡去,明廷水師一樣會逐一進剿!如果我們不能齊心協力,到了那時候,各自勢單力孤,就算逃得了一時,難道還能逃得了一世嗎?”

這時候,白蓮教事先準備好的酒水用海碗端了上來。

每個人身前都有一碗,白天宇接過屬下遞上的酒碗,仰頭飲盡,部分酒水自他的鬍鬚淅淅瀝瀝地流淌到了衣衫上。

白天宇抹了一把嘴巴,摔碎了酒碗道:“諸位!如果還想活,眼下就只有一條路可以選,背水一戰,殺出重圍!只要能擊敗當面的明軍,席捲江南諸府,那麼以我白蓮教在江南的信衆之光,各地定當紛紛響應!而朱棣乃是篡位逆賊,素來不得人心,我們只需要打出迎奉建文帝的旗號,便是再造陳、吳故事,亦非不可能之事!”

白天宇說完話後,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番話倒是頗爲鼓動人心白蓮教在江南有廣泛的信衆基礎,是真的,朱棣一向被江南地區的士紳們,也是真的。

或者換句話說,正是因爲朱棣用了姜星火的“攤役入畝”之策,纔有了這次白蓮教大起義的反彈,也就有了姜星火的江南之行。

一啄一飲,莫非前定。

但所謂靠着迎奉建文帝的旗號,來效仿當年陳勝吳廣以秦大公子扶蘇的旗號來做事,就有點扯淡了。

眼下,哪怕是這些綠林豪傑,都很清楚地知道姜星火的“攤役入畝”的指點,究竟給永樂帝收攏了多少民心。

江南士紳或許還懷念建文帝,那是因爲建文帝被他們蠱惑操縱,建文帝對江南士紳有着種種優待。

但江南的百姓們,一定不會懷念那個讓他們全家繳納軍糧,徵發男丁前往徐州大營運送糧食的建文帝。

相反,永樂帝在江南百姓裡的口碑,已經逐漸好了起來。

即便是這次水患,一部分百姓被裹挾着或是主動加入了白蓮教叛軍,也不是對永樂帝有什麼意見,只是實在活不下去了而已。

百姓又不是傻子,江南水患也不是第一年發生了,純粹是士紳們不把水利工程放在心上,儘想着靠着水患擴張田畝,之前的事情自然怪不到永樂帝這個新皇帝頭上。

而且,白蓮教雖然勢力比較龐大,但他們的組織能力卻相當低下,而且,這些年來白天宇一直很低調,從未像現在這樣高調地做事。

這種情況下,他手底下的那些其他勢力的舵主、堂主,多半都對他抱着懷疑和猜忌,覺得他可能沒安什麼好心,或許是在蠱惑他們打頭陣,然後把白蓮教的精銳力量,偷偷地撤走。

“教主說得極是,可是”

見終於有人開口,哪怕是質疑,也比沉默的對抗要好,白天宇說道:“且說吧,軍議之中,暢所欲言。”

“我聽聞軍中傳言,教主的嫡系精銳,夜襲縣城,卻敗在了姜星火的火銃隊手裡,可有此事?”

有些丟人的敗績被當面點了出來,但白天宇卻面色絲毫沒有變化,反而坦蕩地點了點頭,答道:“確有此事,姜星火的新式火銃頗爲犀利,射程可達六七十步,擋者披靡,乃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

“我們不怕死,可總不能平白無故地去送死!”

“眼下已經雨停,火銃可以肆意開火,若是正面決戰,豈不是被人當靶子打?”

一時間,衆位舵主、堂主紛紛開口發表自己看法,這不僅是對白天宇的質疑.雖然這種質疑自從白天宇在上海縣城佔據了天時地利且人數佔優的突襲失敗後,變得愈發甚囂塵上。

但更多的,則是對白蓮教這段時間不滿的總爆發。

白蓮教是叛軍的主體,他們名義上都同屬於白蓮教,可畢竟是各路豪傑湊在一起搭的草臺班子,資源充足、打順風仗的時候還好說,一旦資源不足,且遇到了逆風局勢,那就頃刻間有些內訌的趨勢。

而且,眼下叛軍內部也確確實實在軍械和糧食分配上,已經有了頗爲深刻的矛盾。

衆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白天宇坐在上首,並沒有加以制止。

他也看出來了,姜星火手中的火銃打出的驚人戰績,讓這些人都頗爲忌憚。

“還請教主三思啊!”

果然有不少人忍不住跳了出來,表示反對,其中就包括了青龍幫的幫主張龍。

而更多的人,諸如丁小洪的舅爺,則選擇了沉默,只是臉上的憂慮,卻並不比剛纔的提問少分毫。

“我早就知曉伱們會有如此想法。”

白天宇嘆了口氣,連“本座”都沒有自稱,而是接着說道:“你們的顧慮也是有道理的,教中精銳皆是悍勇之輩,武藝也不弱,可跟姜星火的火銃隊交鋒,卻皆落於下風,甚至鮮少有人能衝到火銃隊面前.而姜星火也確實不可輕視,其人有鬼神莫測之能,若是真的拉開車馬正面交鋒,面對明軍大量的火銃,咱們恐怕難以取勝。”

這話是給自己貼金,就算明軍不用火銃,還是用冷兵器結陣來打仗,他們這些草寇也是必敗無疑。

但白天宇卻成功地把話題帶到了另一個方向。

“既然知道難以取勝,那還要去幹嘛?”有人費解道。

一位白蓮教長老亦是站起身來,看着白天宇問道:“教主,依你看該如何是好呢?”

白天宇目光落到地面,緩緩說道:“你們忘了,我們還有一件武器,這件武器,足以抵消掉姜星火手中火銃的優勢。”

這話讓衆人都愣住了,就連這位提問的長老也皺起眉頭,說道:“教主此話怎講?”

“什麼武器?”

白天宇看了眼衆人,突然笑了起來。

衆人不解,都疑惑地盯着他看。

青龍幫的幫主張龍輕咳一聲,試探性地說道:“教主的意思是,驅趕百姓來擋火銃隊的鋒芒?”

衆人愣住了。

“不錯!”

白天宇嘿然笑道。

“大丈夫當斷則斷!既然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份兒上,何不痛快一點呢?”

頓時有人響應道:“這些百姓,留在軍中也是浪費糧食,早晚都要掀起事端,還不如廢物利用一番,驅趕他們去擋姜星火的銃彈。”

“如此一來,姜星火要麼任由被驅趕的百姓衝爛明軍的陣型,我們順勢掩殺過去,取得大勝;要麼就下令射殺,那樣對於我們來說,火銃也一樣發揮不了威力,我們一樣可以藉機抵近距離。”

“明軍若是火銃列裝的多了,長槍大斧和櫓盾弓弩,定然就裝備的少了,近戰、亂戰時的戰力,定然要減弱許多!”

丁小洪在下首座位的舅爺身後站立,聽得卻是膽戰心驚,心中思量道。

“國師愛民如子,白蓮教卻是忒不要臉的,此番毒計,若是真的讓白蓮教得逞,這該如何是好?”

丁小洪心中暗自思忖道:“不行,我得想辦法把白蓮教的謀劃給傳出去,不然萬一延誤,百姓白白送了性命,明軍一旦被沖垮,江南的局勢也將隨之糜爛。”

丁小洪又看了一眼一聲不吭的自家舅爺,當然曉得對方此時,心中定是在想着怎麼在碼頭留下人手和船隻,以備隨時撤走,這些人精可不好糊弄呢。

“白蓮教中水匪多,船隻也多,一旦不能一網成擒,四散逃入這無垠太湖,乃至順着支流出海,可就真的不好找了,白蓮教也未必不會有這種打算.這也是個大問題,若是能見到國師得親自說道一番。”

丁小洪心中苦惱,白蓮教讓各家勢力互相監視,想要偷偷溜出去,卻是困難得緊。

此時,贊同的聲浪已經快要停下了。

“教主妙計!”

白天宇的目光掃過衆人沉聲說道:“姜星火的最大依仗,不過是火銃隊,而明軍的火炮數量並不多,且火炮裝填緩慢,雖然威力巨大,可只要衝過去,終究是比不得火銃的威脅的,所以,不如索性背水一戰,拼死一搏!”

“如果我們贏了,便可席捲江南,改換天下!”

輸了怎麼樣,白天宇沒說,但在座的各位都是混跡江湖多年的綠林豪客,自然不是什麼義字當先的愣頭青。

嘴上是意氣,心裡是利害。

他們不會相信白天宇蠱惑人心的話語,心裡早就在謀劃,萬一戰敗,自己的退路何在。

可是表面上,卻都紛紛應承道。

“白教主高瞻遠矚,在下佩服,您放心,我們一定竭盡全力配合您的行動!”

白天宇這一輩子,早已看慣了生死無常,絕非是貪生怕死之人,之前在縣城裡讓唐音當誘餌,藉此脫身,是因爲他還覺得自己有翻盤的本錢。

而這本錢,便是太湖前線人數高達十餘萬(不到兩萬叛軍,以及八九萬百姓)的白蓮教起義軍。

臨死前最後一場造反,此時倒像是一場盛大的謝幕演出。

只不過,白天宇是在用無數百姓的性命,作爲代價。

白天宇滿意地點了點頭,擡起右臂,振臂喝道:“明日四更造飯,五更整隊,六更出營與明軍決戰,殺!”

“對!殺光這些明軍!殺!殺!殺!”

“沒錯,就這麼辦吧!大不了橫豎是個死字,咱們還怕什麼?幹了!”

“我早受夠了這樣憋屈的日子,與其苟且偷生,不如轟轟烈烈地殺他個血流成河!”

舵主、堂主們羣情激憤,一個個目露兇芒,看起來恨不得馬上就衝去,把穩坐明軍大營的姜星火給宰了。

見了衆人的表態,白天宇當然知道這其中表演成分居多,但跟一開始的尷尬無聲相比,卻已經是一種巨大的進步。

白天宇的心中一鬆,只要他帶領大夥兒繼續頑抗下去,還是有一線勝利希望的。

在衆人的贊同中,白天宇坐了下來,繼續侃侃而談:“現在,本座就給諸位分配任務,明日便按照軍議的計劃各部開展行動……”

衆人都認真聽着白天宇的佈置,偶爾還會提出一些意見,讓白天宇頻頻點頭。

半晌後。

白天宇的計劃安排完畢。

衆舵主、堂主也紛紛領命散去。

見所有人都離開了軍議大帳,白天宇扭頭望向旁邊白蓮教唯一的一位大長老,也是僅次於教主和聖女的三號人物,低聲說道:“若是此戰失利.”

“教主放心,按照您的意思,我教會繼續潛入地下活動,等待東山再起之機!”

白天宇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大長老也離開了大帳,老人半邊屁股欠在首座上,手指敲擊着膝蓋,輕聲哼起了兒時便時常唱起的元曲小調。

“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着生死權。

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

爲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

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

——————

夜幕降臨。

偌大的營地中,一片寂靜。

丁小洪等幾人悄然潛伏在蘆葦蕩中,靜靜地等待。

眼前的蘆葦蕩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屬於太湖的一部分,而且,他們選擇的這裡也算是一處巡邏死角,四周都沒有什麼人。

“還沒來”丁小洪低聲說道。

其餘衆人紛紛點頭,神色間有些緊張。

畢竟,這次行動非同尋常如果能成功的話,將會讓他們擺脫目前窘迫的局面,甚至可以重新獲得自由之身。

真正《大明律》意義上的自由之身。

情報傳遞出去,國師能夠赦免他們無罪的話,從此以後,他們都將成爲清白乾淨的普通人。

對於這些水上討生活,手裡或多或少都不太乾淨的人來說,能夠平安上岸過日子,不用擔心官府的追查,是一個很美妙的夢想。

所以,誰都不願意此次行動失敗。

“再等兩刻,如果還沒到的話……那咱們就撤退吧?”丁小洪又低聲對身邊人問道。

身邊的人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點頭贊同:“好,再等等。”

丁小洪心知肚明,舅爺怕他獨自跑了,沒了陣前倒戈立功的機會,所以纔派這些兄弟看着他。

不過丁小洪也不是那種人,而且離了這些水手,他確實也無法自己去明軍大營,所以也就任由他們跟着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着,遠方依舊漆黑一片,連一絲亮光都看不到,彷彿整片天地都被烏雲籠罩似的。

丁小洪皺着眉頭,心情顯得十分焦躁。

按照計劃,此時應該已經出現接應的船隻了,這船隻是他們偷偷藏起來的,藏得比較遠,白蓮教並不知道。

即便是現在,也是早就派水性最強的兄弟,泅渡過去取船的。

可是,直到目前爲止,仍舊沒有半點兒消息傳來。

丁小洪擡頭望向天空,發現今晚的星辰也是格外稀疏,連月亮都躲起來不見蹤影,整個天穹上,都是暗沉沉的,彷彿末日降臨的樣子。

約莫兩刻過去,就在衆人打算返回,以免被哨兵發現的時候……

嘩啦!

突然,平靜的湖面泛起陣陣漣漪。

丁小洪的雙腳忽然動了動。

緊接着,其他人也動了。

一陣悉悉率率的響動之後,隨着一艘小船被水手趟着水推了過來。

“怎麼回事?”丁小洪低聲問道。

操縱船隻的水手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說道:

“青龍幫的人也在偷偷準備船!我在路上老遠就看到了,他們沒看到我,我只能繞了個遠路,從另一側來找你們。”

衆人迅速跳到了小船上,隱匿在蘆葦蕩裡消失不見了。

除了丁小洪,他們都是老練的水手,在這茂密的蘆葦蕩裡穿梭自如。

他們穿出了湖泊,又繞了個大彎,過了大概一個多時辰,丁小洪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建築物,輕聲說道:“那就是明軍倚着吳淞江結的水寨了。”

丁小洪點起了一盞燈籠。

紅彤彤的燈籠,在黑夜裡顯得尤爲刺眼。

“什麼人?!”

很快,明軍水師就派出了幾艘船隻前來查看。

“你們是何人,竟敢闖到水寨來?放下刀槍,不要動彈,否則弩箭可不長眼睛!”

丁小洪高高地舉着燈籠,朗聲喝道:

“兵仗局試飛員丁小洪,有重要軍情,求見國師!”

聞言,明軍水師的船上頓時有了剎那騷動。

“試飛員?”

他們都是見過這幾日經常在大營裡起降的熱氣球的,曉得這些操作熱氣球的試飛員,挺得國師姜星火的看重,見這些人都放了手裡的刀,便警惕地持着刀盾、架着弓弩,跳蕩了過來。

“走,隨我去稟報上官。”

在層層稟報,等水師都督、平江伯陳瑄確認了以後,丁小洪很快就見到了姜星火。

在明軍大營一座營壘的帳篷門外,姜星火靜靜地佇立着,眺望着身處其中的、燈火璀璨的明軍大營。

在姜星火身後,還站着十餘名穿戴着鎧甲,腰挎刀劍的軍校生作爲侍衛,而其中的朱勇,顯得尤爲彆扭。

丁小洪來的實際並不巧妙,因爲姜星火併不是在迎接他,而是迎接來自南京的五軍都督府巡查官員。

或者說,軍事觀察團。

氣氛有些劍拔弩張丁小洪被人帶着進來,此時也不敢吭聲,看着姜星火在跟一位看起來就品級不低的老將對峙着。

“成國公,你是國朝名將,姜某不是在教你怎麼打仗,而是火器確實在改變戰爭的模式。”

姜星火心平氣和地說道。

而在他身邊,二皇子朱高煦卻顯得有些左右爲難。

朱高煦飛揚跋扈不假,勇冠三軍立下汗馬功勞也不假,可是在這位靖難國公面前,卻是沒資格擺譜的。

原來,這五軍都督府的巡查官員也非是旁人,竟是成國公朱能親自帶隊。

朱棣自然不會主動做出這種給姜星火拆臺的事情,事實上,正是因爲攻訐平江伯陳瑄這個南軍降將進展緩慢的人太多,朱棣纔派出朱能來前線做個樣子,其實是幫助姜星火和陳瑄。

可誰都沒想到,朱能卻有自己的想法。

顯然,之前姜星火在朱棣面前,不推薦朱能這個最有資格、能力、威望的人作爲征伐安南的主帥,讓這位成國公的心裡,有了一些芥蒂。

這是難免的,雖然當時姜星火關於朱能有可能水土不服在半路病逝的消息,被知情的朱棣、姚廣孝嚴格保密了,朱棣探望的時候,也只是問身體舒不舒服。

可這就相當於,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啊!

對於一個武將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若是身體不行,拿不起刀槍,騎不了戰馬,還怎麼打仗,怎麼立功?

人人都說不許英雄見白頭,說的不就是名將遲暮的樣子嗎?

朱能作爲眼下大明軍界事實上的第一人,而且正當壯年,身強力壯之時,又怎麼能允許別人這樣看待自己呢?

所以,理所當然地,朱能對姜星火也就有了一些看法,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而正值青春期的朱勇的態度改變,變得愈發認同姜星火,而非他這個父親的軍事理念,更讓他接受不了。

成國公朱能轉過身來,望着那名侍衛,也就是自家兒子朱勇,淡漠說道:“國師說的事情,本國公其實並不在意,都是手段而已,未來戰爭怎麼打,這是日後的事情,自然有後人評說。”

顯然,剛纔熱衷於新式火器的朱勇或許是跟他說了些什麼。

“只是前線進展緩慢,總得有個說法,不能無休止的拖延下去.朝廷這麼多的資源支持着江南平叛,得平出一個效果來,征伐安南還等着呢。”

朱能最後看向姜星火說道。

“要本國公說,自然是得重兵決戰,以堂堂正正之陣破之,國師沒打過仗,還是不要置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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