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馨寧支走了所有的小丫頭們,看着眼前這個極不起眼的小太監,手心裡漸漸開始冒汗。
小安子給葛馨寧磕了個頭,爬起來恭恭敬敬地道:“昨晚二更時分,皇上在霞影殿外面的芍藥圃中跟幾個侍衛說了一會子話,除此之外就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了。不知道夫人問的是什麼事。”
“你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嗎?”葛馨寧急問。
小安子想了想,笑道:“不外乎一些瘋言瘋語,侍衛們沒有多說話的,只有皇上自己說個不休,好像說什麼挖陷阱捉獅子之類的,還說捉獅子最好趁它剛剛吃飽的時候,趁它高興,一箭就結果了它的性命……”
葛馨寧的胸口倏地疼了一下,好像真的有一支箭插進了自己的心臟一樣。
“夫人,有什麼不妥嗎?”小安子見她臉色不善,慌忙問道。
葛馨寧緩緩搖頭,勉強一笑:“沒什麼。想必小皇帝貪玩,惦記着秋天裡打獵的事呢。”
小安子趕忙附和,葛馨寧打發他下去,才發覺自己的手心裡緊緊攥着半邊衣袖,早已經溼透了。
雖然小皇帝一向言語瘋癲,但這幾句話,由不得她不深思。
漠北戰場上剛剛傳來消息,說是即將大獲全勝,這不是恰恰相當於獅子找到了獵物,很快就可以飽餐一頓麼?
小皇帝說要趁它剛吃飽的時候射殺它,那豈不是……
葛馨甯越想越害怕,雖已竭力勸自己平靜,卻再也無法安坐。
她知道小皇帝是一直想置韓五於死地的,只苦於韓五在朝中勢力太大,無從下手。
而這一次,韓五遠在軍中,朝中縱有再多的同黨也使不上力氣。
何況,軍中刀劍無眼,被流矢所傷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到時候就算是有人疑心,也很難證實事情與宮中有關。
小皇帝只需要作一副悲痛的模樣,大辦一場喪事,給死者極盡哀榮,旁人便無話可說了。
這樣計策,實在再完美不過了!
葛馨甯越想越怕,坐立難安,連小丫鬟送過早點來都沒有注意到
此時纔是清晨呢……她要趁着夜色逃出去,至少還要等整整一天才行!
逃出去?!
葛馨寧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但仔細想想,她似乎也確實只有這一條路可選。
她能用到的人實在不多。韓五的幾個心腹分散在各宮裡,沒有一個能走得出去,而韓宅之中……
小皇帝既然打了這個主意,怎麼會不關注韓家?這會兒韓家宅子四周,只怕早已佈滿了小皇帝的眼線吧?
葛馨寧十分後悔當日賭氣沒把憐兒和元哥兒兩人帶出來,否則她至少還可以有個人商量,可是現在,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
既然宮裡的人不能用,韓宅回不去,她能用的,只有自己一身一力而已。
葛馨寧想了一會兒,確信自己已經等不到晚上,索性便不再等,起身到箱籠裡找出積攢的銀銀兩塞進懷裡,又用紙包了幾塊點心帶上,着意妝扮一番,笑吟吟地出了門。
早有小宮女迎上來伺候,見她難得開顏,自然也跟着高興:“皇后剛剛還在念叨您呢,夫人可是要去找皇后說話?”
葛馨寧想了一想,輕輕搖頭:“先不必了。我有事要回家去一趟,不必告訴她。”
昭陽宮的宮女一直都是韓五直接安排的,對葛馨寧的吩咐自然不肯怠慢。
故而,在葛馨寧保證一天之內一定回宮之後,小宮女便也不再堅持告知莫丟丟,葛馨寧終於鬆了一口氣。
當然,小尾巴是少不得要帶一條的。
到了宮門口,照例要被攔住。
這次葛馨寧沒有冒充什麼壽康宮的小宮女,而是大大方方地亮明瞭身份,只說回府去取些東西,侍衛便痛快地放行了。
隨行的小宮女見狀,徹底放下心來。
出了宮門之後沒多久,葛馨寧便說累了,堅持要下車喝茶,小宮女自然只得依她。
前幾日從莫丟丟那裡順來的一點兒好東西又派上了用場。小宮女喝完一盞茶之後,便伏在桌上睡着了。
葛馨寧慌忙站起,片刻也不敢耽擱。
莫丟丟說過,宮中材料有限,這藥比先前用在小皇帝身上的那種可差遠了。
所以葛馨寧沒有半點兒遲疑,丟下茶錢,一路奔出茶樓,重新僱了一輛馬車,往北疾馳而去。
這一路顛簸實在辛苦,葛馨寧幾次要吐,都只得咬牙忍着,片刻也不敢耽擱。
幸而並沒有人追來,出了城門口之後,葛馨寧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車伕外外面聽見,笑問道:“姑娘這麼急着趕路,莫不是從家裡逃婚出來的?”
葛馨寧喘了兩口氣,也笑着回道:“我若說是從婆家跑出來的,老伯還肯送我麼?”
那車伕笑道:“那更該送了!你是跑出來的,要被他們抓了回去,那不是要打斷你的腿?”
葛馨寧笑了一聲,半真半假地道:“斷腿算仁慈的,我看他們多半要砍掉我的腦袋!”
車伕沒有應聲,隻手中的鞭子揮得越發緊了。
葛馨寧心下有些納悶,卻無心多問。
過了一會兒,車伕忽然大聲喊道:“姑娘,往北的路可不好走,除了風就是沙,你去那邊做什麼?”
葛馨寧想不出該如何回答,那車伕已笑道:“你別哄我,人家都說往好地方跑,你偏忘窮鄉僻壤走?依我看,你是去投奔什麼人吧?你有相好的約在北邊?”
葛馨寧臉上一熱,幾乎忍不住要發怒,卻又不敢得罪車伕,只得勉強笑道:“老伯說笑了,其實……我只是覺得不會有人往這個方向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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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伕“嘿”地笑了一聲,擺明了不信,卻也沒有多問。
葛馨寧聽着“得得”的馬蹄聲,思緒萬千,沒有一刻安寧。
平生第一次出城門,便是獨自奔赴數千裡之外的邊關,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此時她卻毫不遲疑地這樣做了。
至於未來有可能遭遇的種種兇險,她並不願去設想。她甚至不太在意自己能不能活着見到韓五。
她只知道,哪怕是死在去見他的路上,也比在宮中靜等他的消息來得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