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徵註定是一個閒不下來的人,剛剛送走心滿意足的徐勇二人,便再次帶領人馬馬不停蹄的向着瞎子山而去。
這次進軍瞎子山,雖然李徵認定顧麻子不敢玩花樣,但是依舊帶上了一百二十人的官兵,外加五十個降匪,趕着拼湊出來的二十多輛騾馬車,浩浩蕩蕩而來。
瞎子山上一片寂靜,聽聞李徵帶人到來,不僅是顧麻子,其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對抗之心的頭目們,都是統一了意見,放棄山寨躲進山中。
但是寨內剩餘的糧食卻是不少,足有六百餘石。這些日子來,也不知爲何,顧麻子重新整合了所有山匪後,也是態度強硬的讓他們將這些糧食不斷的運走了。
這裡原本是個中轉站,但是運向重新選擇的山寨時,被打怕了的山賊們根本不敢走官道而行。但是不走官道,便只能從山林中穿行,那山林中根本就沒有道路,想要將糧食搬上山去,就必須是肩扛背挑,這種累活也頓時讓衆人叫苦不迭。
這種出苦力亂折騰的行爲,自然讓這些個山賊個個都是怨聲載道,埋怨自家大當家完全是沒事找事,讓他們出這苦力氣。在這種氣氛下,工作效率便可想而知。
已經摺騰了近十日,但是他們運走的糧食卻依舊不足百石。不過顧麻子不知是否因爲心有顧忌,並沒有出死力逼迫衆人,只是任由這些人磨着洋工。
但是當看到了官兵浩浩蕩蕩而來,這些人對於顧麻子的怨恨也是立即消失無蹤,人人都是有些佩服這個大當家的目光長遠。
不過知道錯了固然是好事,但是這麼點工夫,想要將剩下的糧食運走,那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本着自己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的心理,因而也有人提議乾脆一把火燒掉,好讓這些官兵也撈不到好處。
這個意見也是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贊同,但是顧麻子卻是再次將之否決,更是訓斥提議之人愚不可及。
官軍擺明就是衝這些糧食來的,若是你讓他們空跑一躺,那還不得往死裡追殺咱們?若是你小子自覺可以擋住官軍,那就帶人去燒便是!
對於李徵帶領官軍的戰鬥力,其他參與過那一戰的山匪頭目個個都是不寒而慄,以百多人大敗八百人,還是仰攻堅固的山寨。
這種戰鬥的艱苦委實可想而知,但對方不僅做了,而且還做的十分行有餘力,這等戰力的軍隊若非自己處於其中,也是絕對不敢相信。
一想到燒掉糧食可能會造成的官兵紅着眼追殺自己的場景,衆多反應過來的小頭目們也是個個大罵這廝居心孛測,完全是拿大家的性命開玩笑!
若是真的讓這羣爺真的急了眼,那不是自己作死?糧食沒了還可以繼續去搶,若是人沒了,你小子還能讓咱起死復生嗎?
達成了共識的山匪們根本不耽誤,在看到官軍旗號真的是朝着自己來的時候,便一窩峰的出了山寨,將糧食全部留給了李徵。
李徵等人毫不費力的便進入了山寨,看到保存完好的糧食之後,也是鬆了一口氣,開始忙碌的將糧食打包整理放在騾車上。
李徵帶着二十人坐鎮,這些投靠來的降匪負責打包運輸。三天時間不到,經過兩個來回的運輸,這些糧食也是全部被運回了長治城潞州營中。
這批糧食並不多,但是對李徵來說也不無小補,起碼讓他分給徐勇,趙海二人的糧食大半補充了回來。對於這些意外得來的糧食,李徵也毫不心疼的將之拉到了壺關城內,給予匠坊匠戶們給一碗粥吃,勉強的吊着他們的性命,讓他們不至於凍餓而死。
與李徵這次招募來的流民一樣,這些匠戶們幾乎個個都是剩下半條命的存在。在這個時候若是讓他們開工,完全是謀殺行徑。
李徵還不是心底完全黑透的資本家,無法心安理得的壓榨着匠戶們剩下爲數不多的剩餘價值,他不是好人,但也絕對不是惡棍。
事實上,去過匠坊一躺,李徵就覺得底層百姓在這個世界活着完全就是一場惡夢。
大明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從小就受過無數的苦,見識過無數的人生慘劇。也許是見慣了亂民帶來的破壞,因此他認爲人只要安布就班的生活就會天下太平,因此定下了所有職業都要世襲的規矩下來。
是農夫就當一輩子農夫,是軍戶就當一輩子的軍戶,匠戶自然也是一樣。不同於軍戶還有自己的田地,就算被上官侵吞了田地,還有當佃戶的可能。
但是完全依靠製作武器盔甲的匠戶,卻只能依靠餉銀活着。若是上面能夠下發足夠的餉銀,這也不失爲一條上好的公務員職業。
不過遇到了大明嚴重的資金鍊斷裂,財政幾乎破產的局面,他們的生活就直接墮入了永夜。
這一次李徵看到的是一羣后世新聞頁面中的難民形象,也許比那些非洲難民還要悲慘。他們不僅餓的兩眼發綠骨瘦如柴,身上還沒有完整的衣衫,許多人都一副頭大腰細的嚴重營養不良模樣。
別說讓他們直接開始做事,估計只是搬兩塊鐵料就會直接暈死過去。運回糧食的當日,李徵也是再次拿出之前的套路,大鍋煮粥,讓匠戶們先恢復自己的體力和身體。
這樣做雖然可能會讓糧食消耗更加多一些,但是起碼不會讓青壯們拖着虛弱的身體去勞作,最終大批病死要好。雖然李徵知道,在這個時代,百姓的命最不值錢,完全不值得浪費糧食,但是李徵卻是依舊固我,不肯將他們視作爲螻蟻。
這些人只能李徵先養着,什麼時候能夠開工生產,估計也只有天知道。一開始的米粥發放,整個匠戶都如同沸騰的滾油,無數人蜂涌而來,幾乎一個瞬間,就將一大鍋米粥完全消滅乾淨。
看着有的人甚至還想將鐵鍋舔食乾淨,李徵頓時打了個寒噤,令人直接將之移了開來。整個匠戶坊完全是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每人一餐兩大碗米粥似乎根本無法滿足他們空曠已久的餳胃。
不過李徵可不敢再讓他們胡吃海塞,他要這些人是想要做事的,可不是想爲他們收屍的。
這一切都是有經驗可借鑑,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夠見效的。爲之吳雄才是很不以爲然的,但既然無法說服自己‘任性’‘敗家’的東家,吳雄才只能滿腹勞騷的安排人馬準備糧食,捏着鼻子將一車車的糧食不斷的打包運向壺關。
對於這個如同管家婆一樣囉嗦的吳雄才,李徵也是隻能報以苦笑,不過他卻毫不懷疑吳雄才會不會使陰招。這個吳雄才近月以來,也是讓李徵明白了他的爲人,雖然可能會說怪話,可能會不情願,但是經過他手的事情,從來也沒有打過折扣。
至於李徵,他也並不是當了甩手掌櫃,而是匆匆忙忙的再一次踏上了征途。
不過,這一次卻並不是征戰。而是去往知府衙門。他這半月來,動作連連,雖然一直是在自己的轄地內大動干戈,沒有任何把柄讓人去抓。
但是架不住收穫巨大,眼紅的人更是不知凡幾,知府盧懷真這個時候傳喚自己,分明也是有意從中分潤一筆。畢竟這大明朝的官員,根本就不是遵循着國家制度,而是遵循着官場固有的規矩行事。
這半月來,李徵一連打了數仗,打的還都是山匪。調兵也是遵從地方知府的調令,行動的範圍從未超出過他自己的轄地,原本對於盧懷真的傳喚,李徵還不太在乎。
吳雄才卻明顯比李徵更加熟悉這個官場,專門給李徵分析過利害。本來這並不是什麼大事,甚至李徵願意去平靖地方,上面有了政績還會拍手叫好,更不會有任何的指責。
但是錯就錯在,李徵收獲巨大竟然沒有給上下打點一番,反而大張旗鼓的給士兵們進行分賞!
而且分賞的數目也是大的離譜,竟然達到五千多兩銀子!整個潞州軍完全是人人有份,這消息是不可能蓋的住的,眼紅李徵收入的人肯定大有人在。
這些人可不是小兵,可以隨便敷衍了事,他們若是沒有從中分得一杯美羹,那問題就嚴重了。
不說明着給穿小鞋,就算只是彈劾李徵一個刻意收買官兵人心,再加上幾句捕風捉影的其志不小什麼的眼藥。
一旦朝廷信以爲真,一道旨意下來,就會讓李徵數月來的辛苦全部付之東流!
因此,在消息還沒有傳遞出去之前,吳雄才建議李徵趕緊給各位上官送上一份厚禮,這纔是保身之道。
這筆投入絕對是劃的來的,得了好處的這些人,也就不會再沒事找事,而且還會十分欣賞李徵懂得做人。
對於這其中的道道,兩世爲人的李徵當然不會不明白,點點頭,便帶着張俊纔等幾個親兵向着知府衙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