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韻的話就像晴天一聲驚雷,清妍覺得好像有人用一把大錘砸中了她的心,腦子裡嗡嗡作響。臉上的血色以緩慢的速度退下去,就像退潮那樣一層一層的消失。皮膚白的透明,指尖冰涼涼的,就像給寒氣凍上了,都回不過彎兒來。
“你,你……”她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在哪裡。
“周瑾宣的病,很罕見,他的皮膚,只要有一點傷口就會血流不止,這麼些年,要不是顧朝夕有錢。哈哈哈,他找了很多的辦法,就是沒法醫治這個兒子,碰巧遇上你,你的皮膚,復原能力不是特別好嗎?只要用你的孩子的臍帶血,拯救周瑾宣,治癒的成功率會高很多。至於你孩子的死活,他纔不會心疼。”
清妍渾渾噩噩的在路上走,手機什麼時候掉得不知道,去哪裡也不知道。其實這麼久以來,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就是說不上來。是了,問題就出在孩子這裡。
從一開始的不想要,變成非常想要,然後好像得到了什麼一樣,顧朝夕的反應總是很奇怪。那些什麼去美國生孩子,恐怕也是爲了做手術,還有訂婚,他是排斥的,但仍然堅持做了。只是爲了安定她的情緒。
若不是訂婚宴上的意外,這期間又發生了很多的事情,恐怕手術早就做了。她的孩子,不僅是個奇蹟,還福大命大。
要不是周韻貪心不足,不斷製造是非,那麼顧朝夕的計劃,萬無一失。人算不如天算,這就是命。
何爲家人,何爲愛?何爲幸福,何爲欺騙?
人活着就是不斷的欺騙,利用,不斷去傷害。撒一個謊,圓一個謊。
“咦,宋清妍,你怎麼一個人在走啊?”劉詠琪要去稅務局辦事,遠遠地就覺得眼熟。“我就說很像啊,你要去哪,我帶你。”
“我要找顧朝夕,”她心一定,無論如何,都要去問個清楚。
“哦,好啊,去公司嗎?你沒事吧,臉色這麼難看?”
“沒有。”
“你確定?”劉詠琪不放心。
“確定沒事,我很好。”
“你們怎麼一起來了?”顧朝夕驚訝的看着她們,劉詠琪對他使了個眼色,乾咳幾聲,“我去外面啊,你們有話好說。”
“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他過去扶清妍,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跟我說實話,你要我生孩子,是爲了周瑾宣嗎?因爲他的病,因爲要用我的孩子去醫治?”
顧朝夕手停在半空中,這個平日裡鎮定自若的男人,此時臉上呈現出一種極度恐懼的表情。
“你……知道了……”
“我不該知道嗎?還是你打算去美國了再告訴我?”親耳聽到他承認,心如刀割,就好像自己被綁在手術檯上凌遲一樣,痛到無法形容。她的臉因爲過多的淚水已經冰冷麻木,她轉過身,再也無話可說。
顧朝夕狹長的眼珠怔怔地盯着她的背影,但是眼眸裡卻全是讓人顫慄和心疼的痛苦和恐懼。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隱瞞。周瑾宣是得了很奇怪的病,他不能受傷,一點傷都不行,因爲他的血沒有凝固的能力。哪怕是一點點小傷,也會血流不止,就像個玻璃娃娃,經不起一點的磕磕碰碰。清妍,我對不起他的父親,要是保不住這個孩子,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本來我送他和周韻去國外治病,沒想過他們還會回來。周韻說他的病惡化了,在國外無依無靠沒辦法,我一時心軟就同意她帶着兒子留在夏城。我……”
清妍跪在地上,瞬間淚流滿面。“我只問你一句,你什麼時候開始有這個念頭的?拿自己的孩子去換周瑾宣的命。”
他遲疑了一會,鼓足了勇氣說道,“就在你第一次淤青奇蹟般復原的時候,我發現了你皮膚的恢復能力,出奇的好。當時我和博士商量,看看能不能從你身上得到有用的線索,也許可以治好瑾宣。幾次討論下來,他們一致認爲讓你懷孕,通過臍帶血可以治癒瑾宣的概率,會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只是手術風險很大,誰也沒法保證,而且後來又發現,你的身體很難受孕,懷上孩子已是不易。清妍,我曾經很猶豫,我也很矛盾,很痛苦,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到這裡,房間裡只剩下嘆息聲和哭泣聲,真相是這麼殘忍,爲什麼這麼對她!
“若我不答應呢?我不肯呢?你騙我去美國生產,就是想弄死自己的孩子!”
清妍嘶聲力竭的喊,肚子急速的抽動起來,嚇得他想急忙上去抱住。
“不,不是!去美國是爲了你好!可以最大限度的保住你!律答應過,可以保住你的孩子!我不說,就是不想你傷心……”
“可是我早晚會知道的,你能瞞我多久?”
顧朝夕囁嚅着,“律說有辦法讓你忘記一切,清妍,瑾宣的病不能等了,你也看到了他身上的淤青。孩子我會盡我所能,如果真有什麼不測,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混蛋!你這個兇手!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我詛咒你,詛咒你這個高高在上自私自利的噁心鬼!”
害怕、慌亂、心痛……緊緊地糾住她的心,清妍的眼前一片黑暗,彷彿世界末日來臨了。
“你冷靜點,聽我說!孩子還會有的,況且這孩子幾次風險都沒事,手術不一定會有事……”
“我不聽!你這個騙子!騙子!”
顧朝夕抓不住她,情急之下吼道:“你和唐允的事情,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這麼護着,不就是因爲孩子是他的!”
“啪!”
清妍上去就是一巴掌,力道大的手心都在震,整隻手都麻了。清脆響亮,男人的臉上立刻突顯五指印,頭被打歪在一邊。
“顧朝夕,如果有的選,我寧可從沒有和你相遇!”
她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男人,氣沖沖的往外走去。顧朝夕清醒過來,他身高腿長,飛跑着追出來。一看,宋清妍正過馬路呢,連後面有車都沒看見,他急得一把拉住她,往便道上一帶。抱在懷裡,嚇得心普通普通直跳,後面司機把窗子降下來,罵道:“沒看見紅燈啊,走路不長眼睛!”
“放開我!你到底想幹嗎?要怎樣才肯放過我?我恨你,恨透你了!”
她不想讓他抱着,可根本掙不開。顧朝夕的胳膊鐵鉗子似的,人又那麼高,抱着她顯得好渺小。那寬厚結實的胸膛,就像一隻牢籠。
“你這麼激動想去哪!等你冷靜了我們再談!”
清妍去推他,仍然徒勞無功,對着他的胳膊又錘又打,“你滾開,你放開我,滾開!”
顧朝夕就是收緊胳膊,牢牢的抱她在懷裡,一邊安撫她的情緒。
“你冷靜,我道歉好了嗎?孩子不會有事的,手術不會有事的!你這麼激動,情緒控制不住說不定就出事了!”
“是,你當然怕我出事!你怕還不清你的良心債,利用自己的孩子去還債,心如蛇蠍,你怎麼做的出來!瘋子,人渣……”
清妍對着他的胳膊狠狠咬下去,兩排牙齒嵌進肉裡。顧朝夕忍着疼,就是不放手,直到那肉皮兒裡都浸出鮮血來,也不肯放。
直到她嘴裡嚐到了血的味道,她的意志力終究不如男人,鬆了嘴。呆呆的看着鮮血淋淋的傷口,兩排清晰的牙齒印子,還看到男人微笑着說:“要是咬我兩口能解氣,你就咬。”
“放開我……”
“不放!跟我回去!”
清妍苦笑,“你要是再逼我,信不信我死給你看。不要跟着我,別逼我。”
不遠處有輛出租開了過來,她手一揮,直接上車就走了。顧朝夕卻沒有跟上去,彷彿真的不敢再去打擾她一樣。
“吵的這麼厲害,你就放心她一個人走啊。”劉詠琪同情的看着遠去的車,“真是看不出來,你也有這麼毒辣的時候,虎毒還不食子呢。”
“你不會懂得,跟你說不清楚。”他轉身回辦公室,打開電腦,屏幕上立刻出現個紅點。
“呀,你什麼時候裝的定位器啊?”
他看着屏幕上的紅點往醫院的方向挪去,一張臉黑的跟鍋底似的。清妍被他從婚姻登記處接回來以後腳上就套了腳鏈,除了不能取下來,還有定位的作用。
她又去找唐允了!
其實清妍到了醫院就猶豫了,她沒人可找,沒人能幫,本能的就過來找了唐允。
可是,越接近他,越是害他,怎麼辦!
“咦,你可算來了。”樓上的護士推着小車下來,“三少正發脾氣呢,今天一點東西都沒吃,你趕緊上去看看吧。”
清妍被護士拉到了樓上,唐允正摔東西呢,看到她臉上一樂,隨後馬上板起臉來。
“你還來幹什麼,我死了算了。”
護士識趣的把空間留給他們,清妍撿起地上的靠墊,再擡頭已是下定決心。
“允小子,幫我離開。”
晚上,唐允吩咐手下的人送了很多新的衣服過來,清妍洗了個澡換上衣服,一服清爽的出來,頭髮上還滴着水。
“姐,馬上準備吃飯啊,要不要跟我一起玩遊戲?”
他對着電視打遊戲,一隻手明顯不好使,被屏幕上的怪獸反咬了好幾口,哇哇大叫,跟個孩子似的。看到她頭髮溼漉漉的,磨蹭着站起來想去拿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