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夫人低頭細想了想,有些猶豫:“倒是你想得周到,老太爺過世之後幾乎就沒去看過,也不知成什麼樣子了。好在看守屋子的一房家人是當年老太爺的心腹管事,叫周齊,是個忠厚的,只他媳婦有些子厲害,倒也不是什麼壞心腸的。有個兒子娶了林順的女兒,如今只一個小子。
只你是閨閣小姐,輕易沒有出過門,又是出嫁在即,若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礙着你的閨譽就糟了。說不得,不如遣了葉嬤嬤走一遭?”
“娘,自己家裡能有什麼事,何況有嬤嬤丫鬟們一路跟着服侍。來去不過一個時辰路程,這會子去午時也就回來了,很不會有事。”風荷怕董夫人不應,越發纏着董夫人扭骨糖一般,渾不像那個責打杜姨娘的大小姐。
“好,好。你整日關在家裡,出去走走也好。只快些回來,多帶跟着的人,老太太那裡正忙着,就不用去回了。”董夫人想她年紀還小,正是愛玩的年紀,若不是因着自己身子不好,不會把她每日拘着,既是這般想去也就由着她了。
風荷辭別了董夫人,很快回了曲苑,出門的物事、車馬是昨兒就備好的。她與葉嬤嬤、沉煙坐了一輛八寶華蓋珠纓車,含秋帶着淺草、青鈿坐了一輛青釉車,還有四個跟車的護院。側門出去的時候倒也無人阻攔,董夫人不得寵,話還是有幾分威力的,沒人敢爲了這些不傷大雅的事與她作對。
車子出了將軍街,沿着中正街向北行駛了一刻鐘,然後右拐進了書畫衚衕,不過一盞茶功夫就到了。正門沒開,車子直接駛到前邊角門處。葉嬤嬤下了馬車,門房是個老蒼頭,一聽大小姐來了,慌得忙迎進去。
風荷慢慢走着,仔細看着院子,還好,不顯得很破敗,稍加修葺一番就能住人了,看來這個周齊還算盡責。含秋領着青鈿已經快步朝裡邊走,前去通知周齊一家。
很快,迎面急匆匆趕過來三個人,一個年約五十許的精瘦老人,一個與他年紀相似、面相凌厲的老婦人,還有一個穿着打扮不錯的少婦。見了風荷,忙都跪下磕頭:“奴才拜見大小姐,未知大小姐前來,有失遠迎。”臨江院給了風荷做陪嫁的消息他們自是得了,分外恭敬。
“周管事,周嬸子,周嫂子,大家都快起來,我也是順腳過來望望你們。”她也不託大,服侍過老太爺的人總有幾分體面。
周齊家的扶着周齊,三人才起來。周齊往裡邊讓:“小姐請。老奴一家在這看了十幾年,從不敢動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老太爺生前的樣子呢。”
“辛苦你們了。老爺常年在外,夫人又忙,顧不上照應這邊,好在有你們守在這裡,不然我與夫人也不能這麼放心。”風荷扶着沉煙的手,一面往裡邊走,一面笑道。
小小三間正廳,擦洗的窗明几淨,不染塵埃。風荷眉彎若柳,在正面左下,擡手笑道:“都坐吧,今兒這裡可都是自己人。”
周齊一家子推辭着不肯,倒是葉嬤嬤笑着按了周家的在第二把椅子上坐下:“嫂子最是個爽利的,這會子還與小姐客氣不成?”
這一來,周齊只得偏着身子半坐了,他家的也如是,媳婦伺候在周家的身後。
含秋領着丫鬟上了茶。
“怎麼不見周大哥哥?”風荷輕輕撇着茶上的浮沫子,笑容溫婉,語氣隨意。
周齊的面色登時有些尷尬,衝他家的瞪了一眼,撲通一聲跪下:“小姐,老奴知錯了,不該讓勇小子出去。”
他一跪,周家的與他兒媳婦都跟着跪下,不過周家的明顯有些不以爲然。
“哦,這是怎麼說得?周嬸子。”她故意不問周齊,反去問他女人。
“小姐,不瞞你說,咱們一家子在這看守院子,月銀加起來統共只有五六兩,又不比在府中伺候的能有些外邊的進益,就這些一家子嚼用着實艱難。別人看着院子,或是偷偷租給外人,或是在園中種些菜蔬去賣,他是個認死理的,都不準。
我沒法子,想着這裡也使不了太多人,就讓我們勇小子在外頭混口飯吃,並不敢打着府裡的招牌,只是一家小綢緞莊的二掌櫃,只當貼補家用。小姐若是要怪,就怪我吧,我都認了。”周家的雖是認錯,卻沒有一點子悔恨的跡象,還隱隱對現在的安排有些不滿,只差沒有直呼冤枉了。
周齊急得一個勁給她使眼色,她全當沒看見,氣得周齊恨不得立時上去給她兩巴掌。
風荷並不是那等刻薄之人,周家的說得那些她也常聽說,誰家閒置了十幾年的院子,不是被下人們租給了外人就是弄得面目全非。周齊這樣已算不錯了,既他們人手夠使,出去尋幾個錢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但她不能表現的太無所謂,不然以周家的那個性子,以後只會變本加厲。她正了正身子,並沒看他們,沉吟不語,屋子裡一時間只剩下她腕上的金絲鑲粉紅芙蓉玉鐲子偶爾發出的叮噹聲。周家的額上開始有些冒汗,她是個急性子,有事說事該罰就罰,最受不得人家不發話。
半日,風荷方道:“你們先起來。論理,周大哥哥拿着我們家的月銀出去自己尋事,也是個不小的錯,怎麼罰都不過。我如今也不想理論,只他必須立刻辭了外頭的事。”她雙目清亮,一眨不眨盯着周家的,看她沒有回絕方纔繼續說道:“你們也別急,周大哥哥既能在外頭當個掌櫃,想來也是個有本事的,我手上正好有些事需要人手。”隨即,她就閉口不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