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葛馨寧冷冷地道。
韓五俯下身湊到她的臉前,笑了起來:“不知道?你告訴我,除了我,還有誰?”
葛馨寧看着他的笑臉,忽然覺得心裡很堵得慌,忍不住冷笑:“這世上的男人都死絕了不成?”
韓五捧起她的臉,笑得嘴巴都咧到耳後去了:“現在還沒死絕,不過……如果你再胡亂嚇唬我,沒準他們有一天就真的死絕了!”
葛馨寧掙脫不開他的手,只得閉上眼睛,不肯看他。
受了這樣的冷遇,韓五竟絲毫沒有着惱,脣角一直在控制不住地上揚:“寧兒,先前是我一直錯怪了你……我總是疑神疑鬼,其實不過是因爲我怕……”
“怎麼,不打算把我送給齊思賢了?”葛馨寧冷笑着打斷了他。
韓五慌忙搖頭,隨後又小心翼翼地道:“你父母算是間接死在他的手裡,你不會喜歡他的……剛剛我回來之前,憐兒告訴我,她在園子後面小道上撿到了你的匕首……那天,你用這個傷到齊思賢了?他在軍營裡歷練過,你這樣對他,實在太冒險……”
葛馨寧看見他從一堆衣衫裡面翻出那柄熟悉的短匕,心中已麻木得沒了什麼感覺。
韓五遲疑了一會兒,蹭到葛馨寧身旁躺下,在被底摸到她的手臂,手掌微微有些發顫:“你這臂上的傷……是他刺的?”
葛馨寧閉上眼睛不肯理他。韓五微顫着撫過那道傷痕,許久才長呼出一口氣:“你爲什麼不說?寧兒,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肯說……”
葛馨寧閉目想了一會兒,跟着嘆了一聲:“你出去吧。”
“寧兒?”韓五心尖微痛,詫異地坐了起來。
葛馨寧閉着眼睛,沉聲道:“我需要安靜,你出去。”
韓五心裡一百個不情願,卻還是順從地起身,穿上了衣衫。
他在牀前站了很久,見葛馨寧始終沒有睜眼,只得嘆了一聲:“我叫丫鬟來幫你清理一下傷口……你臂上的傷有些糟糕,必須上藥。還有,你身上寒氣未盡,這幾日不要出門……”
“出去吧。”葛馨寧平靜地道。
韓五應了一聲,卻怎麼也邁不動步,只得站在屏風前,又磨蹭了一陣子。
葛馨寧知道他在,只不想理他,索性裝着睏倦的樣子,翻了個身面朝牀裡。
韓五嘆息了一陣,忽然想到一事,忙又湊了過來:“那孩子……咱們的孩子,他好好的還在府中,我並沒有傷害他……”
“我知道。”葛馨寧還是沒忍住,冷聲接過了話頭。
她肯出聲,韓五已是喜出望外,忙笑道:“我知道瞞不住你,是元哥兒那丫頭跟你說的吧……”
葛馨寧冷笑着打斷了他:“你說他‘很好’?你見過他嗎?”
韓五忙道:“我當然見過,我還抱過他呢!只是那時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是我的兒子……”
葛馨寧心口發痛,喉嚨裡哼了一聲,聽不出是冷笑還是嗚咽。
韓五嚇了一跳,忙俯身過來:“你哪裡不舒服?是不是胃裡還發寒?”
葛馨寧隔着被子推開他,閉目不語。
韓五忙道:“是我不好,害得你們母子分離……等你養好身子,我就去叫人把他抱回來給你,好不好?”
葛馨寧苦笑一聲,許久才嘆道:“等我養好身子……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那孩子,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吃到過一口奶,冷了沒人管、哭了沒人哄,兩個月的孩子,比人家新生的嬰兒也重不了多少,那樣也能算‘好’嗎……”
韓五怔怔地聽着,過了許久,忽然跳了起來:“那樣不行,我現在就叫人把他帶回來!只是你要辛苦些……”
“不必了。”葛馨寧冷聲道。
韓五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有些無措。
葛馨寧的語氣漸漸平靜下來:“我不想見那個孩子。他現在的父母很喜歡他,這已經足夠了。我怕麻煩,不喜歡照顧孩子,何況……現在已經沒有奶了,帶回來也沒用。”
韓五忽覺胸口悶得難受,好像被什麼東西一下一下不斷地捶打着一樣。
他扶着牀邊的小櫃站了許久,勉強笑道:“我們可以給他請乳母,不用你費太多心神的。舒老爹夫婦雖說待他不錯,可畢竟不是親生父母……”
葛馨寧忽然笑出聲來。
韓五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臉上不禁有些發燙。
果然,葛馨寧沉默了片刻,冷笑道:“如果我沒記錯,他的親生父母,好像從未善待過他呢。”
韓五忙道:“那我們以後……”
“你覺得,‘我們’會有‘以後’嗎?”葛馨寧打斷道。
韓五很想說“當然有”,話到嘴邊,卻不知怎的總也說不出口。
葛馨寧嘆了一聲:“五爺,您先出去吧。”
韓五踟躕許久,彷彿有一肚子話要說,可是到了嘴邊,卻總不知應該先說哪一句。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許多事,卻未想到會錯得如此徹底。
到現在纔算如夢方醒,是不是已經太晚了?
葛馨寧已經用被子把自己整個人從頭到腳裹了起來,擺明了再不想說話。韓五靜靜地看着她,恍悟到自己先前錯失了太多,已經是無法彌補、無法挽回的了。
她曾經把全部的信任和希望託付過他,可是他做了什麼呢?
他給了她希望,又親手毀掉。她的心上身上,每一處傷痕,都是他留下的。
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向她許諾未來?
何況……
他自己,又如何能有未來呢?
韓五腳步沉重地走出房門,剛剛雀躍起來的心,漸漸地又沉了下去。
他剛剛是糊塗了。
他如何敢把那個孩子帶回來?他現在的身份,如何能夠光明正大地撫養那個孩子!
他當初娶葛馨寧,不就是爲了讓她的孩子永遠都見不得光嗎?
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
到此刻,韓五纔算是真真正正地體驗了一把“悔不當初”的滋味。
明知孩子就在自己的身邊,卻永不能相認,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相見,這本是他對葛馨寧的“懲罰”,不料此時竟一一應在他的身上,這纔是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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