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助理，”見他這樣，清妍更是有些不落忍，接下來的話徘徊在嘴邊不停的打轉，到最後還是輕輕的吐了出來。
好半天，齊放灰白着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是清妍認識他這麼久第一次見他失態。原來波瀾不驚的眼神此時失去全部光彩，彷彿星星被烏雲遮住了。
“丫頭，怎麼回事？”周凌落氣喘吁吁的把清妍拉到一邊，再看看顧朝夕，心知不妙，齊放已經帶着顧秦暮去了醫務室包紮，心心也被推進了加護病房，寂靜的走廊只有宋清妍和顧朝夕還在那裡默默僵持着。
“周姐，你怎麼來了？”
“齊放給我打的電話，你來。”周凌落接到電話之後，第一時間趕往醫院，輕聲的應答了兩句，小心翼翼的把清妍拽到角落。
“顧少臉色好難看，事情很嚴重嗎？心心她……”說真的，她跟了顧朝夕這麼久，除去當年唐幽的事情，從來沒見無所不能的顧二少這樣陰沉過。光是坐在那裡，就能冰冷的讓人不敢靠近。
清妍大概的把事情說了下，講到心心沒法再生育的時候，已是泣不成聲，說話都斷斷續續的連不成句。
“你也別難受了，唉，這麼說來當初心心出車禍也不是故意的，是有人計算好的，那這個老七幹嘛還要來報復啊。唉，女孩子家以後怎麼辦，年紀輕輕的，還有那孩子。我得去提醒顧少，讓醫院把事情壓下來，這事傳出去對顧家可不是好事情，以後心心怎麼做人，臉面無存啊。你說這事怎麼這麼奇怪，唉。”周凌落好心遞給她紙巾，一邊在心裡感慨，長這麼大她從來沒相信過因果報應這件事，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她卻不得不信了。
“你別去說，顧朝夕現在生氣的很，你別看他不說話，越這樣就越可怕。我不想你變成炮灰，等他冷靜下來會去處理的。”
“話不是這麼說，生氣也得去講，你以爲他真是金剛啊，男人吶，看着堅強，心裡脆弱着呢。他只是很清楚自己倒下了整個家也倒了，丫頭，這是好機會，男人脆弱的時候正是接近他內心的時候。行了，你去找顧少，我看看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周凌落管理着偌大的不夜城，替顧朝夕處理過的事情大大小小都記不清了，獨當一面的能力自然不在話下。眼下也只有她最冷靜，事情牽扯的太奇怪，她得花時間好好去查個清楚。
……
“你先出去吧，”顧秦暮包紮好後齊放已經陪着他去了普通病房休息，
顧朝夕習慣性的兩手插袋，靠在門口。他看着齊放嘴脣直顫，卻久久說不出一個字，眸中的神色無比混亂與痛楚。心裡不落忍，這個下屬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什麼時候這麼頹廢過。
“你去看看心心，別激動，她還昏睡着，等她醒了把話問問清楚。”顧朝夕過去拍拍他的肩，“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不，總裁，我不要任何交代，不要。”齊放還想說什麼，坐在牀/上的顧秦暮卻變得不對勁了，顫抖着舉起雙手，他閉上眼睛抱住頭嘶喊起來，痛苦的在地上打滾，是聲嘶力竭痛入肺腑的嘶喊。清妍在另一頭都聽到了，急忙衝過來，顧秦暮長長的一聲還沒有喊完，就軟軟地倒下去了。
“是不是他病又犯了？”清妍嚇得臉色蒼白，這可怎麼辦纔好，哥哥妹妹都病的不輕，顧家是走了什麼背運，纔會接二連三的出事。
“扶他去牀/上休息。”顧朝夕已經冷靜下來了，三個人七手八腳的把人擡上去，“他受過傷的大腦，負荷不了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心心車禍可能刺激到他了。”
清妍有一肚子的疑問，顧朝夕卻不願再談，讓她和齊放先出去了。沒多久，顧秦暮醒了過來，兄弟倆對視着，良久，他終於開口，“你早看出來了。”
“是的，你演技太拙劣。”顧朝夕毫不掩飾那份不屑，“一開始你確實病了，或者從沒生過病，只是裝的太久，自己也以爲病了。”
“是嗎，呵呵，我很失敗。”他自嘲的掰着手指頭數，“我都數不清在你那裡失敗多少次了。”
“你明知道心心把你當唯一的親人，這樣欺騙她，一直裝病哄騙她，你真的很殘忍。”顧朝夕想抽菸來着，一摸口袋才發現剛纔已經扔了。摸了大半天，掏出都寶的打火機在手裡把玩，眼神卻是一片冰涼。
“心心的孩子是你的？”
“我還沒喪心病狂到那種程度，”顧秦暮乾脆坐了起來，“我是認真愛唐幽的，誰知道還是輸給了你，我不想輸你一輩子，事業不如你，愛情不如你。宋清妍是心心帶來給我的，老天爺真是不公平，你又冒了出來。如果沒有你，唐幽，宋清妍，都不會被你奪走。”
“甚至是顧家，如果沒有我，顧家也是你的。”顧朝夕一語中的，“你以爲爸媽看不出你的野心嗎？”
“野心？哈，你懂什麼叫野心？什麼叫忠誠？”顧秦暮不以爲然，“讓我坐你的位子，我不會比你差。”
“我給過你機會，”顧朝夕深抿的嘴角帶着不屑和嘲諷，黑眸深處似有些不鬱之色。“你比心心大，送到顧家來的時候已經懂事了，我以爲你是因爲失去父母太害怕孤單，太需要感情，所以從小到大你跟我爭，我都覺得那是你缺少安全感的緣故。直到，我發現你的野心不止這些，你和顧之禮勾搭，所做的一切以爲我不知道嗎？”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現在擺出總裁的姿態來教訓我，不覺得可笑麼？”顧秦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冷冷的反問，“在顧家擴大事業版圖的時候，我盡心盡力的爲顧家做過不少事情。最後得到什麼了？”
“心心開車撞人，是顧之禮安排的吧？你和他的合作，從來沒有停止過，你安插在公司的眼線，做的小動作，我都可以忍受。秦暮，我叫你一聲大哥，是因爲我們顧家從上到下，都把你當親人。可是你在心裡，從來沒把我們當過自己人，我說的難道不對麼？”
“有嗎？咱們這麼對話，都搞不清楚誰是大哥了。”顧秦暮沒想到他會說的這麼直接，聲音也跟着沉了下來。
“你只要一裝病，媽就特別緊張，要什麼都答應你。以至於後來唐幽的介入，你也故技重施，本來以爲藉助唐家的勢力，你可以平步青雲，誰又想棋錯一着呢？”
顧朝夕搖搖頭，似乎對他的作爲很是看不起，他僅僅是脣角勾了一下，沒有笑出聲音來，卻看起來十分滲人。“事到如今，我們就把話攤開來說吧──”
“哦？你想說什麼？”顧秦暮的聲音裡有了防備。
“你自以爲聰明，但是我也不傻。我爸就更不傻──”說到這裡，顧朝夕頓了一頓，“沒煙抽好不習慣，你口袋裡應該有。”
顧秦暮一愣，不甘心的掏出來，“什麼都瞞不過你。”
“這世界除了心心，沒有人會毫不保留的相信你。”熟練的點上煙，房間裡的煙味兒瀰漫開來，“你是學醫的，要裝病並不難，又特別耐得住性子。唐一德覬覦顧家的產業也不是一天兩天，什麼聯姻，都是打着幌子而已。”
“謊話編多了，自己都不記得了吧。即使你和唐幽愛的死去活來那些年，你也不曾安分過。哪怕是安妮，也是你的眼線，你看似對公司毫無興趣，實際上花的心思比誰都多。所有能利用的女人，你都通過和她們上/牀來套取情報。”
顧秦暮哈哈大笑，並不否認，“誰讓你看不上安妮呢，搞定那個女人可是費了點功夫。”
“哪怕在顧家，那些傭人，你不也買通了，可是你忘了，不是所有人都會被你買通。你想知道的那些信息，你知道的東西，都是我想讓你知道的。”
“……”
顧朝夕熄滅了菸頭，“煙是好煙，兩千一條可不便宜，可惜不適合我，抽不慣。”
此刻的顧秦暮的神情分外精彩，哪還有一點發病的癲狂，那是一種驚異混合着羞憤更多的卻是深深的擔憂與恐懼。
“你什麼都知道，不過是看我演戲而已。”
“是的，並且你的演技並不精彩。”顧朝夕黑眸變得沉鬱，走過去，扶住他的肩膀，手下傳來他輕輕地抖顫。“顧秦暮，我一直在給你機會，包容你，只是你自己察覺不到而已。”
“所以呢，你要除掉我？”焦慮到極點，顧秦暮呼了口氣，反而笑了出來。“你不會得逞的，心心不會原諒你，爸媽也不會。”
他是到死都不會甘心的，一山不容二虎。當顧朝夕過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當他衣冠楚楚玉樹臨風的出現在顧家舞會上的時候，顧秦暮就非常清楚，有他一天，永遠不會有他出頭那一天。
顧朝夕任何時候都是優雅的，潔白的襯衫熨燙得服服帖帖，外面穿着價格不菲的西裝外套，頭髮永遠都是乾淨的，他是天生的王者，把所有人的光芒都遮蓋掉了。
縱使他恨你，瞧不起你，他就是這種人，無論內心如何翻滾，表現出來的卻還是波瀾不驚。外人根本摸不透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