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堂燕雨住處,龍晴爲燕雨診察傷勢。燕雨胸前傷口頗深,再進一寸,就會斬斷心脈,難以救治了。
龍晴強壓下心中懊悔與憤怒,輕輕爲燕雨處理傷口。將燕雨所中劍傷仔細縫合。敷上良藥,緩緩將內力送入燕雨體中,恢復燕雨內腑傷勢。
祿伯當然明白龍晴感受。燕雨受龍晴之命才受此重傷,可是誰又能想到天下第七劍會現身關外,竟不顧身份,對晚輩暗下殺手。
燕雨等閱歷尚淺,此番實在是死裡逃生。天下第七劍意在放鷹圖,若是燕雨不敵,衆人皆會都被他殺死,他搶走放鷹圖一事也就死無對證了。
看龍晴仍在爲燕雨輸送內力,勸道:“三少爺,你歇歇吧。燕雨不會有事了,再過上個三五天,又生龍活虎似的。”
龍晴微微一嘆,收了掌力:“祿伯,若是燕雨有什麼閃失,龍晴……”
祿伯阻止道:“三少爺,老奴明白。人涉江湖,危險難以預料。老奴總不願意這些孩子捲入江湖是非。可是這些孩子哪個不是躍躍欲試,哪個又肯安靜度日。燕雨此番不知天高地厚,受到些教訓也是應該的。”
龍晴道:“燕雷呢?”
祿伯道:“燕雷這孩子一向福緣深厚,從來就沒受過什麼傷。也總是沒心沒肺的。我剛吩咐他去洗個澡,換身乾淨衣裳,再來回話。”
龍晴再看一眼燕雨。燕雨仍在熟睡。燕雷爲減輕師兄痛苦,曾給師兄服用了極樂丹。極樂丹乃是龍晴研製,服用後會熟睡而絲毫不損傷身體,對外界刺激也毫無知覺。對傷勢穩定最是有好處。
龍晴和祿伯坐在大廳之上,不一會,燕雲帶着燕雷進來了。
燕雷垂着頭,往地上一跪道:“燕雷給三叔和總管請安。”無精打采的。
祿伯一皺眉頭,道:“你擡起頭來。”
燕雷擡起頭來,一臉委屈。兩頰都紅腫着,原來是剛捱了打。
祿伯道:“你的臉怎麼了。”
燕雷委屈地道:“是燕雲師兄打的。”
祿伯道:“你師兄爲何打你?”
燕雷扭頭看了看燕雲,垂下頭去。
燕雲雙手奉過放鷹圖:“三叔,總管。燕雷收了落軒主的放鷹圖。”
“這是落陽感激燕雨師兄的救命之恩,一定要送的。”
祿伯一瞪眼睛:“放鷹圖是如何貴重的東西,你也敢收,咱們豈不是成了施恩圖報之人。”
燕雷聽了垂了下頭,卻仍是囁嚅道:“咱們施恩不圖報,可是你也得給別人以感恩的機會吧。”
祿伯臉一沉:“你還敢頂嘴。燕雲,給我掌嘴。”
燕雲答應一聲,便要上前。
燕雷忙求救地看向龍晴。
龍晴道:“祿伯,燕雷說的雖然牽強,也不無一絲道理,您饒了他吧。”
其實祿伯也捨不得責罰燕雷。這些弟子中,祿伯最疼愛的便是燕雷。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五個指頭還有長短,長輩心中雖說對子女都是一樣的,但實在很難一碗水端平。
“既然三少爺求情,這次就饒了你。你將燕雨受傷的事情仔細說清楚。”
燕雷應了一聲,便詳細講述起經過。
燕雨講完,龍晴略一思量,道:“落陽一定是看出蕭一人乃是爲了放鷹圖而來,故此寧願將寶圖送與燕雷,也不願意寶圖落入蕭一人之手。”
祿伯點點頭:“不錯。只是蕭一人並不知道,只怕還會去尋金戈洗月軒的麻煩。”笑了一笑,“而且也將咱們傅家鏢局拖下了水。”
龍晴看看燕雷,又看看燕雲,道:“蕭一人能名列天下第七劍,武功確有過人之處。府裡的弟子未奉命都不許輕舉妄動,若是有人私自尋仇,必定重罰。”
燕雲和燕雷都應了聲是。其實二人心中均是同一想法,都等着去找蕭一人爲燕雨報仇,如今被龍晴說中了心思。
龍晴對燕雷道:“你起來吧。這幾日裡好好服侍燕雨師兄,不可出去亂跑。”
第二日午時剛過,龍晴正爲燕雨換藥。龍晴所調配藥物神效非凡,才一日的功夫,燕雨內腑傷勢已經好了七八成,人也精神了許多,在燕雷的攙扶下已經能坐起來了。
龍晴道:“燕雨,涉足江湖的滋味如何?”
燕雨赧然道:“三叔,侄兒知錯了。江湖真是臥虎藏龍之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話果然不假。侄兒這點微末之技,實在還差得很遠。”
又不服氣道:“不過,天下第七劍的武功也沒什麼出奇之處,侄兒只要勤練武功,假以時日,一定能打敗他。”
龍晴心中暗暗嘉許。燕雨敗能不餒,勇氣不失,的確是可造之材。
心中如此想,臉色卻沉下來道:“你能不畏強敵,挺身而出,勇氣固然可嘉,但你與蕭一人對戰之時,已經觸犯傅家家規,你可知道嗎?”
燕雨聽了,心裡一驚,便想下牀跪倒。燕雷已經搶先一步跪到地上:“是燕雷想要搶奪放鷹圖來着,不關師兄的事。燕雨師兄已經罵過我了。”
龍晴擺手先阻止燕雨動作道:“這件事情先給你記着,等你傷好了總管自然會罰你。”
又對燕雷道:“你有這種想法,罵你還是輕的,若有下次,一定重重打你的鞭子。”燕雷應了。龍晴讓他起來。
燕雨看看龍晴臉色道:“三叔,三叔要罰侄兒,侄兒願意領受。只是,侄兒觸犯了哪條家規?還請三叔明示,侄兒記住,好下次改進。“
龍晴道:“你不知道嗎?”
“咱們家規太多,侄兒一時,一時想不起來。”
龍晴忍住笑意:“天下第七劍,劍法雖然排在第七位,可是內力深厚,尤其是所練綿陽掌,兇猛霸道,爐火純青。你先中他兩掌,已經傷及內腑,你不及時調息救治,反而與他賭劍,又受一掌,能保得性命,已經是你的運氣了。傅家早有規矩,如遇強敵,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你如此強自出頭,若是賠了性命,豈非冤枉。給你帶的遇警煙花難道是擺設嗎?”
龍晴語氣雖然嚴厲,關愛之情溢於言表,燕雨知道是三叔爲自己擔心,心裡感動,垂首道:“是,侄兒記住了,下次一定謹記家規,不敢亂來了。”
龍晴微微頷首:“三天之內不許下牀走動,燕雷照顧好你師兄。”龍晴若是不下命令,只怕燕雨在牀上可呆不住三天。
過了三天,燕雨傷勢基本無礙,已經可以下牀走動。可是龍晴與祿伯一定讓他靜養,每天除了吃掉大量補品,什麼都不許做。龍晴每日還要給燕雨輸送三次內力,助他儘快復原。
這些補品都是龍晴親手調配,不僅對燕雨傷勢有極佳的康復作用,更能洗筋易髓,增長功力。不僅燕雨要吃,燕雲、燕雷、燕電還有小福,都吃了不老少。
這幾日,過得十分平靜。龍晴閉門不出,只是悉心地爲侄兒們指點武功。大家受益匪淺。
這日中午,龍晴爲燕雨換過藥,輸送過內力,又看着燕雨將補品吃了,睡了午覺,纔回到住處。燕雲來請龍晴,祿伯在大廳相候。
龍晴來到大廳,除了祿伯外,落月一身男裝打扮,竟也在座。見了龍晴,與祿伯一起站起身來。
祿伯微笑道:“三少爺,這是落月,老奴的義女。”
龍晴微微一笑:“恭喜祿伯。”對落月抱拳道:“落姑娘。
落再在見龍晴,只覺似乎有滿腹話兒要說,卻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回了一禮,道:“傅公子。”兩人反倒生疏了。
祿伯道:“三少爺。落月既是我的義女,說起來,也算是一家人。你們也不必傅公子、落姑娘的互相客氣了,直呼名字就是。”
龍晴欠身應是,“祿伯找龍晴來可有事吩咐。”
祿伯看看落月,點頭道是。
“祿伯,可是蕭一人讓拿放鷹圖交換落軒主?”龍晴大膽猜測。
龍晴所料一絲不差。昨夜子時,蕭一人按江湖規矩,下戰書約戰落陽,奪取放鷹圖。落陽赴約落敗,卻交不出放鷹圖。蕭一人抓走了落陽,限令今日日暮之時,落家以圖換人。
“蕭一人收服了陰魂不散,如今落腳在陰家莊。請傅公子出面救救我哥哥。金戈洗月軒必將厚報。”落月心急大哥生死,焦灼萬分。
“落姑娘不必擔心,也不必客氣。傅家與蕭一人本就有點過節,正好一起清算。”雖然祿伯說過讓兩人直呼姓名,可是兩人仍舊生疏地客氣着。
“這樣也好,若是兩人太過親近,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事。”祿伯道:“現在時辰還早,我讓廚房略備了酒菜。老奴陪三少爺喝一杯吧。落月,你也該謝謝三少爺上次的相救之恩。”
酒菜入席。落月擔心哥哥,愁眉不展。落月一向活潑、慧捷,還有幾分頑皮,如今默默不語,無限心事的樣子,反倒增添了一些女兒味道。龍晴心裡頓起憐惜之意。
匆匆吃過酒席,祿伯將放鷹圖遞與龍晴:“三少爺,此圖您還給落軒主也好,留在傅家也好,可不能落到心術不正之人手中。”
“祿伯放心。”龍晴微笑着接過。
鏢局門前,燕雷牽着兩匹馬正在等候。見了龍晴過來,欠身道:“三叔,侄兒有事情求您。”
祿伯當然知道燕雷心中所想,瞪眼道:“你三叔有事情要辦,你去添什麼亂?”
燕雷辯道:“蕭一人還收了陰魂不散作手下,三叔跟前也該有個聽令的人才威風啊。況且,放鷹圖是燕雷收下的,也該當面還給落軒主纔是。”
龍晴也覺單獨和落月上路有些不便,笑道:“那好,你跟着去可以,不過不可以亂說話。”
燕雷高興地應是,同時喊道:“燕電,快將我的馬牽來。”燕雷早就讓師弟燕電將自己的馬也準備好了。
祿伯只好又叮囑了幾句,讓他們上路。
蕭一人在關外並無落腳處,當日離開後,一直在附近轉悠,湊巧看到陰魂不散兄弟帶傷轉回家中。便鳩佔鵲巢,將陰魂不散兄弟暫時收到手下爲自己辦事。
陰魂不散兄弟技不如人,打也打不過,又捨不得扔下這片祖傳的家業,只好委屈求全,暫時作了蕭一人的隨從。
陰魂不散的這片祖宅位於黑龍山附近的哈蟆嶺,他們的父輩曾是本地的富戶,做些山參、皮貨的買賣。置下不少家業,附近的大片田地都是陰家所有。
這四兄弟迷上武功,祖傳的家業便無心經營,索性將田地都租了出去。
這地方雨水充足,很少風沙,土地肥沃,莊稼收成是相當得不錯,所以就算四兄弟不事稼穡,僅收的租子就夠他們吃喝不愁一輩子了。
蕭一人就坐在寬敞的大廳內喝着茶水,夕陽在院子中短暫停留,將院子中的景物渡上了一層金輝。
一條漂亮的獵犬,體格健壯,毛色光滑,趴在院子中一個乾淨的草墊子上,慈祥地看着自己的三個兒女嬉鬧。
三隻小獵犬剛剛滿月,活潑可愛,在院子中草叢裡撲着蝴蝶,嗅來嗅去。一個渾身金黃,鼻子黑黑的小傢伙,在一叢開得嬌豔的花的下面,用爪子奮力刨着地,不知道發現了什麼。
落陽穴道受制,坐在廳中的椅子上。望着小狗們。詩兒也十分喜歡狗狗,養着幾隻,詩兒帶狗狗散步時,還會帶個小筐,裡面裝些吃的。
詩兒是那麼善良、體貼。落陽嘴角不由浮現笑意思。
“哎呀,桶桶,你又咬壞我的花兒了。”一個穿着藍色衣裙的少女,端着一個精製的小砂鍋走進院中。砂鍋中燉着成塊的肉,香氣撲鼻,“老大,你怎麼不管管桶桶?”
“虧我費盡心思燉了這麼好吃的東西給你補身體。”少女埋怨着,將砂鍋放到大狼狗跟前。大狼狗對着少女搖着尾巴,十分親密的樣子。
小狼狗們聞到香味,也跟頭把式地圍在少女跟前,把嘴巴往砂鍋上湊去。“你們還不能吃,吃了容易壞肚子的。”少女阻攔着三個小狗。小傢伙們剛剛吃飽了奶,本也不餓。可是仍奮力往砂鍋拱去。
少女長得十分白皙、清秀,小小的鼻尖上,有幾個小麻子,小麻子很淺,一顆白白尖尖的小虎牙,很聰慧的模樣。她是陰家的老幺,陰小石。
蕭一人很奇怪,爲什麼長得如陰魂不散兄弟那般模樣,竟會有如此一個水嫩可人的妹妹。
“陰姑娘,可有什麼人來了嗎”蕭一人對陰小石很有風度。
“我不知道啊,蕭大哥。哥哥他們在嶺口等着呢,若是來了,會來稟報您的。”陰小石抱着三個不停亂動的三個小傢伙走了進來。
“好,麻煩你。”蕭一人白髮早生,卻駐顏有術,容貌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他心底裡最討厭別人稱呼他爲前輩,總覺得自己還年輕。陰小石稱呼他爲蕭大哥,心裡聽着甚爲熨貼。
“蕭大哥,您若沒什麼吩咐,我帶老大和狗狗們去散散步行嗎?”陰小石自然地道。
龍晴、落月並馬在後,燕雷縱馬在前探路。落月看着龍晴幾次欲言又止。龍晴心中有所顧慮,也不便多開口,就這樣默默前行。
燕雷回頭道:“三叔,前面就是哈蟆嶺了。只是不知道陰魂不散家在哪裡。”
“你到前面問問看,不可多生事端。”龍晴囑咐道。
燕雷答應一聲,縱馬去了。
“讓他一個人去,沒關係嗎?”落月輕聲開口。
龍晴笑道:“燕雷雖然練功不勤,可是逃命的功夫最是不錯,人也機警,不會有問題的。”
落月點了點頭,又覺無話可說,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哈蟆嶺內四處阡陌縱橫,景色安詳、秀美,散落着一些房屋,竟然都是清一色的青磚瓦房,四合院落,院門也都是一樣的。但是整個村落卻靜悄悄的,沒有什麼人。
燕雷正在奇怪,一隻毛色純亮的大狼狗忽然汪汪叫着往燕雷奔過來。
燕雷最是怕狗,一帶馬繮繩,往前跑去,邊跑邊大喊道:“這是誰家的狗啊,有人沒啊。”
“老大,回來。”陰小石帶着笑容呵斥狗狗,想不到這樣英武的少年見了狗狗會慌成這樣。
大狼狗乖乖地回到少女身邊,三隻可愛的小狗崽立刻圍攏過去。
燕雷有些不好意思,翻身躍下馬背:“這位姑娘請了。”
陰小石打量一下燕雷:“你是什麼人?爲什麼到我們哈蟆嶺來?”
“在下燕雷,我是受人邀請而來,要來這邊會一會什麼天下第三劍的,他好像落腳在陰魂不散兄弟家中,你可知道嗎?”
“你就是拿放鷹圖交換金戈洗月軒落軒主的人嗎?”陰小石很好奇。
燕雷挺了挺胸,還是如實答道:“是我三叔來救人,我只是來看看熱鬧罷了。”
陰小石撲哧一笑。燕雷看了陰小石一眼,道:“奇怪。”又往前走上兩步。
陰小石嚇了一跳,往後一退,退到老大身邊:“你看什麼?”
老大立刻疵着牙,發出嗚嗚的示威聲。燕雷忙退後一步:“姑娘別誤會,我沒有惡意,我只是看着姑娘這件衣服有些眼熟。”
陰小石眉毛一豎:“胡說。我的衣服都是我親手縫製,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你怎麼會看着眼熟。莫非你是個登徒浪子,想佔本姑娘便宜不成?”
燕雷忙搖手道:“真的。你這衣服上繡的藍色貔貅,和我師兄衣服上繡的一模一樣。”
WWW ▲ttka n ▲c o
“你師兄?你師兄可是十七八年紀,長得高高的,嗯,很英俊,一笑起來,這邊就有個酒窩是嗎?”陰小石頓時兩眼放光。
“姑娘莫非認識我師兄?”
陰小石聽了,掩蓋不住內心喜悅,連眉毛似乎都在笑,點頭道:“不錯。我是你師兄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