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逸所說的事, 關關迷迷糊糊中想了好幾遍,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個究竟來。孃親失蹤的事這麼久了,舅舅祁侯也已經不斷派人去找了好幾年, 卻毫無音信。她心底也隱約感覺可能孃親已經發生了不測。
關關無奈, 只能盼望着奇蹟, 如她爹爹所說, 這一路即使只剩下她一人, 也要走下去。人總要長大,她也許會遠行,只希望有人能陪走這一路, 即使強迫一個也好。
忽然有一天她發現有人願意陪自己走這一路,沒想到還沒上路就出了諸多狀況, 居然在酒肆這種地方還能碰到個疑似舊愛的女子。金姑娘那身香彷彿聞過, 原來狼煙那夜先見過的人竟然就是她。
綠倚的酒喝得她頭暈。關關見車簾緊閉, 撩開車簾讓風吹進來,卻又忍不住探出頭, 左右前後地張望,狼煙還沒上來,八成又被迷倒在那兒了吧!那金姑娘實在太趾高氣揚,竟敢說她是替身,狼煙只會一旁裝死, 一看就知道這兩人有貓膩。關關心中本就低落, 此時越想越有被欺騙的感覺, 不由捏緊了拳頭在車壁上狠狠砸了一下。
“停!”前頭祁雷一聲喝, 車馬突然停了下來, 害關關差點跌了出去,幸好她及時抓緊了車門, 只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怎麼了?”祁雷問,“是不是丟了什麼?我命人回頭去取。”原來他見關關探出頭來左顧右盼一副懊惱的樣子,只當她是忘了什麼緊要的東西在酒肆裡。
丟了什麼?丟了人哪。關關哪好意思抱怨出口,只好臉色訕訕卻了車簾,縮在裡頭悶悶說了一聲:“沒丟什麼,只是車裡有些冷。”
“哦。”祁雷應了一句,又吩咐大家往前行。沒走幾步,關關就見祁雷拉開車簾跳上車來。他詫異地看着,前幾天剛拒絕過人家,有點不好意思,身子便略縮了縮。
祁雷道:“車裡多一個人熱乎些。”說着他解下自己的披風,給關關圍上。
“你來綠倚做什麼?”祁雷見她一副男子裝束,這纔想起來要問。
“來見見宋逸什麼模樣。”關關有氣無力道。
祁雷有些吃驚,沉吟片刻,說道:“那個宋逸,我從前見過他一面。他是宋國王族舊室,宋國湮滅時,在魏國流亡過,之後又來到趙國,據說是個風雅名士,嘗與士大夫出入,擅長高談闊論,博了不少名聲。王上一日來了興致,還說要給個官讓他做做,沒想到他幾年前失了蹤。。。”說到這兒,祁雷就沒了言語,關關知道後來的事,後來傳說他是拐了祁申寡居的妹妹燕驚,跑了。
見祁雷欲問又止的神情,關關說道:“他說那時沒見過我娘。可這消息傳得如此之盛,必有緣故。” ωωω✿тt kдn✿c o
祁雷見她神色惱恨,不由安慰道:“燕姑姑的事,你且寬了心,還有我們呢。”
關關心裡又急又痛,滿口都是說不出的苦澀,有時她覺得自己的心早已麻木,麻木到冷血,自己就算暖得了別人,卻獨獨暖不了自己。
關關仍是道了謝,深吸一口氣,放下心事,這纔想起來祁雷來得巧,見面時好像早知道她在哪裡似的,便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你是來接我的?”
祁雷愣了一下,說道:“是我正好碰上。”
關關心說,祁雷好騎馬,出門還帶輛空車實在是稀奇,不接她難道是來接別人的?
事實上確是如此,祁雷與父親商談完了事,出來時遇見龐邕正要帶人出去,問了問才知他是得了消息要去接關關的。關關前幾日拒絕了祁雷,祁雷本就不悅,又聽說她跑到了酒肆裡,更是驚怒,可不知爲何,但見她一頭紮上來對自己說要回家時,他心頭便覺得滿足,那些教訓的話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若是讓關關知道自己是專門來接她的,豈不是要得意壞了。祁雷想了想,又說:“廉兒的百日宴除了族中大小,也會來不少貴客。聽說綠倚新來了個□□姬,我來看看,順便把她帶回去。”
“你說的歌姬是不是金姑娘?”關關問。
管她是什麼金姑娘還是銀姑娘,祁雷想也沒想便答:“正是。”
關關皺了眉,果然男人都喜歡那種美豔妖嬈,看起來又很容易上手的女人。“請吧。請吧。看她不把你得七葷八素變呆子。”
車裡醋海飄香,祁雷怎麼會聞不到,覺得似又回到了從前,不由心中一樂道:“金姑娘是不錯。今日沒請到真是可惜啊。”
這時若是派了人去把金姑娘弄出來,豈不是壞了狼煙和她二人纏綿敘舊?關關對祁雷道:“好。那你此刻就叫人把她接來。”
“可是沒有其它馬車了。”祁雷推脫。
“我可以騎馬。”關關堅持。
祁雷當她任性擡槓,便吩咐下去,“找輛馬車,去綠倚酒肆將金姑娘接到侯府。”說罷,正瞥見關關低頭抱膝坐得老實,再不出聲,似敗下陣來,他有些開心又有些內疚,關關服軟的時候可不多啊。
關關不再說話,只是低頭睡覺,車走得似乎很慢,一路安靜到了祁府。
又隔一日,已到了廉兒的百日。廉兒是祁雷和素兒的兒子,關關雖然不喜歡素兒,卻還是蠻喜歡那個虎頭虎腦的孩子。夫人不喜歡關關,所以關關也儘量避嫌,很少見到那孩子。這一日人人都抱一回,自然也輪到了關關。見那孩子笑,關關越發愛逗他,“叫我小姑姑,叫我小姑姑。”
旁邊那個略有些胖的老僕婦呵呵笑道:“小公子還小呢。哪裡會叫人?”
“是嗎?那還要多久?”關關還挺心急。
老僕婦女見關關忙着吹風車逗祁廉開心,笑道:“表小姐還真是喜歡小公子。”
“嗯。”關關隨口應道。
“可惜素夫人的娘吳氏如今還被關在地牢中,她怕是還沒見過小公子呢。”老僕婦似有些唏噓掬了一把淚。
“怎麼回事?”關關訝道。
老僕婦吃驚道:“表小姐您還不知道?”關關茫然搖頭,只見那僕婦說道:“小姐可記得上次請巫神爲燕燕居除煞的事,侯爺聽說請得巫神來,都是吳氏經的手,侯爺說因爲吳氏請的時候心不誠,害巫神丟了性命,吳氏她可是好心辦了壞事啊。”
那件事,關關心裡清楚,完全不是這老太婆說的這麼回事。關關也懶得與她多說,只問:“夫人不管這事?”侯爺夫人與吳氏關係匪淺。
那老僕婦只張大了嘴,愣愣地,似不知該如何作答。關關有些明白了,怕是素兒自己不願來找她,便讓這老僕婦來提這事。她想想道:“告訴你們素夫人,這事我會對侯爺說,侯爺放不放人我就不知道了。”
“誒。誒。謝表小姐。”老僕婦欣喜異常,連連道謝。
不知素兒許了她什麼好處,關關想着,見門口素兒的身影一閃而過,便將祁廉交還到老僕婦的手中道:“我應下這事,是因爲這孩子合我的眼緣。你以後好好照顧他吧。”
關關話剛說完,只聽一個聲音道:“你若喜歡,以後他叫你孃親便是。”
關關聽了沒擡步已差點跌倒,擡頭一瞅,前頭先進來的是祁雷一臉愜意,後頭進來的素兒卻白了一張臉。祁雷還是如此,愛說什麼便說什麼。
見素兒幽怨的眼神直掃過來,關關忙道:“這怎麼好意思呢。我做姑姑便好。”
祁雷未言,已陰了一張臉,這時廉兒突然哭了起來,這屋裡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被哭聲打散了,祁雷冷眼瞥視下,衆人手忙腳亂了起來。
關關忙帶着身邊侍女,趁亂溜了出去。
關關出了那門,雖是春風拂面沒,卻仍有些寒意。
沒走多遠,便遇見了祁雪。祁雪的臉頰似清癯了許多,看見了她有些高興,眉目間仍是寂寞愁色。關關心說,你高堂健在,說不入宮就不入宮,真不知祁雪她還愁什麼。關關對宴會沒興趣,便要告辭了祁雪回去睡覺。祁雪聽她要走,一臉頹色像被霜打了一樣。關關不忍心,便挽了她的手,兩人同去湖畔的宴席。
一路上走着,聊得是年前侯府裡發生的大小瑣事。祁雪問冷香崖上關關怎麼就遭遇上歹人了呢?關關想起之後一番驚險,不想再提,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別的好。這時,正瞥見一個掃地的丫頭,背影婀娜,十分熟悉。
“白露!”關關叫道。
白露轉過身來,見是關關和祁雪,很受規矩地拂了拂身,站直了腰,眼神很是疏離。
關關拉了她的手,白露的手冰涼,還未觸到手心她已縮了回去。
關關問她願不願意回來,白露只是搖頭,又問她母親的病如何了,白露說託表小姐的福,好多了。關關說,可以讓她母親一起幫過來。白露說,她母親胡言亂語,沒規沒矩的,怕驚嚇了大家。
二人便再也無話站着,站到祁雪不高興了,拉着關關去了湖畔。
正是開宴,熱鬧時分,歡聲笑語不絕。
宴席上,關關只要一想到白露獨自掃地的蕭瑟身影,心裡就堵得慌。左右坐的都是些族中的親戚小姐們,把族中誰誰嫁娶,誰誰眉來眼去,捕風捉影地細數了一遍。
話是蠢話,酒是好酒。
關關百無聊賴把這些話全聽了一遍,已喝了個飄飄然。怪不得孃親說過酒可是樣好東西,喝過後,閻王殿都能看成神仙福地。
醉醺醺睜眼,聽到有人正唱。
聽一遍已是難忘,再聽一遍,咬牙切齒。
金姑娘真被請了來獻藝,依舊是輕紗覆面,走得婷婷嫋嫋,舉動間已是風情萬種,未唱已有人爲她神魂顛倒。
色藝俱佳!唱時臺下鴉雀無聲,唱完一陣狂吼亂叫,祁家畢竟不是士大夫家族,許多人沒那份驕矜。金姑娘卻矜貴得很,一曲唱罷,便恍若仙子一般,碧遊湖上登舟而去,看着衆人癡癡迷迷。
湖畔上,還是祁府侍衛繞湖跟着,隨那小舟去了,顯然是保護金姑娘的。其中有人向這裡投來一瞥,除了關關以外,大家正忙猜面紗下美人有多美,大概不會有人留意到。
“這是怎麼回事?把龐邕給我叫來。”關關一臉醉意,拍案而起,周圍驚愕。
龐邕隨後就到,關關一問才知,原來祁侯對狼煙陪着關關去了酒肆場所很不高興,要將狼煙從關關身邊支開。
龐邕想了一下,就讓狼煙先去保護綃金在府中的安全。
“這是什麼餿主意!”關關砸杯。
一桌女眷指着她的紅臉,驚叫:“表小姐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