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驚聞鉅變

魏平侯府出了一個太皇太后、一個皇妃、一個王妃,真是榮寵已極了。滿京城,還有誰家及得上他們府的榮耀呢。

老侯爺當年爲平定北疆立下過汗馬功勞,若不是那時受了傷,也不至於英年早逝。現在的侯爺正是莊郡王妃的嫡親哥哥,娶的鎮國公之妹,生有二女一子。長女嫁與了承平公主長子,也就是杭四好友博青靄的哥哥,次女年方十五,尚未許人,幼子十三,尚有此懵懂。

雖然今日是各家媳婦回孃家的正經日子,但許多親友世交,或是想要攀交侯府,或是礙於面子情兒,都出席了老夫人的生辰宴。

莊郡王府是姻親,來得要早些,誰知到的時候,僖家、鎮國公府,關係遠些的幾個姻親,都已經到了。

聽說是妹夫莊郡王來了,侯爺領着兒子親自迎了出來,女眷的馬車駛進大門停在二門處,侯夫人帶着一干女眷笑着上前見禮。

打頭的是一個與王妃相似年紀的盛裝婦人,一襲淺金茜紅二色撇花宮翻長褶子,頭上那支八翅金鳳釵顫顫巍巍,在陽光下尤爲耀眼,奪人眼目。她膚色如雪,光滑細膩,只在眼角處隱約點點魚尾紋,面容嬌好,五官可人,只是嘴脣偏薄,給人刻薄寡恩之感。

左右攙扶她的是兩個長相頗相似的女子,只是左邊那個作婦人裝扮,右邊的還是妙齡姑娘家。風荷略微一想,就知這便是魏平侯的兩個女兒了。大女兒與侯夫人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稍顯溫婉些,二女兒皮膚微黑,一雙大眼睛靈動清澈,笑起來兩個甜甜的酒窩,很討人喜。

賀氏、風荷從後頭的馬車下來,忙上前服侍王妃。蔣氏有孕在身,自然行動受限,由丫鬟婆子伺候着慢慢行過來。

侯夫人是個爽朗的性子,一見風荷就拉了她的手左右相看,讚道:“妹妹真是個有福的人,娶得兒媳婦一個賽似一個,這是四外甥媳婦了,竟生得這般品貌,虧得你們家怎麼娶來?”

王妃端莊得笑着,點頭應是:“正是我們老四家的,別說你,便是我們太妃娘娘無日不放在心上的,若論有福氣,也是老四的福氣更大些。”

“呵呵,難不成你連兒子的醋也吃。”侯夫人打趣着,請衆人進屋。

王爺等男客們已經由侯爺領着去了外邊奉茶,裡頭都是女眷。

侯府的格局沒有王府大,但也差不遠了,這是第二進的正房正院。大塊大塊的青石磚光潔平滑,時立的兩顆白果村高大挺撥,至少上百年曆史了,院子裡僕婦們來來往往,忙碌不堪,見了王府一行人俱是停下行禮。

衆人也不理會,一路說笑着往裡邊走。

當中太師椅上坐着一個老婦人頭髮梳得光光的,只是兩鬢的銀絲摻雜在黑髮裡,瞧着倒比實際年紀大,而且與王妃長得不甚像。她五官略嫌方正了些,眉毛過濃,想來年輕時並不是一個出名的美人,或許王妃長得肖父。

王妃緊走了幾步,喚了一聲母親,就要拜下去,侯夫人忙攔住了她,笑道:“妹妹,一會子拜壽時你再行禮吧,一家子人還計較這些不成。”

老夫人言笑晏晏,連聲稱是,卻不下來。王妃又命小輩們給老夫人行禮,老夫人推辭不過只得受了。

輪到風荷時,老夫人笑着與她招手:“快過來給外祖母瞧瞧。”

風荷看了看王妃,見她點頭,就含笑上前幾步,離了老夫人一步遠的地方停住。

“站近一點,我老婆子眼睛花了。”老夫人說話行事倒有些與侯夫人相似,反與她的女兒不像。

風荷無法,只得笑着走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攜了她的手細細摩挲,又左右端詳的仔細,半日終笑道:“真是難得一見的孩子,容貌氣度無一不好,周身不見一點小家子氣,我喜歡。初次見面,這個就當見面禮吧。”老夫人一面說着,一面點頭示意丫鬟上前,一個穿着水紅色背心的俏麗丫鬟手捧紅漆小捧盒,屈膝上前,跪在風荷腳下。

那是一對白玉的手鐲,通體清透,不見一點雜質,上面雕成了芙蓉樣式,精緻而不俗氣,很合風荷的心思。風荷再一次拜下去,謝過老夫人賞賜。

見完了禮,王妃纔有功夫與廳裡其餘女眷問好,都是熟識的人家,其中又着重給風荷介紹了一番。

右邊第一個座位上坐得是鎮國公夫人及女兒,一色的美人胚子,往下是嫁去了公主府的姑奶奶及公主府的小郡主。

鎮國公夫人免不了對風荷稱讚一番,賜了見面禮。拜見小郡主之時,小郡主好似對風荷不甚熱心,淡淡的瞟了她一眼,自顧自與五少夫人蔣氏說話。

小郡主閨名西瑤,十四了,極得承平公主寵愛,萬事沒有不依了她的,上頭兩個哥哥,就只一個獨女,也難怪公主不同些。而且西瑤郡主自小機敏可愛,眉若青黛,脣似塗丹,一身肌膚欺霜賽雪,骨肉豐腴。偏她眉間纏着一縷英氣,看着朝氣蓬勃的,不比尋常閨秀嫺靜端莊,分外明媚逼人。

蔣氏與小郡主是在閨閣時就結交的好友,因着二人都是直爽脾氣,格外合得來。

蔣氏一向隨意慣了,不由打趣她:“人常贊你是京城第一美人,眼下見了我們四嫂,看你還得意去。”

她只當是一句玩笑話,況且西瑤郡主從來都是個厚臉皮的主,不料西瑤竟是沉了臉色,冷冷掃了風荷一眼,哼了一聲:“不過個小將軍的女兒,生得好又如何,可憐四哥了。”

風荷當即愣住,她與這個西瑤郡主不過初會,從來不曾有過半點嫌隙,爲何對她這般冷言冷語,甚至不顧身份出此惡言。風荷細細想來,自己與公主府好似沒有過任何交集啊,便是西瑤郡主的二哥博青靄也只有一面之緣,又幾時得罪了她。若說西瑤郡主是爲了蔣氏的話不滿,想來也不對,蔣氏與她一向交好,難道連她的性子都不知道胡亂取笑。這究竟是爲何?

蔣氏也有幾分尷尬,她與西瑤不忌身份,都是愛玩愛笑的,往常這樣打趣西瑤也不見她生氣,偏對風荷似乎不太滿意呢。

西瑤郡主的聲音不大,不過臨近幾個人都聽到了,賀氏,鎮國公之女都回了頭來看她,面露詫異。

“四嫂也是名門貴女,妹妹說笑了。”蔣氏打着哈哈,想要混過去。

不想西瑤郡主似乎不打算就這樣算了,幾步走到風荷面前,鄙夷地問道:“你識字嗎?琴棋書畫可會?”

即便不解原因,風荷也不願叫人隨意侮辱了,收了笑容,淡淡回道:“略識幾個字,郡主可有指教。”人家都欺上門來,她難道算了不成,郡主也不能仗勢欺人吧。

博西瑤看着風荷面上的淺笑,心下更氣,柳眉豎起,未等她說話,外邊又有客人前來拜壽,大家都顧着去看來得是誰?

一箇中年美婦領着兩個女孩兒含笑進來,原來是理國公方家的夫人及女兒,他們與魏平侯府是老親了,兩家似乎有意再結一段姻親:魏平侯幼子與理國公的小女兒。

兩個女孩兒一個穿紅,一個着綠,都是一般豔麗,紅的居長,幾個月前與頤親王府堂族一個子弟定了親事,綠的是妹妹,一進來就與西瑤大說大笑,顯然很高興。

很快,賓客們都齊齊前來,有侯府堂族女眷,也有姻親世交,不一而是。

女孩兒中,以西瑤郡主身份最是尊貴,認識的人多,大家都愛圍着她說話,時有奉承。風荷放下方纔的不快,詞候王妃左右。

吉時到,外邊男客中親近的由人引了進來,正式與老夫人拜壽,非親眷的婦人女孩兒都避到了隔壁花廳裡。

杭天曜也來了,名義上他是老夫人的外孫,行個禮也是該的。

等候之時,杭天曜靠近風荷,壓低聲音問道:“有沒有人爲難你?他們若敢,你只管走人,不必理會。”

風荷心中好笑,這也太孩子氣了點,不過像是他的作風,抿嘴輕笑道:“我省得,你回頭少吃點酒,怕是還有一下午要應付呢。”

杭天耀點頭,手上輕輕勾了勾風荷的手指,風荷慌得忙讓開了兩步,悄悄看了一圈,好在屋裡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不由紅着臉嗔道:“你作死呢,叫人看見算什麼。”

“娘子,誰敢看我們。對了,我方纔收到友人之信,叫我用了宴之後先去與他商議個事,你若呆得無趣先回府歇歇,不用在這守着。王妃許久未見老夫人,必有許多話要說的。”杭天曜笑得越發燦爛。

禮畢,便是開席了。男客在前邊廳裡,女眷安置在了內院。雖只有親眷世交來了,但也不少人,一共開了三十幾桌。

賀氏、蔣氏、風荷,由侯府一位本家夫人陪着坐了一席。這位夫人之夫是個五品官員,在朝堂上靠着侯府過活,是以對她們這樣的貴客是多有奉承的。風荷便是不喜她爲人,到底也知這是官場中尋常事情,普通相待,既不熱絡也不冷淡口。

叫風荷訝異的是,用飯之時,她常常感到有人在盯着她看,而且目光不善,她巡視一圈,忖度着怕是右後邊席上西瑤郡主,愈加驚懼。她不怕人算計,但要事先弄清楚人家爲何會算計她才行,而這位西瑤郡主有些太沒來由了。

午宴之後,大家隨意坐着聊天。年紀大些的婦人陪着老夫人,年小的都被打發去了後邊,好讓她們年輕人自在說話,風荷亦在被打發之列。

這是個很大的暖閣,收拾得清清爽爽,又不失喜慶。這麼大的暖閣怕是不會日常使用,風荷估摸着這是侯府冬日招待客人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因爲杭天曜的名頭太大,總之女孩子們都有意無意疏遠了她,除了賀氏蔣氏,只有侯府的大姑奶奶和禮部侍郎的女兒蘇曼羅與她說得上話。風荷小時候跟着董夫人出門作客時,也曾去過蘇府,認識蘇曼羅,可惜這些年疏於聯繫。侯府祖上有一位姑奶奶好似嫁到了蘇家,兩家是老親。

蘇曼羅牽了風荷的手,找了個角落坐下,她目光閃動,頓了須臾,終究低聲問着風荷:“人都說你家那個有些毛病,究競是真是假,他待你可還?”

風荷聽蘇曼羅說話之時,語氣裡不自禁地帶了一絲擔憂,心下一暖,她們也不過是小時候的交情了,沒想到蘇曼羅至今還念着,不顧衆人的目光執意與她親近。這個女孩兒,原來不止有心機,還是個良善之人,她也起了真心交好之意。

她攏了攏鬢髮,莞爾一笑:“叫姐姐擔心了。其實,相公他挺好的,只是偶爾有些小脾氣罷了,那此人以訛傳訛倒當了真。姐姐細想,若那些傳言俱是真的,我如何還好端端坐在這裡?”

“你說的也是。我之前隨母親回老家料理幾個堂兄堂姐妹們的婚事,年前纔回來,就聽說了你的婚事,把我嚇了一跳。如今見你好好的,反是我自誤了,竟會相信那些市井流言。但你也別瞞我,你們房裡,嗯,是不是,有許多個妾室?”蘇曼羅比風荷大了幾個月,尚未婚嫁,是以說起這此事來有些不好意思。

蘇家原籍湖州,是那一帶的名門望族,素有書香門第之稱。子弟中成才的也不少,老一輩中,先皇之師蘇太博是士林名宿,名滿天下,榮耀歸鄉;小輩中,蘇曼羅之父位居三品,一個叔叔外任五品同知,兩個堂兄前些年進士及第。論理,依蘇家這樣門楣,蘇曼羅早定下了人家,偏她及笄將滿一年,並不說親。聽說宮裡似乎有意將她留給太子爲側妃,是以壓着蘇家不定親。

風荷知道這此事也無需瞞人,就實話實說了:“確是如此,我進門之先,房裡已經有五個姨娘了,通房丫頭之類的不知多少,我也懶得去理會。只要她們安分守己的過日子,大家都能得個好。”

蘇曼羅皺皺眉,神情有些不悅,恨鐵不成鋼的斥道:“你呀,就是心軟。那些妾室,你倒想與她們安生過日子,那也要人家願意啊。你好比是六部衙門上頭空降而來的丞相,叫人家怎麼信服,你要麼新官上任三把火嚇住了她們再圖後事,要麼她們就要試試你的底細了。尤其是你家那位,口碑一直不好,將來不站在你這邊,你待怎麼辦?”

別看蘇曼羅名字聽着很有江南女兒的柔情似水,清純可人,其實是個暴烈性子,手段更是深得祖上相傳,別說時竹內院的女子,都能上朝堂與那些人精對着幹了。

風荷聽她說得好笑,又似乎另有隱情,微微動容,認真問道:“姐姐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傳聞,也說給我聽聽,省得我日日關在二門裡,什麼都不知道。”

廳中傳來一羣女孩兒的鬨笑,好似西瑤郡主說了什麼笑話,逗得衆人又是拍手又是大笑的。蘇曼羅嘴角翹了翹,知道無人關注她們,才湊近了風荷,細細說道 “我今兒跟找母親來時,爲着回孃家探親的車馬太多,幾次被堵在了路上。尤其遇到恭親王妃一行,足足在那裡等了一刻鐘。

我在轎子裡,隱約聽到有人提起莊郡王府,就留神聽了聽,沒想到恰好與你相關。那幾人說,你進門那日就傳出一個妾室懷孕之事,你家那位對那妾室寵得當了心頭寶,連你都要靠後幾分。還說,你們二人不甚和睦,你不過是得了一個名分而已,實際上在杭家連一個小妾都不如。我聽了真是氣得不行,你當日也是個聰明人,難道連幾個妾室都收拾不了了?”

蘇曼羅說得有此氣憤,但大家小姐的端莊模樣一點不變,不知道的人只會以爲她們在談什麼針線好,什麼胭脂鮮豔。

風荷目光沉了沉,這些都是內院裡的事,如何就傳得街上隨便一個人都知道了,要說不是有人故意傳出去的她還真不相信。那是誰傳出去的呢,又是爲了什麼,難不成只是爲了叫自己的名聲更難聽些。不對,這樣的風聲與她並無大礙,頂多惹人同情而已,但杭天曜的聲名就更壞了,寵妾滅妻,這可不是小事啊。

蘇曼羅見風荷只是沉思不說話,就當了真,挽着她的胳膊問道:“難道都是真的不成?”

“姐姐覺得,王府守衛就到了這個地步,什麼閨閣之話都能傳出去了?姐姐的心意我領了,不過姐姐放心,我也不是泥捏的人,豈能叫幾個妾室欺到這份上。他們,不過是覺得我相公最近太安分了,缺少了談資而已。”風荷笑着拍了拍蘇曼羅的胳膊,眼中閃過幽暗的光,這些傳言到了宮裡,別說世子之位,能不能保住杭天曜眼下的風光都難說。

蘇曼羅登時反應過來,嘴角掛着淺淺的笑意。杭家再尊貴,在這個王族子弟遍佈的京城,小小一個杭天曜真算不得什麼,爲什麼就數他的傳聞最多,除了他自身值得人指摘之外,顯然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殺人不見血啊。

風荷亦是想到了一點,杭家嫡系死的人太多了,先王妃留下三個兒子,只剩下杭天耀一個,倘若連杭天曜都沒了,必定會引起世人懷疑。所以,杭天曜沒死,但他現在的情形,距離繼承王位太遠了些。好算計啊。

兩人慾要再說,卻聽有人提到風荷的名號:“攀龍附鳳之輩而已,以爲嫁到了王府就有好日子過了,奈何四哥不喜歡她。”

這個聲音,囂張、冷漠,除了西瑤郡主還能有誰。

蘇曼羅不解地望着風荷,意在問她何時惹惱了這個主,承平公主的寵溺,導致西瑤郡主成了京城人人退避三舍的人物。風荷無奈的搖搖頭。

有一個軟糯的聲音響起:“郡主快別生氣了,人家爲了出人頭地有什麼不願意的。”這若說是勸和,還不如說是火上澆油呢。

“好了,郡主最近都忙得什麼,也不去看我?”蔣氏忙出來打圓場,倘若風荷受了委屈,她們總是妯娌,連她也不好看。

“你別打岔,難道連你也要護着她不成。我平生就是看不懂這樣的女子,不自珍自愛,眼裡只有權勢,沒了其他。”西瑤郡主對蔣氏說話都帶了三分惱意,蔣氏被她噎得無話可說,又覺得自己犯不着事事順着她,就背過了身去,不再搭理。

風荷又氣又怒,沒來由的受了這個郡主一日排揎,當下也惱了起來,輕笑着問道:“不知郡主以爲什麼是自珍自愛?”她沒有直接質問郡主罵誰,而是從她話裡揀出了一句來應對。

西瑤郡主先是一冷,隨即咯咯笑了起來:“身爲女子,自要貞靜賢淑,舉動有節。倘若爲了權勢爲了地位不惜一切,那麼就是有十分的美貌也是可惱可恨的。你即便在孃家不受寵,也不該巴巴的要嫁給四哥。”

圍着她的另外幾個姑娘家怕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有人輕輕拽了拽西瑤郡主的衣袖,反被她瞪了一眼。其中幾個伶俐些的,都不聲不響坐得遠了點,生怕捲進這場無緣無故的戰役中。

風荷就等着她這句話呢,聞言斂了笑容,束了衣衫,翩然玉立,口氣強硬:“照郡主這麼說,皇上的聖旨錯了不成?我與四少爺,那是有媒妁之命父母之言的,又經皇上賜婚,怎麼到了郡主嘴裡,我就是不要臉的女人了。郡主這般說,將皇上置於何地,將天家尊嚴置於何地。勸郡主,日後說話還要三思,該說的不該說的,心裡理理清楚。”

一席話說得傅西瑤面紅耳赤,又羞又窘,驚怒交加。她自翔出身皇族,身份尊貴異於常人,且又生得原比旁人強些,不免驕縱傲氣,京城一般閨秀從不在她眼裡。算起來,皇上還是她的表哥呢,除了太皇太后,皇后,她傅西瑤還怕過誰來。若從皇后那邊排輩分,她比杭天曜長了一輩,但兩家有自己的排法,郡主向來隨着她兄長稱呼杭四一聲四哥。

她不曾想到風荷會當衆頂撞她,覺得很失臉面,怒斥道:“別拿表哥來壓我,那是因爲表哥不知道你的爲人,纔會給你和四哥賜婚的,我回頭就去告訴表哥。”

“郡主要怎麼說呢?”風荷閒閒的拋出一句。

今日一事,衆人看在眼中,風荷從沒有一點失禮之舉,側是郡主她,幾次刻意去找風荷的麻煩,叫人心下疑慮。鬧到皇上跟前,風荷也有話說。

博西瑤又是一窒,她的確無話可說,她根本沒有例證能指明風荷是個貪戀權勢的女子。即便是又如何,古來皇宮中的嬪妃有幾個不貪戀權勢的,皇上皇后對此見慣不怪。

側門匆匆進來一個身影,風荷恍惚覺得很熟悉,回頭去看,卻是含秋,面上急迫之色顯然。含秋悄悄走到風荷身後,附在她耳邊低語:“少夫人,少爺出事了,王爺命人對他動用家法呢,太妃娘娘不在,無人攔得住啊。”

杭天曜?他確實說了下午要出去,難道一出去就犯了什麼事嘛,動家法,那就定是大事了。

風荷心中疑惑,再無心緒留在這裡陪她們冷嘲熱諷,小聲與蘇曼羅說了兩句,扶了丫鬟的手匆匆趕去廳裡。郡主尚未回過神來,就見她跑了,不由更是不滿至極,但人已走,她頂多背後詆譭幾句,究竟沒什麼意思。

侯府老夫人似乎招了王妃在裡間說體己話,賀氏在外邊與人閒話,風荷讓丫鬟請了賀氏出來,賀氏詫異,快步過來,風荷牽着她行到抄手遊廊之下。方纔簡單說道:“三嫂,我們爺不知什麼事惹惱了王爺,我先回去看看,母妃這邊就有勞三嫂了。”

賀氏一聽,就有幾分焦急,她來王府的時日久了,自然清楚能驚動王爺的絕不是等閒小事,風荷只是兒媳婦,怕是回去了也不敢勸。先安慰道:“你先別急,咱們請母妃出來再做道理。”

“三嫂,母妃許久未見老夫人,母女倆必是有話要說的,咱們豈能這個時候前去打攪。何況爺那邊,或許只是小事而已,爲着件小事鬧得人盡皆知,反而不美。還是我回去看看,倘若要緊,再派人送信過來。”說畢,也不等賀氏答應,急急去了。

不是她小人之心,她真的怕王妃回去非但沒有好結果,反激得王爺越是惱恨杭四了。看到一少爺五少爺都極有出息的模樣,王爺一個不打緊,只會怨憤杭四辜負了他的一片殷切希望。

天色有些晦暗,不復早間的亮堂,北風漸漸轉濃,瑰麗堂皇之中微有孤涼。車窗外夾雜着大街上繁多的叫賣聲,一派新年喜氣,只是風荷心裡,漫上淡淡的愁懷。自從進了王府,她便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而她亦是清楚,杭天曜就是她此生的歸宿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含秋,是誰來傳得信?”手爐的熱量傳到身上,胸口暖暖的,她從來就沒有退路,只能義無反顧的與他一同赴上權勢之路。

含秋低眉斂目,沉靜回道:“雲暮遣了譚侍衛過來的,怕其他人沒辦法進得了侯府。”

倒是雲暮仔細,換了杭家其他僕人,還不一定聽她的差遣呢。風荷挑了挑眉:“請譚侍衛過來,我有話要問。”

沉煙揭起簾子一角,低聲與跟車的護院說了幾句,譚清從後頭趕了上來,護在車窗外。

“究竟怎麼一回事?”語調平淡冷靜,不見波瀾。

譚清定了定神,轉頭對着馬車回話:“實情小的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四少爺在大街上與恭親王府的七公子打了起來,似乎,似乎是爲了一位年青公子,那位年青公子今日曾在大觀樓串了一場戲。恭親王府的七公子被打得不輕,據說斷了一條腿,被人擡着回去的。”

恭親王府七公子?恭親王是皇上的親叔叔,身份貴重,在所有皇室王爺中也是與皇上血緣關係最親密的,頗得皇上敬重。尤其恭親王在當年動亂中護主有功,深得皇上信任,幾個兒子都認命重要衙門。

其中,恭親王最是寵愛一位徐側妃,來自江南,育有一子,即是七公子。恭親王愛屋及烏,對這個七公子與嫡子一般無異,反倒驕縱了七公子的性子,在京城是與杭天曜齊名的王孫公子了。兩人爲了一名男子相爭,這本就是不太好聽的話了,偏還鬧出了這麼大的事,由不得王爺不惱。

風荷默默想了半晌,纔對譚清說道:“你去查查那位年青公子的底細,及事情起因。”

譚清領命,策馬而去。

莊郡王府裡,肅穆安靜到極點。伺候的僕人能躲遠一點就躲遠一點,王爺是個剋制的人,極少發怒,唯有的幾次怒氣都是因爲四少爺,王爺也不是沒有下狠心打過四少爺,但每次都被太妃趕來阻止了。今兒太妃不在,連王妃都不在,還有誰能勸得了王爺,只怕不是引火燒身就好了。

王服本就威嚴,何況王爺正處於盛怒之中,滿面的怒容彷佛驚雷一般,幾個無奈在屋裡伺候的下人,都是臉色青白,正月裡被汗濡溼了裡衣。

這是正院正廳,王爺一旦動用這裡,就表明他憤怒到了極致,倘若四少爺再不好好配合,就當去祠堂當着祖宗的面受罰了。

杭天曜一臉的桀驁不馴,斜插八鬢的濃眉張揚着他的不在乎,緊抿的薄脣向上勾起,淡淡的諷刺從他挺撥的身休中散發出來。他也受了傷,英俊的雙頰泛出青紫色,額上有一塊明晃晃的淤紅,衣衫略有不整,袍子下襬處染了幾點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不過,他應該沒有受太重的傷。

杭天曜的滿不在乎在王爺眼裡就有些不可饒恕了,這個逆子,將莊郡王府原本清白的門風全毀了,連累得自己在朝中都擡不起頭來。貪杯好色、一事無成,無惡不作、寵妾滅妻、、、,要不是看在太妃垂憐的面上,他早把他打死了。而他,竟是一點都不知錯。

如今,更是惹下了大麻煩,爲了一個戲子,就跟恭親王府的公子爺揮拳,還將人打得重傷不起。雖然同是王府,但自己一個小小郡王,如何比得人家正正經經的皇室子弟,聖上親叔。不但王府之間可能就此結仇,連皇后娘娘都有可能被牽連了,若是被御史們告上皇后一個治家不嚴的罪名,那又該如何?

莊郡王狠狠吸了兩口氣,他怕自己不小心就被氣死了,才喝斥道:“逆子,給我跪下。”

杭天曜輕輕盯視了王爺一眼,懶懶回道:“兒子不知犯了何錯,惹得王爺如此生氣。”

莊郡王覺得自己生這個兒子出來,就是找氣受的,冥頑不靈,禍事不斷,不論他是不是自己最正宗的嫡子,不管他小時候有多聰明懂事,王爺都決定不能再任由他那樣下去了,哪一日給整個王府招來禍事,那時再行管教就晚了。

“你不知,恭親王的七少爺是怎麼回事?難道你會不知道?”

“哦,劉弘武嗎?我不過是稍稍教訓了他一頓而已。”對於這個父親,杭天曜早就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了,單純的不想面對他。

“你,而已。七少爺被你打斷了一條腿,還不定何時能下得了牀呢。你這個逆子,你以爲自己有太妃護着我就不敢動你了是不是,今兒我就要叫你知道厲害,不然明兒闖出了大禍你還不知錯呢。上大板。”莊郡王對這個兒子是徹底失望了,犯下彌天大錯還猶自不肯認,別說自己還有兒子,就是隻這一個也說不得了,不能爲了這個逆子毀了杭氏滿門。

屋子裡一片死靜,執板之人情知躲不過去,躡手躡腳踱了上來。空氣沉悶得叫人呼吸不暢,下人們恨不得此刻能離了這裡,四少爺一向是個不肯服輸認錯的人,僵持下去事情只會越來越糟。他們這些下人,極容易成爲主子發泄的對象。

杭天耀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平靜的回道:“我沒錯,你不能打我。”

他不說還罷了,這一說,把王爺的八分怒氣一下子激到了十二分,面色陰沉得有如夏日暴風雨之前烏雲翻滾的天空,窒息沉悶。王爺大聲吼道:“給我打。往死裡打。”

素來只管行刑的幾個下人渾身發顫,腿軟得幾乎動不了,不打,他們現在就別想好過,打了,太妃回來他們更不會好過。這分明就是條死路,兩邊都不通。但王爺面前,又豈容他們違抗,只得猶猶豫豫舉起了板子,卻遲遲沒有往杭天曜身上招呼過去。

“你們不打,就先把你們拖下去打死了。”王爺怒極,平日的清醒理智都沒了。

下人無法,咬咬牙,閉着眼睛往杭天曜背上蓋下去,手裡留了一半的力。

杭天曜不打算白白捱了這頓打,他的目光緩緩移過王爺臉上,瞬間一躍而起,雙腿齊出,一腳踢翻了行刑的兩個小廝,其中一個手中的大板碎成了兩截,發出暴烈的“砰”聲。

每一個人臉上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四少爺這下完了,他這是公然與王爺對抗呢,是忤逆,是不孝,當今天子極重孝道,忤逆之罪上報上去,絕沒有好結果。

莊郡王亦是沒有想到杭天曜會反抗,他不是第一次打這個逆子了,卻是第一次遭到對抗,兒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冷涼冽之氣,叫他沒來由的心虛、震怒。作爲一個父親,他的威嚴不能被挑釁,莊郡王劈手奪過下人手中的木板,咬牙切齒喊道:“我今兒非打死了你這個逆子不可。”一面說着,王爺一面掄起板子,使盡平生力氣狠命砸下去。

杭天曜恰好轉過身要出去,他沒有躲,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板子。他挺直脊背,彷佛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巨大的力量痛得他想蜷縮下去,只是他紋絲不動,硬是守承受住了。下人動手,他可以不理,但那總是他的生父,他並不想與他拳腳相對,那樣不堪的場面不是他願意的,所以他寧願受這一下。

王爺微微愣了一瞬,很快就被滿腹怒氣刺激着,一下一下加在杭天曜背上。杭天耀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直挺挺站着,雙目明澈似有哀傷。不是他不痛,而是心裡的痛楚麻痹得他失去了感覺。

打了幾十下之後王爺感到手臂發算,他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當年最寵愛的兒子在他手下變得血肉模糊,那一點點猩紅的血跡滲透出來,濡溼冬日厚重的衣服。王爺的視線漸漸模糊,那抹可怖的紅色,如一根針刺進他的胸口。

其實,他已經有了停手的打算,他只是想等兒子的一句話,他不肯認錯,便是求饒也好啊。偏他冷漠的像是沒有感覺,他是不願將自己當作他的父親看待啊。逆子,逆子,華欣,這是你唯一的兒子了啊。

院子裡灰濛濛的天空,似有棉絮飛扯着,朦朦朧朧的,鋪天蓋地的黯沉壓下來。杭天曜的腳步開始踉蹌,身子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拌,如秋風中的蓖葉,即使被他打死,他也不會向他求饒的,父子之間,是最親的人,也是上輩子的仇敵。

已經有血跡飛散開來,板子尾端染成了殷紅,耀眼而又奪目,金色的地磚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很快汪了一灘血漬。

所有的下人都震驚而又恐懼,軟軟地跪在地上,拼命磕頭求王爺饒過四少爺一次。四少爺倘若出事,他們滿屋子的人只怕都得陪葬。

杭天曜的意志開始模糊,他知道自己快要撐不住了,難道就這樣被打死?院門口,一道飛奔而來的彩色身影,好似春天百花叢中的蝴蝶,向着他蹁躚而來。他緩緩滑到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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