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石色的厚氈簾被人倏地掀起,捲進來一股冷氣,風荷擡頭去看,竟是她的夫君杭天曜,倜儻俊逸,面色微怒。
怎麼,難道是怪自己沒有等他,這人也太不講理了,不過鑑於他昨晚總算放了自己一回,風荷不介意對他伏低。她很快笑着起身,欲要迎上來幾步腳下卻是沒有動,蹲身,柔聲喚道:“爺來了。”
“哼。你倒是賢惠,第一個來了,只是卻忘了要伺候你夫君起身嗎?”杭四少繞過她,自覺坐在她上首的圈椅上,語氣很有些不善。
風荷仍是輕笑,從丫鬟手中接過青花茶盞託到他跟前,睨了他一眼:“柔妹妹有孕在身,需要多歇息。妾身怕驚了柔妹妹,才吩咐小丫鬟輕聲前去請爺的。”
杭天曜接過她手中的茶盞,飲了一口,淡笑道:“娘子這麼賢惠,竟是爺我錯怪娘子了?”
“妾身不敢。”風荷低眉,語笑嫣然。
杭天曜目光一霎,不由自主拉了她的手細細撫摸,白嫩滑膩,手感很好。
風荷猛地一驚,欲要抽回自己的手,卻紋絲未動,面上紅暈宛然,又當着一屋子丫鬟的面,就有些怒氣。
“今晚我留在你房裡?”杭天曜低低一笑,曖昧的語氣傻子都能聽出來。
風荷不知該氣還是該羞,伸出左手在他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得杭天曜齜牙咧嘴,立時鬆開了她,她迅速退到了一丈開外。
兩人正對面對峙呢,就有周嬤嬤笑着進來:“娘娘請四少爺帶着四少夫人去敬茶呢。”
杭天曜只得把方纔之事丟開手,與她一前一後出了廂房,向正廳走去。
正廳足有兩個籃球場那般大,當中一張紫檀木的雕花太師椅,下首兩溜十六張紫檀圈椅,每兩個中間置着高几。老太妃精神矍鑠,笑呵呵坐在太師椅上,下邊依次坐着各房爺們夫人。
風荷度其位次,向左邊上首望去,果然一個王袍在身的中年男子,方正的臉型,粗黑的眉毛,不苟言笑的表情,淡淡的掃了風荷一眼,眼裡閃過微笑,顯然對這個兒媳婦還算滿意,卻一眼都沒看杭天曜。他下首是個三十出頭的美婦,正紅色的朝服,深緋色霞帔,鳳冠端正。保養極好,到現在都看不出一絲皺紋,身材苗條不見臃腫,含着溫厚的笑容,必是王妃無疑了。
不及細細打量,杭天曜已經向太妃跪下行禮,風荷忙低了頭跟着他下跪。
“快起來,你要磕頭待會敬茶時好好磕,這回偏孝順的緊,還帶累了你媳婦。”老太妃見孫子穿得意氣洋洋,又想見日後他子孫滿堂的興旺景象,心裡好不高興,眼裡有了淚意。這個孫子可是叫她操碎了心,總算看到他成家,日後有個人管束着,她能卸下好多包袱,真是又歡喜又心酸。
“看來祖母是心疼孫媳婦而不是心疼孫兒了。”杭天曜調皮的笑着,果真站了起來。
敬茶開始,杭天曜領着風荷在太妃腳下跪下。風荷接過大紅茶盤,高舉着託過頭頂,口稱:“孫媳拜見祖母,請祖母用茶。”
老太妃眼裡淚光閃動,笑着接過茶盞一飲而盡,取過周嬤嬤手裡的托盤交到風荷手裡,裡邊赫然是一整套紅寶石的頭面首飾,底下還壓着一個大紅龍鳳呈祥的紅包。
“這是我年青時的陪嫁,現在老了也用不到,就給你吧。”
太妃說得輕巧,可是風荷一眼就看出來這套紅寶石非凡品,成色十足,定是價值連城的,尤其她都能感到背後射來一道道銳利的寒意。不過她沒有推辭,笑着受了:“孫媳謝祖母賞賜。”
“好,好,快起來。我就喜歡你的性子,與我年輕時一樣爽利,不扭捏,咱們家的孩子就要這樣。”老太妃越發高興,對風荷很滿意的樣子。
接下來就是給王爺王妃敬茶了,這一次杭天曜就沒了那副嬉笑的樣子,神情有些嚴肅冷淡,風荷緊了緊心神,恭恭敬敬行禮。
王爺沒說什麼,只是道:“既進了我們杭家就是杭家的人了,要好生相夫教子,別由着老四胡鬧。”
風荷凜然,王爺對自己這個兒子的不滿已經這麼公開化了,真不知杭天曜都鬧出了些什麼事,使得親生父親都這麼不待見他。
王妃魏氏眉目姣好,年輕時定是個美人,又是太皇太后的侄孫女,魏平侯的嫡女,不知當年怎麼到了十六都未許人,最後給了莊郡王做繼室。她微微一笑,取出一支羊脂白玉石榴花的簪子和一對手鐲遞給風荷,聲音圓潤:“你是個有福的孩子,孝順長輩、悌愛小叔小姑,這些我都不多說了,記得多爲我們杭家開枝散葉。”
老太妃原就疼愛袒護四少爺,這是衆所周知的,如今愛屋及烏,對四少夫人也是喜歡得很,自然免不了有人嫉恨在心。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會敬茶第一日就當着老太妃的面給人沒臉,看着倒是和睦融洽。
新婦不用立規矩,老太妃索性免了所有兒媳婦孫媳婦的規矩,一家人分了男女兩邊各自用飯。下午還要去祠堂祭拜祖先,午飯用的匆忙。
等到祭拜結束,已是申時正時分。離晚飯還有一個時辰,老太妃自己累得不行,就命衆人都散了。
風荷一路跟着杭天曜還沒走幾步路,就有外院的小廝送了請帖過來,有那羣杭天曜素日交好的王孫公子在酒樓置了席恭賀他新婚,他忙忙去了。
風荷累得腰痠背疼,懶懶地歪在炕上不願起來,芰香伏在腳下給她捶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