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說話好衝的口氣。”一個白髮蒼蒼的黑杉人從一塊巨石後轉出,背對着兩兄弟,冷聲道:“我還沒有怪你們說話聲音太響,吵了本尊的好覺,你們到惡人先告狀,質問起我來了。”
兩人見是一位長者,便抱拳道:“在下等不知道前輩在這裡休息,多有得罪。”
黑衫人冷笑一聲:“一聲得罪就想走,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那你還想怎樣?”燕雷先就不滿。
“凡是犯到本尊手中的人,輕者斬手斷腳,重者就要他的命。”
燕雨皺眉還未說話,燕雷已經道:“你這人怎麼能如此殘忍,怎可隨便取人性命。”
“殘忍?這樣就算殘忍了嗎?”黑衫人驀然長笑起來,聲音尖利,震得人耳膜發痛。
陰魂不散兄弟本來已經佔盡上風,眼看放鷹圖就要到手,忽然聽到如此笑聲,俱都一驚。
“震心吼!”難道竟是那個魔頭。”陰無陰忽然道。話音未落,黑衫人人嗖地一聲,如風一般,突然轉到陰家兄弟與落陽跟前。旋身一掌,只聽蓬蓬碰碰接連六聲,陰魂不散兄弟、落陽、歐婆婆都被擊中,口出鮮血,四散飛了出去,摔倒在地。
黑衫人冷笑道:“既然知道老夫到來,還敢在此動手,你們的膽子不小。”
燕雨眉頭一皺,走到落陽身邊,將他扶起,落陽似乎傷的不輕,卻對燕雨道:“這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魔頭,兩位小兄弟快走。”
黑衫人道:“想走,恐怕沒那麼容易。”
“腿長在我們身上,要走就走,你能如何?”燕雷道。
黑衫人猛地轉過身來,看向燕雷。
燕雷等這才見到這人的面貌。這人滿頭白髮,臉部卻絲毫不見皺紋,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長得頗具威嚴。只是面無表情,眼神陰冷。
他盯着燕雷看,燕雷毫不示弱,也回瞪過去。黑衫人陰森森地道:“很好,小娃娃倒有幾分膽色。”
燕雷聽了更加氣惱:“你自己又有多大年紀,居然一口一個小娃娃地亂叫,閣下最好別在倚老賣老,我燕雷可不吃你這一套。”
燕雨聽了落陽之言,猜想此人必定是大有來頭,便一抱拳道:“在下燕雨,這是我的師弟燕雷。我們都是關外傅家鏢局的子弟。不知這位前輩如何稱呼?”
黑衫人哈哈又笑:“前輩,前輩……”卻好像聽到什麼可樂之事情,笑個不停。忽聽怦怦幾聲,卻是落陽帶來的幾名隨從,爲這人的笑聲所震,昏了過去。
場內衆人不得不運功相抗,以免被此人內力所傷。黑衫人內力十分雄厚,笑聲經久不歇,震得四周樹木落葉紛飛。
陰魂不散兄弟勉力抗拒,落陽的嘴角滲出血來,歐婆婆剛纔已被陰無陰打傷,此時,爲這怪人笑聲所震,再也抵抗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燕雨也是全力運功抵抗。燕雷卻絲毫不受影響。卻不知道這怪人爲何笑起來沒完。可是燕雨不說話,他也不好自作主張。
怪人笑的起勁,忽見燕雷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裡,笑聲一頓,微“噫”了一聲,道:“你這個娃娃居然不畏老夫的震心吼。”
怪人笑聲一歇,場內衆人壓力頓減。燕雨也暗自舒了一口氣。道:“這位前輩,好深厚的內力。不知道前輩尊諱如何稱呼?”
“老夫蕭一人。”黑衫人冷冷地道,燕雨並未聽過,出於禮貌抱拳道:“久仰。”
落陽等人可是知道的清楚,此人乃是天下十大高手的第三人“無腸劍”蕭一人。論年紀這蕭一人怎麼也在百歲開外,已經多年未現身江湖,想不到居然還活在人世,而且雖然頭髮全白,人看起來卻只有三十多歲的年紀。
蕭一人似乎對燕雷特別感興趣,對燕雷道:“你這小娃娃是何人門下?”
燕雷看看燕雨,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蕭一人怒道:“老夫問你話,你不回答,只看着那個小子作甚?”
“他是我的師兄,回不回話自然要問師兄。”
“師兄?師兄有什麼了不起,老夫就先殺了他,你再回答老夫問話。”蕭一人一掌拍向燕雨,燕雨見這怪人喜怒無常,一直凝神防備,見他掌勢兇猛,不敢硬接。錯開一步,用出龍晴所傳穿雲步,橫移三丈才避了開去。
蕭一人見了燕雨身法,微微一驚,道:“很好。看你能接老夫幾掌。”說着又攻了上去。
燕雨被他打得心頭火起:“既然前輩苦苦相逼,晚輩就向前輩領教幾招便了。”再不躲閃,提劍向蕭一人打去。
蕭一人哈哈長笑道:“好,很好。”蕭一人性情變化無常,卻最是心狠手辣。見燕雨武功不弱,暗想,此子年輕如此,就有如此之高武功,假以時日,那還得了,遂起了殺意,招招往燕雨要害招呼。
燕雨武功雖然不弱,可惜遇到的是天下第三劍。打過七八十招,漸漸不敵。儘管如此,蕭一人心中也是震驚非常,想不到自己三十幾年未入江湖,像燕雨如此稚氣未脫的半大孩子居然能與自己拼鬥近百招,當真是後生可畏了。
蕭一人忽然手掌一番,一柄不足一尺的金色小劍握到手中,倒握劍柄,劍鋒划向燕雨咽喉。這一招正是他成名天下的無償劍第三式,索命無償劍。燕雨猛一低頭,堪堪避過,蕭一人左手一掌已經拍中肩頭。燕雨噴出一口鮮血,摔到三丈開外。
蕭一人一招得手,再不容緩,就想補上一掌,結果了燕雨性命。
燕雷見燕雨受傷,大吼一聲,一掌拍向蕭一人。蕭一人輕笑一聲,伸手一接,哪裡知道燕雷掌風看似不強,遇到自己掌風,竟有如紅碳又遇強風,忽地一聲,閃起一片火苗。蕭一人大驚,頭髮和衣服已經着了火,他連忙就地一個翻滾,纔將身上火苗弄熄。可是眉毛、頭髮已經燒焦不少,衣服也破爛不堪。
他何時曾如此狼狽過。不由又驚又怒。
燕雷已經衝到燕雨跟前,將燕雨扶起來道:“師兄,你有沒有事。”
燕雨搖了搖頭:“這位前輩武功果然高明。”
蕭一人怒指燕雷,吼道:“你竟敢對老夫施用暗算。”在他看來,一定是燕雷用了什麼霹靂彈一類的暗器,纔會使自己中招。
“你以爲人人都和你一樣無恥?”燕雷哼道,“少見多怪,‘鳳舞九天’第三式,‘浴火重生’知道嗎?”
傳聞“鳳舞九天”掌法乃是天竺聖女祭祀時所舞,後演變成極其神秘的武功。這種掌風看似平淡,但是若遇阻力,便會化爲火焰。
蕭一人被燕雨奚落的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天下武功龐雜,有些不認識的,紅紅臉也能過去,但是以蕭一人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與燕雨這樣一個晚輩過招,用武器偷襲,還被燕雷弄得灰頭土臉,傳出去非讓天下武林笑得滿地是牙不可。想到這裡,不禁暗涌殺機。
“老夫看你資質不錯,本想收你做我的傳人,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若是你現在給老夫叩頭道歉,老夫就饒了你,否則老夫叫你血濺當場。”蕭一人起了殺心,卻仍在死撐面子。
燕雷哼了一聲,剛要張口,看看燕雨臉色,又把話嚥了回去。
燕雨微微一笑:“蕭前輩,舍弟年輕氣盛,冒犯之語,還請前輩勿放在心上。”
蕭一人陰冷一笑:“怎麼,一句年輕氣盛就想帶過此事嗎?今日他既冒犯我,如不下跪認錯,不單是他要死,這裡在場所有的人,也要一起陪葬。”
歐婆婆本來一直在運功養息,聽了蕭一人的話,大聲道:“原來天下第七劍也是爲了搶奪放鷹圖而來。堂堂武林前輩作出如此宵小之事,真是讓人齒冷。”
這話正說中了蕭一人的要害,陰謀被識破,蕭一人不由惱羞成怒,陰森森地道:“死到臨頭,還敢辱罵老夫,老夫先送你一程。”身形動處,已經一掌將歐婆婆拍向半空。隨後第二掌就要拍出,燕雨身形一晃,硬接蕭一人一掌,身形晃了兩晃,又噴出一口鮮血。
落陽喊了一聲婆婆,衝過去扶起婆婆,婆婆心脈已斷,口中血塊噴涌,勉力睜開眼睛道:“少主人,少主人……”話未說出,已經魂斷氣絕。
落陽虎目含淚,輕輕放下歐婆婆,怒道:“蕭一人,你殺了婆婆,我金戈洗月軒與你勢不兩立。”
蕭一人冷哼一聲:“若不是看在郡主的份上,衝你這句話,老夫就先將你殺了。”
“落某不用你賣這樣的交情,你既然覬覦放鷹寶圖,只管來搶就是,不過,落陽就是死,也不會讓寶圖落到你這卑鄙小人手中。”
“很好,老夫就先成全了你。”蕭一人目注落陽,強烈的殺氣逼迫得讓人窒息。落陽先前已被蕭一人震心吼所傷,如今根本無還手之力,可是明知不敵,卻傲然挺立,毫不退讓。
燕雨強壓住傷勢,嗖地一聲,落到落陽跟前:“前輩請慢。”
“你的武功的確不錯,可是比起老夫來,還差了那麼一些。你還想爲這些人強出頭嗎?”蕭一人對燕雨之舉十分不解。
燕雨微微一笑:“晚輩但凡有一口氣在,不會坐視前輩妄開殺孽。”
蕭一人狂笑道:“小娃娃很有膽色。好,只要你還能再接下老夫三十劍,老夫就放過這裡所有的人,否則,每個人都要死。”
燕雨本已受傷,心中毫無勝算,卻鎮定自若的一點頭道:“好。君子一言。”
“老夫說出的話決不更改。”
燕雨微微一笑:“晚輩當然信得過前輩。蕭前輩請。”
蕭一人冷笑一聲,撤出手中金劍:“你也亮兵器吧。”
燕雨從懷中拿出一柄匕首,匕首黝黑,發着淡淡的光。“這把匕首乃是在下一個長輩所贈。據說是取自深海的一種魚肋,能削鐵斷金,前輩小心了。”
蕭一人冷哼一聲:“老夫的兵刃也是前古神兵,你並沒有佔什麼便宜,出招吧。”
“晚輩恭領前輩指教。”燕雨再不多話,起手一招仙人指路,乃是武林後輩對前輩表示尊敬的劍招。
蕭一人心中嘆道,爲何自己就沒有這般福氣收到資質與人品都如此之佳的徒弟。想歸想,劍下絕不容情。天下第三劍,無腸劍以陰冷、凌厲著稱,蕭一人全力施展出來,威力非同凡響。
燕雨勉力相拒。支撐到第十一招上,再次被蕭一人劍鋒掃過肩頭,一道寸長的傷口鮮血直涌。
蕭一人冷笑道:“如果你肯跪地認輸,我便饒你不死。”
傷口很深,但幸而未傷到筋骨。燕雨痛得心裡叫苦,臉上依舊維持淡淡笑容,“晚輩還可以再戰。”樣子瀟灑極了,心裡卻將蕭一人這個死老頭罵了幾十次。自己傷重如此,回去後,一定會被祿伯大加問責。
蕭一人道:“我就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燕雨傷口鮮血仍在流出,卻不能點穴止血,否則會影響手臂的運動。
燕雷看得焦急萬分,忍不住道:“師兄,我幫你。”
燕雨板着臉瞪了燕雷一眼道:“不許多話,也不許插手。”
燕雷只得退到一邊。望着蕭一人,恨不得咬他一口。
燕雨與蕭一人再打到一處,又過了七八招,燕雨腿部又中一劍。燕雨眉頭都不皺一下,繼續一劍遞出道:“第十九招。”
蕭一人暗暗心驚。若是燕雨帶着掌傷再與自己打過三十招,自己這塊天下第三劍的招牌就算徹底砸了。不若今日先忍一口氣,日後找個機會再將這姓燕的兩個小子碎屍萬段。
心思一轉,裝出一副愛材之意,道:“這些人與你本無任何牽連,老夫憐你是個可造之材,根骨不錯,若是多加磨練,日後成就決不在老夫之下。若是今日死在此處,實在太可惜了。”
燕雨微微一笑:“蕭前輩有何指教?”一邊說話,一邊暗暗調息,壓住內腑傷勢。先前所中一掌傷勢頗重,一直沒有機會調息,而後強壓傷勢與蕭一人過招,內腑傷勢更重。
“老夫念你是可造之材,今日破例,只要你讓你的師弟給我叩頭賠個不是,老夫就放過你們兄弟兩個。”
燕雨道:“燕雷是晚輩,給您叩頭賠個不是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不知道前輩可肯放過在場衆人嗎?”
蕭一人鼻子差點氣歪了,今日就是衝着放鷹寶圖而來,如何能放過這些人,這小子看來是自己找死了:“看來你是寧肯賠他們死在一塊了。很好。老夫成全你。”
陰魂不散兄弟、落陽及金戈洗月軒兄弟與燕雨不過在武家牧場見過一面,想不到燕雨爲了衆人性命,竟不顧性命,與天下第三劍爲敵到底,不由都心生感激。
蕭一人長嘯一聲,再次攻向燕雨,轉眼又過九招。燕雨長笑道:“還有最後兩招。”
蕭一人,心裡一狠,使出一連三十六式快劍,劍劍索命。但是依照武林規矩來說,這三十六式仍算一招,但兩人以三十劍招爲限,蕭一人作爲武林成名前輩,可實在有些不要臉面了。
燕雨手中匕首連點,將三十五式封開,但是肩頭傷勢仍是有所影響,胸前露出一絲破綻,蕭一人乃是久經沙場之人,這一劍決不容許落空,手中無腸劍直落燕雨前胸。燕雨抽身後退,蕭一人手中金劍忽然暴長一寸,撲地一聲,扎入燕雨前胸,然後一掌拍在燕雨肩頭,燕雨身形帶過一溜血花,飛出丈外。
燕雷驚叫一聲,急飛出去,身形如雷,在燕雨落地前將燕雨接到懷中。
燕雨胸前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蕭一人暗道一聲慚愧。原來他的金劍上暗藏機關,劍尖處設有彈簧,輕輕一按劍柄,劍尖便會彈出一寸。有不少武林高手都是冤死在這金劍之下,除去燕雨,再想殺這些人可是容易的很,恢復臉上冷傲表情道:“這是你自己找死。”
目光掃過衆人:“你們認命吧。”陰魂不散兄弟也與落陽一樣,早已傷重內腑,根本無再戰之能。
“前輩請慢。”燕雨竟然掙扎着從燕雷懷中站起,阻止燕雷扶他,挺直腰道:“多謝蕭前輩手下留情,燕雨僥倖撐過三十招。”
原來加上蕭一人最後拍出的一掌,正是三十之數。
蕭一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沉默不語。
燕雷再也忍耐不住,道:“你不是想要食言而肥吧。”燕雨輕斥道:“燕雷小心你說話的內容。”對蕭一人笑道:“若是蕭前輩意猶未盡,就讓燕雷再領教前輩幾招吧。”燕雷聽說師兄許他出戰,立刻兩眼放光:“師兄,我可以出手嗎?”
蕭一人終於放鬆雙手道:“罷了。蕭某人今天認栽。”
燕雨微笑道:“蕭前輩武功,燕雨十分佩服,日後必定勤加練習,若是有機會,定然在向蕭前輩請教。”
蕭一人長嘯一聲:“好,老夫就等着你。”說罷,縱身而去。燕雷見蕭一人突然離開,十分失望,可是又不便喊他回來。
燕雨見蕭一人走遠,才皺眉道:“燕雷。”
燕雷有氣無力地道:“師兄有何吩咐?”
燕雨嘆氣道:“你過來一些。”
燕雷忙走到燕雨跟前道:“師兄,你傷的如何,爲何還像沒事人一樣?”
燕雨道:“傷的不輕。”話音一落,再也堅持不住,昏倒在燕雷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