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狼煙。
狼煙撥開人羣, 將關關抱起。
關關忽然靈光一閃,古語有云,男人喜新厭舊是常有的事兒, 指不定狼煙還要罵那個美美的金姐姐呢。關關忽然想仰天大笑三聲, 結果背上撞到石墩的地方抽痛了一下, 她只好繼續老實閉目裝暈。沒想到狼煙什麼都沒說, 懷揣上她就往石橋上去了。
關關啞然多過嘆氣, 失落多過失望,難道古語有誤?
還是自己根本不是什麼新歡,人家還是舊愛?
狼煙依舊是那個冷淡到沒言語的狼煙。
無獨有偶的是, 狼煙的不慍不火讓關關無奈,卻有人更心急。
綃金這幾日本就惱火, 且不說那個二公子兒子的媽跑來冷嘲熱諷, 還有些侯爺的小妾也跑來興師問罪, 她不過是見過侯爺兩面。
那侯爺也真是個奇人,見她撩了面紗, 就瞪着眼看,想要把她的魂兒給瞪出來似的。就算侯爺被看了兩回,也不至於被那些女人如此對待。偏偏狼煙不但不肯跟她走,還避而不見。此時,她就等着狼煙爲關關出頭, 只要狼煙敢指責她, 她一定反斥狼煙的薄情寡義, 翻臉無情, 爲此, 她已思量多時,準備了一肚子話。
可眼下狼煙什麼都不說, 倒讓她憋得難受了。
綃金忍無可忍,緊走上了橋,攔下他道:“你是無話可說?”
關關心裡呵呵壞笑,這丫頭也是個好事的主兒,背上疼痛她也忍得,軟綿綿掛在狼煙身上等着要聽好戲。
只聽狼煙對那些小侍者道:“你們將金姑娘送回去吧。”
這就是狼煙要說的話?不用說綃金,關關都氣得差點斷氣。
“這就是你的話?”綃金冷笑一聲,挖苦道,“走得倒快,原來這些年你修煉的是遁隱之術啊。”
那些侍者都要上前來送綃金回去,卻因綃金一個凌厲眼神止了腳步,“你們都先下去吧。我要送百里小姐回去。”
侯爺對這位金姑娘另眼相看,不僅留在府中,還好吃好住的供着,那些侍者自然不敢怠慢,卻又有些猶豫不肯走,綃金似看透了他們的心思,道:“我討厭跟前有人晃着。你們就算要跟,也遠着些。”
見那些侍者退到不遠處默默跟着,不敢近前,綃金心下幾分得意,看了一眼暈迷的關關,心中只道這丫頭沒用,便問狼煙道:“你就不擔心是我欺負了她?”
狼煙道:“她沒事,只是昏過去了。沒有掂量自己的份量就妄動,她該受些教訓。”
關關閉着眼,卻被一陣風吹得凌亂,狼煙當這是練兵呢,還真是不失時機讓她多受教。只聽綃金道:“你就不怕我下毒手?”
狼煙低頭看了看關關,似自語般說道:“她還好。”
什麼叫還好?狼煙難道就不生氣嗎?關關心中嘀咕,又沒好意思醒過來叫囂,只好接着跟那兒挺屍。
“哼,真是寬容。”綃金不屑道。
狼煙道:“綃金,她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真與她計較又有什麼意思?”
“不是對手”!關關再次遭受打擊。
“這倒讓我懷疑你是否真喜歡上了這毛丫頭,我看,你不過是爲了對祁風的承諾罷了,不要騙自己了。”綃金似有了十足把握。
狼煙看看她道:“綃金,騙自己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說什麼?”綃金停步,扯着狼煙不讓他走,讓他把話說清楚。
狼煙掃了一眼後頭的人,低聲問道:“你爲什麼要嫁給百變門門主,是爲了給公子鹿野報仇。又爲什麼投靠永翼侯府?也是爲了給公子鹿野報仇。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鹿野已經死,爲了給他報仇,你已經讓我殺了太多人。鹿野不能再活,你活在爲他復仇的夢裡,一輩子又有何意?”
綃金道:“就算我和夜辰君之間隔着千軍萬馬,我也會陪上這萬千性命去殺他。”她不滿看了狼煙一眼,“你從前不計較,也不多言,如今怎麼與我說這些?你還真是仁義。”
狼煙目光灼灼看她:“永翼侯與我有大仇,你要我放下我的仇,去投靠他,來成就你的復仇,你可想過我的心情?或許你覺得狼煙還是當年那個無心少年。”他說罷,瞥了綃金一眼,目光又投向遠處水面。
那湖水深邃,看不見底,橋上一陣晚風拂過,撩開了湖面的平靜。
只聽橋上狼煙道:“綃金,你從來只當我是你的刀。”
“不。我......不是的。”綃金驚呼出聲,又詫然失語。
狼煙道:“你捫心自問,可有對我動過心。我離開已經三年,你早該挽回,早該不甘心。我是你用得最順手的刀,只在你需要時,我便成了兵器。”
綃金一把扯掉面紗,指着他憤然道:“你胡說。你,你是在爲你的薄情寡義開脫。”
狼煙只是平靜:“沒有綃金,狼煙便活不到今日。只要不是爲了鹿野的仇,夜刀門有事,我一定會回去。”
狼煙說完便要帶關關離去,綃金見他似乎鐵了心,急急挽緊他的胳膊道:“你知道的,我不能沒有......”“你”字還未出口,只聽關關咳了兩聲,似要醒來,綃金連忙鬆了手,有些尷尬站在一旁。
關關想偷咽一口唾沫,卻沒嚥下,結果被唾沫嗆到了,覺察此時已談到狼煙去留的關鍵處,她忙動了動眼皮,“嗯嗯”了兩聲,表示自己醒了。
綃金自然不方便再多說,蛾眉一蹙,似厭煩又似不甘,轉身帶着那個玄衣侍女去了。
走出一段路,綃金身邊那個玄衣侍女忽道:“門主,霞姨說,邯鄲是虎狼之城,還是早早離了回南陽。”
綃金一愣,反駁道:“她從前不也在邯鄲住嗎?不是也安然無恙嗎?我的事還沒辦完怎麼走?”
“還有事?還是......狼煙?”玄衣女子探問。
綃金道:“我還要去一趟莫沂,會會公子燁。梅娘,你爲我打點一下。”
綃金叫她“梅娘”。
梅娘遲疑道:“可眼下在這侯府裡住着......”
綃金果斷擺手,止了梅娘後頭的話:“祁侯留我在府中多唱些時日,不好得罪。金姑娘的身份行事也還算方便。我眼下還不想回南陽,門裡的事就霞姨說了算吧。”
梅娘點頭,卻又不解道:“爲何狼煙非要留在祁府不可?”
綃金道:“當年百變門被滅後,我與狼煙遇上了祁風,原來他祁侯的大公子,我以爲他會有意於我,沒想到他卻想帶走狼煙。我那時受傷昏迷,狼煙無奈只好與祁風有了約定。誰知如今卻被那個毛丫頭弄得不肯回去,人總是想逃避,愛輕鬆的,這也無可厚非。”
梅娘憶道:“可是狼煙入門時就說要找永翼侯報仇。”
綃金倒覺得這不在話下:“大戰屠城,也是常有的事,他從前是魏人才這麼說,如今他在趙多年,自然與當年不同了。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他不回去,那個雲中劍真是讓人討厭,纏着要娶我。”
梅娘年長几歲,聽了只是笑笑,說道:“門主,年紀也不小了。”
綃金卻不屑了一句:“哼,江湖草莽。”
梅娘訕笑了一下,綃金又道:“我布好了局,兩侯相爭,早已註定。這二人不和,夜辰君可是會頭痛的,公子燁一直想聯絡從前支持公子鹿野的人。夜辰君不知自己已經危機四伏了嗎?”綃金正得意,卻忽然變了臉色。
梅娘詫然問道:“門主!?”
綃金正提了裙角,低頭搜索,發現腳腕上空空如也,恍惚道:“我的金鈴不見了。”
梅娘也驟然臉色慘白,忙道:“門主別急,我這就回頭找去。”話音未落,已見綃金急忙回頭,連面紗也不及戴好,直往橋邊那方向去了。
大夫來到燕燕居,看了一下,說關關不過是皮外傷,無大礙。阿雉被甩飛出去,卻足足昏迷了一天,醒過來衝關關笑了一下,關關這才放下心來。
關關問她怎麼撞上了金姑娘,阿雉怕關關生氣,忙將一個髒帕子擰了出來,說孃親的東西被金姑娘踩了。關關點頭表示理解,覺得什麼時候也讓阿雉也學點功夫。
顯然關關將自己最近扛揍歸功於練了武,還肖想着自己什麼時候也弄個女俠噹噹,找她的太后姨媽狗腿一下,管它什麼門什麼樓的弄上三五個,宅子修在依山伴水的地方,從初一到十五輪着住,閒來無事,划船遊湖帶烤雞,連地方她都想好了,看中的就是浣音閣前頭的那個大湖。
這就大概就是關關眼裡的江湖了。
江湖有了,這麼大的江湖真寂寞啊,誰陪她呢。關關抱着她暖呼呼地白狐皮,一臉認真地想着,醞釀了一個人生中最大膽的打算。(其實,甚是無聊。俺無聊了~~~ 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