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說要見關關的事被拖了兩三天。關關天天扭着狼煙, 說要出去見宋逸,眼看着狼煙就要同意,屠煉雲突然出現說是要與狼煙比武。屠煉雲的執着給了狼煙不去的藉口。
就在關關十分無聊的時候, 收到了一個消息, 說樑言已回到樑府之中。
前幾日, 關關日日差人去樑府探問, 得到回報總是樑言依舊在侯府做客。眼下聽到她回府的消息, 關關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她忙叫人備車,說是要去樑府一趟。
樑言聽下人道百里小姐來看她,心頭多日陰霾盡除。
可沒想到來一行車馬將三人送到了樑府, 除了關關。還有狼煙和屠煉雲,這兩人都是一副不屑對方的樣子, 見了樑言也沒什麼高興的樣子, 樑言也納悶他們來幹嘛, 站在那兒,活像是來討債的。
關關剛進樑府不久, 將送她來的車馬打發了回去。
沒走幾步,就見一條人影從旁邊冷不丁躥了出來,直奔着狼煙去了。
是小七裡,原來他也跟着樑言到了樑府。
只見小七裡向狼煙哭訴道:“你怎麼不回來救人家,我差點在趙燁那裡就沒了命。”小七裡一臉怨婦狀聲淚俱下, 若不是狼煙閃得快, 他已將眼淚鼻涕全都抹在狼煙身上了。看得一旁的屠煉雲目瞪口呆。
貌似小七裡受了不少委屈, 關關正同情地看着小七裡, 只聽樑言向小七裡不悅喝道:“你還有完沒完, 呆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給我爺爺看病去。”如此關關也知小七裡的委屈大概從何而來。
可惜就是沒人爲小七裡出頭, 狼煙也用眼神示意小七裡:“你就忍了吧。”
小七裡怨恨地看向狼煙,嘴上幽怨道:“忍?你是隻見活人受罪,誰見死鬼戴枷。忍久了要折陽壽的,可憐我大屋未蓋,媳婦也未娶,你們就自個兒快活去吧。。。”他似憋了不少日子了,還想絮叨抱怨,只聽樑言重重“哼”了一聲,就像個耗子似地一溜煙跑了。
路邊蒼苔新綠,畫廊上金粉灑落。
金粉雕花的繁華下,卻是初春的寂寞。
“聽說你要被逮進宮裡做王后了啊?”樑言問關關。
關關看了她一眼,撇撇嘴道:“你別得意。等我去了,就把你拉進去做伴。”
樑言呵呵訕笑。
看她戴着一頂白色的狐皮帽,擋住了後腦勺上的傷勢,手掌上也纏着紗布。
關關詢問道:“你的傷如何了?”
“無大礙。只是會留下個疤痕吧。”樑言苦澀地笑了一下,將白紗緊裹的手掌一揚,又玩笑道,“看來我是無緣入宮了。”
“別擔心。就算再醜,只要我去了,都會提拔你。”
兩人就這麼無聊地擡槓,又談些浣音閣中的趣事。
本是長劍如虹,美人如玉,卻被困在這庭園之中,坐看天邊雲霞,朝飛暮卷,幾分無奈。
忽然樑言道:“我有個表姐,早年嫁了個王孫公子,那公子志氣高遠,聽聞世有寶物,便一心想謀。表姐體弱多病,經不過一個寒冬便去了。那公子嘴上不說,卻是深深自責,他在表姐墳前許下誓言,說來日一定要拿那件寶物來祭她。”
“於是,今年他如願了?”
樑言點點頭,“前幾日正是我那表姐的祭日。”
兩人講的是趙燁,心知肚明。關關聽樑言有些爲趙燁辯解的意思,不由冷哼了一聲,卻無法怪樑言。只聽樑言嘆道:“卻不知道我那表姐臨終之前,說她有夫如是,已是此生無悔。她明知自己時日無多,卻放縱那公子去尋寶,她可真是傻。”
“樑言,你也挺傻的。”關關不由道。
已近傍晚時分,關關便向樑言告辭,因祁府的輜車早被她遣了回去,樑言便吩咐下去兩輛馬車分別駛去祁侯府與屠府。
門口話別也是依依不捨,樑言送走了關關,心中有些空落落地,神思恍惚轉過身來,卻被嚇了一跳。
“你幹嘛站在哪裡一聲不響的?”樑言見小七裡無聲出現在廊道上,被嚇得有點結巴,心裡惱火着。
“樑小姐,我叫了你好幾聲呢。”小七裡無辜道。
“什麼事?”樑言問。
“我也要走了,向小姐辭行。”小七裡道。
小七裡突然說要走,樑言不由一愣。
迴廊曲曲折折,其間空空落落只站了小七裡一人,話說得再小聲,樑言也聽得清楚。“去那兒?”她奇道。
“今後就在公子燁那兒。”小七裡道。
樑言想了想也沒說什麼,只是客套地說:“多謝你爲我治傷。”
“小事不足掛齒。”小七裡道。
“好,你去吧。”樑言說着,便與小七裡擦身而過,走上了迴廊。
小七裡也隨着她,兩人一後一前,走在廊道幽徑之上。
樑言前頭走着,忽又想到一事,便問小七裡道:“我爺爺的病如何了?”
聽見小七裡在後頭回道:“有些起色。我已稟過公子,每月上旬都會來爲老太爺請症。”
樑言聽後點點頭,小七裡還算是有點醫德。爲什麼說是有點呢,樑言受傷醒來後,聽說了一件事,當時對小七裡可是大大不屑了一番。
別院裡有人道,那個與小七裡一起闖入房間救她和趙燁的侍衛,被趙燁誤傷。人到了小七裡手上,聽說還撐了一日,最後是小七裡手中一碗□□讓他送了命。想獨佔功勞也不是這麼個獨佔法,樑言一直覺得這事詭異非常,見小七裡要走,便問了起來。
卻聽見後頭的小七裡無聲,回頭發現小七裡面如死灰,似憋出了一腦門子的汗,眼中有些驚惶。
他見樑言佇足回望,怯怯道:“小姐可相信我小七裡是個無端害人的殘暴之人?”
樑言見他雖是心驚,卻目光清澄,便搖了搖頭,心中更是疑惑,只想小七裡或許會給個解釋。
卻見他扶着廊道上木柱,拿袖抹着頭上的汗,向遠處看去,定了定神,人似平靜了下來。
長廊九曲,心思百結,晚風吹來,兩人思緒皆不知飛向了何處。
半晌,樑言聽到小七裡道:“那是我小七裡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人。小七裡做事從來不問好壞,只管對錯。壞事做得,錯事卻萬萬做不得。雖是醫者,但不該救的人決不能救。”
這便是小七裡給她的解釋,說得無恥至極。
他淡淡說着,卻有痛徹心肺的痛,罪孽深重的傷。他忽然擡眼看她,樑言不知道原來可以笑得諂媚的桃花眼也可以用來憂傷。這個在她眼中很不起眼的男人身上有她從未體驗過的掙扎着活着的艱辛。
義氣這種東西對自身難保的人來說是種奢侈。若不是她認定趙燁對她下不了手,她會挺身救下關關嗎?她不知道,一切就發生在那麼一瞬。那個侍衛或許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摸了什麼不該摸的,或許小七裡救得活他,卻不敢救也不能救。
樑言想了想,對小七裡道:“我這就讓人護送你去侯府別院。今後若是沒見你來爲我爺爺瞧病,我會上門去找你的。”
被人需要着,被人惦記着,被人問你過得好不好,人世間的幸福就是這麼清淡,這麼小。小七裡時常一個人慣了,要求也不多。他連連點頭道謝,又喜上眉梢,桃花眼中風情流轉。轉眼間馬屁連連,直到發現樑言一臉不耐煩,小七裡才稍閉了嘴。
出了迴廊,正要告別,小七裡忽道:“樑小姐,我本姓錢,不過人家都叫我小七裡。”
這就算是又認識了一遍,樑言睨着眼,上下打量他道:“這姓還真是合適你。”
小七裡哈哈一笑,連聲道“小姐慧眼”,便腳步輕快地去了,看起來還頗爲高興。樑言不由目瞪口呆暗道這男人好神奇。
關關早離了樑府,也沒回侯府去,卻要樑府的馬車拐到“綠倚”去。
人家趕車的下人也奇怪這家小姐要去酒肆那種風月地做什麼,卻不敢多言還是趕着車去了。
狼煙老早就覺得關關這趟出來包藏禍心,原來是爲了拉他去綠倚。這丫頭真是執拗得很。
“你一個姑娘家,人家怎麼會讓你進去?”狼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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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關卻是得意一笑,從身邊拽過一個包袱來。狼煙納悶,沒見她從侯府帶了這麼個包袱出來,不由奇道:“哪兒來的?”
“樑言給的。”關關從包袱裡掏出來的倒是錦衣華服。男裝她沒有,可樑言有啊,樑言常出來走動,男裝畢竟方便些。而且要多氣派就有多氣派,關關拿起來反覆翻看着,還發出嘖嘖讚歎之聲。
果然是有預謀的。狼煙道:“我等下可不進去。”
關關摸着衣服若無其事道:“可以啊,你在這兒給我看着馬車就行。”
“你怎麼找人?”
“好辦。我進出大喊一聲‘宋逸’。”說罷,關關又衝他指手畫腳道,“喂,你挪過去一點。我還要換衣服。你給我面壁,老實呆着,敢偷看就把你打成熊貓眼。”說着還握緊小拳頭在狼煙眼前揮了一下。
狼煙伸手,捏了一下關關有點肉的臉頰,想起來從前有人送給魏王的珍獸來,笑道:“你本來長得就夠像熊貓的,還敢穿白衣裳黑靴黑腰帶,人家還以爲熊貓跑來打劫酒肆了呢。”
關關抱着衣服,直瞪眼:“你不去,就少囉嗦。”
狼煙靠在車窗上,翹着腳道:“那我就不妨礙熊貓換衣服了。”
只覺得車緩緩停了下來,聽到外頭趕車人道:“小姐,‘綠倚’到了。”說着腳步輕響似乎就要上前掀車簾。
關關剛穿了一半甚是尷尬,不由結巴道:“慢着,且等一會兒。”
狼煙忙上前將車簾拉緊,皺眉道:“還不快點。”
一襲錦裳被關關穿得亂糟糟皺巴巴,她東倒西歪地幾乎是從馬車上滾下來的,勉強扶了扶頭上羽冠,極力擺出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樣。正瞥見門口有個穿得暗紅長袍的人,連人帶衣服都甚是喜慶。
他見了狼煙便笑臉上前,似十分歡喜,笑得熱絡:“狼兄弟,你來早了。今日,金姑娘還沒來呢!”
關關煞是臉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