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啓疏沉默了片刻。
長安從資料中擡頭望着他，他應該是有話要說。喬啓疏的神情稍有點兒旁人不易覺察的尷尬，但他的拇指和食指卻難得的捏在一起，兩個膠着在一起的手指指尖都是冰涼僵硬，他從來沒有在哪件事上這樣糾結過。
“下午我接到一個電話。”他終於緩緩開口道，“是五王子的助理，明天早晨，他希望能和我們在王宮別苑共進早餐。”
如今是盛夏，皇室們喜歡抽個週末到附近的別苑裡避暑。喬家離王宮別苑不算遠，開車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算得上是這正片區域內離別苑最近的一家，長安聽說往年皇室來度假，就有邀請喬家人前去的先例，但多數是全家都去，或者至少邀請喬家的幾個兄弟或者女兒同去的，因爲喬啓遠與五王子是同學，私交不錯，喬曼翎則與大王子的正妃在同一所女校就讀，稱得上是閨蜜，反倒是喬啓疏因主持着喬家事務，常常能找個工作忙碌的藉口不去應付那個場面。
今日五王子忽然特地邀請他和長安去，就有些奇怪了，而且只是共進早餐而已。
五王子因管理着皇室的大部分資產，所以算得上是幾個王子裡最爲忙碌的，顯然是抽空見他們。可什麼事情這麼着急，非要抽空見一見，就更奇怪。
“父親應了？”長安問。
喬啓疏點點頭，“單獨邀請，不能推辭。”
如此鄭重其事又不算特別嚴格的邀請，的確不好推辭，長安是明白的。但想來喬啓疏應下的前提，是知道些什麼。
“我想，和你接掌喬家有關，和安德烈王子也有關係。”喬啓疏果然說。
長安接掌喬家，雖然看起來和皇室沒什麼關係，但牽扯到利益問題，皇室過問是正常的，就算五王子要爲此辦個宴會來宣告些什麼，長安都沒辦法拒絕。至於和安德烈有關，長安在生日宴上和安德烈同時出席，引起全城轟動，安德烈王子想要關注一下，也並不稀奇。兩下相加，五王子要見她，就有了足夠的理由。但她要怎樣應對，她還想聽聽喬啓疏的意思。
“重點是前者，還是後者？”她問。
“前後都有關係。”喬啓疏沒有隱瞞自己想法，說，“你接管喬家產業，以喬家掌門人身份和安德烈王子有些男女關係，甚至於有可能發展成婚姻，本來是件好事，皇室應該是樂見其成。但……”他稍稍遲疑，“我聽說，五王子對安德烈王子的婚姻，早先就有過全面的打算，正妃的人選，似乎已經確定。”
也就是說，五王子想給長安的，是個側妃。
若是在從前，國家強盛時期，安德烈選長安做側妃，只要長安不覺得委屈，還說得過去。可如今陸家一手遮天，女王對陸家的態度曖昧不清，喬笳自從參選後勢頭一路飄高，再加上國力已經遠不如前，五王子想借喬家的勢力給自己鋪路的意圖很明顯。可若是想借喬家的勢力，卻只給堂堂喬家掌門人一個側妃，就很說不過去。畢竟是掌門人，哪怕她就是個私生子。
五王子大概很糾結。給長安正妃，她是個私生女，這身份在他們眼裡，很不夠格，還容易給安德烈找麻煩。給長安側妃，人家如今是堂堂正正的喬家掌門人，比起一個小國家的公主，譬如他自個兒側妃那種，身價都要高上許多，喬家人如果接受側妃這個位置，就是自取其辱，絕對沒可能。所以，他大概是想着請喬啓疏過去，看能不能先打個商量，找個折中的辦法。
不過應該也只是個前奏，五王子也沒抱着立刻就能定下的想法，否則就不是共進早餐這麼簡單，這次見面，他多半是想摸摸長安的底細罷了。
“長安，此事父親尊重你的意見。”喬啓疏忙加了一句。長安這個尷尬的身份是他給的，他心裡清楚的很。
如此小心翼翼，是擔心她因此更恨他，對喬氏集團做些什麼吧？長安心中暗自冷笑，冷笑的同時，也有幾分酸楚在瀰漫，跟自己的親生父親勾心鬥角，她活的還真是落魄。
“此事女兒聽從父親的安排。”長安笑了笑。喬啓疏一愣，神情愈發的尷尬起來，長安心裡是什麼都清楚的。
他有些坐不住了，說，“只是共進早餐，沒什麼特別的規矩，明天你跟着我就是……王子問話，你如實回答就是，不必問我的意見。”
“我知道了。”長安仰望着喬啓疏緩緩起身，修長的身軀依舊挺拔，全然不像年逾六十的人，倒像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長安也起身，算作是送他，但喬啓疏再看長安一眼，總覺得她的微笑太過凌厲，原本心中有些話要問，蹙了蹙眉，覺得還是不問爲好，就點點頭叮囑她，“不用送我，早點休息。”
“是。”長安低聲回答，很是循禮，且有些過了，過了就顯得十分生分，喬啓疏知道她是故意的。
喬啓疏從書房裡出來，再去探望老夫人，才聽吳媽說老夫人疲乏的很，已經睡下，晚間醫生又來過一次，說沒什麼問題，但到底傷了元氣，要好好養上幾天了。
“老夫人方纔吃晚飯的時候還說起來，應了樑家老夫人明兒去打牌，如今只好推辭，只怕樑家老夫人以爲她病得厲害，要趕過來看，那就鬧得有些大了。”吳媽絮絮叨叨的同喬啓疏說着，“大爺看着，是不是特地解釋一下？”
“老夫人生病的消息已經傳出去，越解釋麻煩越多，樑家老太太來了，也正好陪着老夫人開解開解，只怕她沒那個精神。”喬啓疏道，“明日早晨問問醫生，老太太和大小姐商量着處置吧。”
“噯。”吳媽應着，又道，“還有宋小姐那頭，若是樑家老太太來，多半要帶着樑家小姐的。”她是擔心宋靜秋因此鬧出什麼事情。
吳媽思慮周全，喬啓疏一向是知道的，“下午我和她談過，她不至於鬧出什麼事情。但是多少派人看着些”頓了頓，他又道，“明天早晨長安要陪我出去，樑家老太太如果要來，你給我個電話，我讓長安回來陪着樑小姐。”
“是，大爺安排的妥當。”吳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