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胸前錦帛已裂, 緊抓領口,胡亂拽着外裳裹緊了身子,趙燁背對着她, 她掙扎爬起來也看不見趙燁的臉, 只見到趙燁雪亮的劍鋒直指樑言, 似抖了一下。
“別!”關關纔剛喊出聲, 卻見一條人影閃出, 擋在樑言身前。
關關霎時呆愣,那人竟是小七裡。
只見小七裡緊繃了一張臉道:“公子息怒!”
趙燁會息怒纔怪,大概要惱羞成怒了吧。
果然, 小七裡被一腳踢飛。
“原來是你!”趙燁一劍怒指地上的小七裡,心疑是他從重華殿出來找了樑言。實際上也確是如此。
小七裡將趙燁匆匆告別太后, 跟着關關出去了, 覺得有些不妙, 忙以給關關送藥爲名跟着個宮女去了蘭陵閣,正遇上樑言獨自在蘭陵閣中。趙燁與關關的過結, 二人都知道一些,心照不宣罷了,發現關關未歸,都知道大事不好。小七裡如今算是趙燁的門人,若是撞上趙燁甚是不便, 本想偷偷跟着樑言, 可見她受制, 他一時心急, 跳了出來。
見勢不妙, 小七裡忙向趙燁求饒:“公子饒命,饒命啊!”
趙燁不理, 舉劍欲刺,小七裡幾欲絕望,掙扎着起身要逃,卻有一把劍揮向他眼前,替他架住了趙燁的長劍。
小七裡發怔,竟忘了此時該感謝樑言的救命之恩。
夜幕垂了下來,樑言擡手指天,對趙燁一字一字說得清晰:“惜姐姐天上看着你。你只要在這裡殺一人,惜姐姐都不會原諒你。”
趙燁進退維谷,面有慍色看着樑言:“你這是在要挾我?”
樑言沒有躲避他眼中凌厲怒氣:“你爲什麼要殺他?他只不過是一廂情願,喜歡跟着我,正好撞破了你行事而已。”
趙燁眯起墨眸,看了小七裡一眼,緩緩垂下手中劍。
樑言一句話,打消了趙燁對小七裡的些許疑心,卻也如一柄青鋒,刺入了小七裡的胸膛。
小七裡沮喪閉了眼,原來這麼久了,他依然是一廂情願。卻聽到樑言對他道:“小七裡,你把關關帶走。”
關關腳腕上有些痛,勉強站起來,卻見趙燁將身子一移,擋住她的去路。
“這裡輪不到你拿主意。”趙燁不悅看向樑言。
樑言將手中劍一抖,劍氣冷若寒冰:“我以後再也不會容許你胡作非爲了。”
“用我教你的劍來對付我嗎?”趙燁失笑。
“不。用我的命。”樑言口氣淡淡。
她這話出人意料的決絕,連關關也驚愣一旁。
趙燁的臉驟然陰霾,樑言從來對他言聽計從,他知道樑言向來認真,卻從未領略過樑言倔強的忤逆,如今她認真地說着要與他性命想博的話,小女孩的柔軟順服變爲剛冷,讓趙燁大吃一驚。“敢說些不知輕重的話,還真是長大了。”
“我的劍不快,但要讓他們走脫卻還行。”樑言沒理會他的嘲笑。
關關見似要一觸即發,着急地要上前拉扯趙燁,卻因樑眼一個眼神,周身寒意頓起,忘了動作。她賴着狼煙告訴她,爲什麼他從來總與世隔絕一般冷冰冰,狼煙說哀莫大於心死。她上次見到樑言握上趙燁的劍流了淚,難道淚已流盡?此時望不進樑言眼底,彷彿一個黑色漩渦。
小七裡起身欲要上前,樑言已一副攻擊之勢,只等趙燁舉劍。
金器交鳴之聲,會引來侍衛。關關心存僥倖,希冀趙燁罷手,怎知趙燁笑道一聲“好”,已揮劍相向。
樑言衝旁邊說了一個“走”字,已疲於應付趙燁的劍,無暇顧及關關和小七裡。
關關手腕一沉,原來是小七裡過來拉她走,但覺腳腕疼痛,摔倒在地,衝小七裡連連搖頭。小七裡一時心急如焚,見眼前二人過招,只是束手無措。
劍影閃動,漫天席地鋪開,掀起驕塵軟霧,勁風掃過花叢,花瓣紛飛被捲入瞭如潮光幕之中。
樑言長劍連連刺出,趙燁應對從容,他劍勢沉穩,大有摧堅之勢,將樑言的攻擊硬生生震開。樑言剛毅不撓,又糾纏上去逼他出招,趙燁劍路一變,一劍化爲千鈞干戈,向樑言逼來,犀利之勢莫可匹敵,眼看樑言的左肩暴露在劍鋒之下,她一驚,忙閃身躲過。此時,趙燁右掌已襲上了她的腹部,樑言悶哼一聲,搖搖欲墜,扯着趙燁衣角倒下。
小七裡忙衝了上去,接住她,關關驚叫,欲要上前,卻見趙燁朝她逼過來,她退了兩步,腳下一軟,跌坐在地,只聽趙燁說道,“不知下回你可還會如此好運氣?”,轉眼間,他已收劍遠去。
聽到宮中侍衛的聲響,有人正向這邊靠近。
關關上前搖搖樑言,小七裡卻擋開她的手道:“只是暈過去了。”
關關一愣,她現在好歹也算是貴人一個,一向喜歡諂媚的小七裡怎麼就忽然轉了性呢?知道樑言無大事,關關倒是略略鬆了一口氣,低頭看到自己衣裳凌亂,實在羞於見人,忙爬到一旁將披風撿起,給自己裹上,回頭一瞥,驚詫得言語無力。
關關習慣性脫了鞋,拿出投壺的精準,直往小七裡頭上砸去,“你幹什麼呢?”
小七裡捱了當頭一擊,仰頭臉色微赧,眼中卻憤恨,丟下關關,抱起樑言就要往蘭陵閣去。
關關愕然,若不是她一記鞋擊,小七裡還不知要偷吻暈倒的樑言多久,小七裡反倒理直氣壯,
她卻像個壞人。
小七裡以爲關關是要自顧自溜走,沒想到她還回身拿鞋砸人。他大概是氣過頭,竟忘記在這深宮之中,抱着個女孩子不可能走遠。正遇上宮中侍衛,以爲他意圖不軌,幸好有關關上前解圍,說樑言暈倒園中,才叫來大夫。侍衛知她是宮中嬌客,便不敢阻攔,又見一個暈着一個扭了腳,忙找來車輦將她們送去了蘭陵閣,留下小七裡一人在原地癡望。
晚些時候,小七裡奉了太后之命前來請症,看着樑言,緊皺眉宇之間滿滿的心疼,之後一張鐵青的臉給關關看腳。
關關腳上被他一捏,疼得吱呀咧嘴,當即就將手中的茶杯砸了。
侍女忙過來俯身收拾這一地狼藉,關關向她們撒氣道:“都給我出去。在這裡淨礙眼,出去,出去。”衆侍女見關關一向好性子,忽然上了脾氣,都嚇了一跳,正面面相覷,又被關關吼了一句“都聾啦”,都噤若寒蟬,忙下去了。
小七裡也跟着要走,卻被關關叫住,“你走了,是想疼死我呀。”
小七裡見她蠻不講理,扭頭欲言,只聽關關道:“她們都下去了,你就說吧,我到底是哪裡讓你這麼不待見?”
小七裡一愣,也不退縮,撩袍坐下道:“第一...”關關想不到自己在小七裡心中已經存下幾大罪狀。
“若不是爲了你,樑小姐不會兩次受傷。”小七裡道。
“你正好可以乘虛而入。”關關道。
小七裡面上一滯,又道:“你將她留在宮中幫你應付趙燁,也是治標不治本。”
這並非關關本意,關關忽然想到,若有下次,不知她和樑言還會不會這麼好運氣。
“說來說去,都是爲了樑言。你是不是以爲我是狼煙的女人,他管得了我,纔敢對我這麼放肆。”關關輕笑出聲。
小七裡差點跳起來:“怎麼,你不是?”突然之間,他有點躊躇現在再抱狗腿算不算晚。
關關點頭:“差不多是的。不過他聽我的,你就等着被他揍吧。”
小七裡聽了,沒有她預想中的暴跳,臉色卻有些悽然。
“怎麼?”關關忍不住問道。
小七裡輕嘆了一聲:“你可害慘了他。爲了你,他要幫祁侯做事。”
關關忙問什麼事,小七裡卻也說不出,她隱隱有種感覺,狼煙要做的似乎是一件危險的事。
第二日,樑言醒過來,關關對樑言提起讓她回樑府去的事,樑言卻說蘭陵閣比樑府舒適,要多住些時日再走。關關也不知該如何說服她回家。兩人也沒提起趙燁的事,不過樑言對關關胸口的吻痕很是在意,十分隱晦地問起,關關片刻啞然,看着樑言眼中好奇,關關對她說了小七裡偷吻她的事情,見樑言呆立在那裡,關關覺得有種逃脫的輕鬆。
宮中這些日子都在準備春祭和圍獵的事,許多事也等着太后拿主意,這一忙太后的病似乎也沒那麼在意了,不過太后還是成天唸叨着祁風回來的事。大概過了月餘,忽然有人來通報蘭陵閣通報,說王上要見關關,馬上就要,刻不容緩。
關關到了英華殿的時候,聽說王上還在墨天閣中,惴惴不安等了好一會兒,才盼到王上歸來。
宮中女子提起趙文昊總有些神迷之色,說他俊美無儔。
此刻他正斜靠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把羽扇,慢悠悠地扇着,站在他身前,半晌未聽見他言語,關關心裡頓時沒了底,只低着頭看自己的腳尖。
忽然趙文昊手中羽扇伸到她眼前,托起她下巴,問道:“聽說你家有寶?”
羽毛拂到脖子上有些癢,關關卻是愣神的,王上表哥漆亮眸子探究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脣,周身冷冽又華貴,似有種雌雄莫辨的美。
關關心突突地亂跳一氣,她說不清是被吸引着還是被嚇着了。
“不用害怕。”趙文昊笑了,撤了羽扇,款款扇着,慢道,“當日你在浣音閣中都不怕我,此刻怎麼臉都白了?”
關關只好無奈點頭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