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太感謝了……”被這位技術員妹子輕聲提出的話重新燃起一絲希望,張璇衡匆匆道了謝,便回到了審訊室旁的監控室。
餘政興的審訊經驗無比豐富,吳紅山的心理素質顯然扛不住一輪輪配合着錄像播放的心理攻勢。在張璇衡抵達的時候,他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從他拼命試圖隱瞞自己情緒的表情和掩飾不安的各種小動作就能看出,沒抓錯人。在一旁觀看的刑警們都興奮的低聲議論起來,說着些很內行的判斷:一般這種神情下的嫌疑人,就是馬上要招了。
果然,他沉默片刻,痛哭流涕的招了供:齊詩雨的確是他殺的。
犯人招供的那一刻,大家是皆大歡喜的。因爲接下來就可以按照犯人供認的犯罪事實去找齊起訴所需的證物了。
可比較令人驚愕的是,他雖然承認了自己殺人的行爲,卻否認自己有個同夥。
他堅持聲稱案件是他一個人犯下的。怎麼問都是一個回答。
迫切希望和他覈實一些自己的猜測,張璇衡請求進入審訊室發問。餘政興點頭同意,讓其作爲陪同共同審訊。
張璇衡依次提出了自己在整個案件中的疑惑,希望能得到兇手的解答。可越是提問,越覺得情況非常不對勁。
雖然人是他殺的,沒錯。可很多地方都對不上。
按照吳紅山的供述,他殺人是因爲一時衝動。
自從曾是他戀人的齊詩雨出獄,他便想和其修復關係、重歸於好。然而齊詩雨因其當年被他拋棄的事情深受傷害,拒絕與吳紅山重拾戀人關係。吳紅山長期糾纏未果,終於二者在前段時間爆發了激烈爭執,此後沒有再聯繫。
上次和齊詩雨吵架後,吳紅山一直很後悔。所以,他終於在5月6日——也就是昨晚,決定去找齊詩雨登門道歉。
“當時我想跟她好好道歉,請求原諒……而登門致歉是最有誠意的。我的愧疚感太強了,根本等不到第二天。”吳紅山紅着眼睛,啜泣着供述道。
“都那麼晚了,爲什麼不提前打個電話告訴她?”張璇衡盯着他的表情,觀察着他是否有嘗試說謊:“你也知道的吧……一個大男人不打招呼就深夜上門,你這樣會讓女孩子很沒安全感。”
“我要是打電話跟她說的話,齊詩雨肯定不會讓我來的……所以我纔會直接過去……”吳紅山懊惱的垂下頭,用戴着手銬的雙手扒住臉,已經有淚花在眼中閃現。
正是在這段路途中,他開始發現下雨的。
到了齊詩雨家後,吳紅山敲開了她的家門。此時齊詩雨剛洗完澡,穿了睡裙正準備睡覺。看到來者是吳紅山,她無比憤怒,就要將他推出門外。儘管在吳紅山懇求聽他把話說完的情況下齊詩雨終於還是讓他進了屋子,但兩人聊着聊着又再度爆發激烈爭執。
終於,吳紅山不堪辱罵,一氣之下便抄起水果刀,刺中了齊詩雨的胸口。眼看着自己這一刀釀成大禍,吳紅山腦子一片空白,直接嚇傻了,當場第一個反應就是跑。直到跑到門口,他纔想起來自己就這麼逃走的話,肯定會被抓住的——必須處理證據才行。
由於出血量的巨大,這時候,齊詩雨已經捂着胸口癱坐在地失血而死。因此吳紅山便開始回憶自己進了屋後摸過什麼有限的東西,開始挨個兒擦拭。之後,帶走了兇器,逃出屋子……
“你等等。”張璇衡實在聽不下去了,這漏洞太多:“少來這套,還是不肯交代真相是吧?這分明就是謀殺,你當我們傻嗎?!好,既然你這麼想把事情往衝動殺人上靠,那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說你和齊詩雨發生激烈爭執,對吧?是不是鬧得動靜特別大?”
“對啊!她罵我罵得太難聽了,我自尊心受不了才——”
“少扯淡!”餘政興也聽不下去了,完全明白張璇衡爲什麼問這個問題:“我們可是詢問了這層樓的所有住戶,沒有一個聽到齊詩雨家傳來過大動靜的!”
“那、那是因爲外面下着大雨……”吳紅山明顯慌了,趕忙試圖以天氣製造的噪音上靠:“而且我聽她說過,同層的鄰居們不是上夜班就是耳朵背,聽不見很正常。”
“呦,你對這些鄰居是什麼情況倒是很清楚啊……即便外面雨聲再大,也是外部音量。事發地點的居民樓並無特殊內部隔音設計,以固體傳聲的效率,你以爲真有聲音了,二樓會聽不見?”張璇衡直接不耐煩的一席話打回任何反駁餘地:“你根本沒和齊詩雨發生爭吵,她是很安靜的被你殺死的——再有,你說過你是隨手拿起旁邊的刀子殺了她,事後纔想到要處理指紋吧?聽你的意思,當時應該是沒戴手套對吧。”
“對……我、我沒戴啊。”吳紅山仍然顯得慌亂萬分,但似乎知道張璇衡他們應該沒有這方面證據,能稍微比剛剛鎮定一些——只是一點點而已。
“嗯……既然當時沒戴手套,那麼有沒有穿雨衣呢?”張璇衡話鋒一轉,直接跳躍到這個問題上。
“雨衣?沒有啊!”吳紅山楞了一下,突然又反應了過來,趕忙改口;“啊不!穿了,穿了!因爲下雨嘛,所以我出門時——”
“自己剛撒的慌,這會兒就忘了?”哼了一聲,張璇衡冷冷的拋下這麼一句話:“你說你出門後走到一半才下雨的……那你怎麼會帶雨衣出去?”
“我……有說過嗎?”支支吾吾的,吳紅山仍然還想狡辯。
“想不起來了?沒關係,我們可以放錄音。你在這兒說的每句話都有記錄。”餘政興示意刑警播放那段錄音,很快便響起了當時吳紅山的供詞——這讓他面色變得難看至極,毫無狡辯餘地。
“你看?你爲什麼要帶雨衣出去?這事兒變得很有趣對吧。可這麼有趣的事,你就是不願意說答案。”保持着成竹在胸、遊刃有餘的鎮定表情,張璇衡邊回憶着犯罪心理學和審訊學的教學內容,邊迅速制定着接下來的談話策略:“不如讓我來猜猜看吧?從錄像來看,你半路碰上下雨了,才從那個不知爲什麼會帶的揹包中拿出了雨衣穿上。可既然你是碰巧遇到下雨纔在路上穿它的話,你原本是打算什麼時候穿呢……”
“……在殺死齊詩雨前,爲了確保自己日常穿戴的衣服不被濺上血,纔會穿上的……對吧?”
吳紅山的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