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慧玉證情
攆了賈母,在蘇麻喇姑的溫柔勸解之下,黛玉的心情平復了許多,忙去正廳見皇帝,還沒到正廳便瞧見李德全急急的走來,黛玉迎上前笑道:“李諳達。
李德全笑道:“萬歲爺嫌廳裡氣悶,已經帶着九阿哥去了書房。讓老奴來回小侯爺一聲,免得小侯爺跑冤枉路。”黛玉聽了只是笑,心中暗道:“皇帝老爺子真不把自己當外人,這裡還是林家老宅麼,竟成了康熙爺的一處小行宮,不,是康熙爺的私宅,這裡可沒行宮那些個耳報神。”
李德全也能猜出黛玉在笑什麼,陪着黛玉邊往書房走邊笑道:“萬歲爺倒是常和老奴說起過,天下雖大,可能讓萬歲爺覺得放心踏實的地方,便只有林家了,在林府,他才最自在。”
這話說得讓黛玉有些心酸,只輕聲嘆道:“大伯伯真的太不容易了。”
李德全聽了這話,覺得心裡暖和和的,他自小伺候康熙,早就把康熙當成自己的天自己的神,康熙的苦,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在朝堂上,文武百官們整天爭權奪利,只會向萬歲爺伸手要官要錢要糧,可是有幾個人能真正爲萬歲爺着想,真正去體諒萬歲爺,當年的林海是一個,他爲了萬歲爺不惜一切,可惜卻因爲一些事情遠離萬歲爺近二十年,若非去年萬歲爺大病一場,很有了些感悟,這才帶着阿哥們下江南,修補了這份中斷了二十年的友誼。也正是那江南一行,讓萬歲爺見到這慧質蘭心卻又帶了幾分精靈古怪的玉格格,萬歲爺的生活裡纔多了歡笑,就連阿哥們也不覺爲林家父女所影響,個個重手足輕利益,他李德全好幾回都聽到萬歲爺在夢中笑出聲來。出於對康熙爺的忠心,李德全已經打心眼裡將林家父女當成主子一樣看待了。
“李諳達,你笑什麼?”黛玉見李德全瞧着自己只是笑,不免出口問道,李德全這才驚覺自己在這小姑娘面前竟然再沒有一絲戒心,原來被林家父女攻陷了的不只是萬歲爺,還有他。李德全忙笑着解釋道:“老奴剛纔回想了這一年以來的變化,不知不覺間,萬歲爺笑聲比從前多了許多。這全是林國府和小侯爺的功勞,老奴笑的就是這個。”
黛玉笑道:“我們父子可不敢居功,若說有功,最有功的當數李諳達,是您服侍的周到才讓大伯伯心情愉快的。”
黛玉和李德全一路走一路說笑,很快便到了書房,康熙正在看書,胤禟則在提筆寫着什麼。見黛玉進來,胤禟擱下筆迎上前問道:“小石頭,那賈史氏是來找麻煩的麼?”
黛玉搖了搖頭,對胤禟笑道:“九哥,麻煩你去把青玉帶過來,他是一刻都不能閒着的,回頭再鬧得老祖宗歇不好安生。”
胤禟眼神微暗,卻仍點頭道:“好,我這就過去。”
瞧着胤禟走出書房,康熙放下手中的書向黛玉招手道:“丫頭,有什麼想和大伯伯說?”
黛玉走到康熙面前淺笑道:“大伯伯,有人識破了玉兒的女扮男裝,正用這事來威脅玉兒呢!玉兒可得先回稟大伯伯,免得到時候被動。”
康熙眼神一寒,帶着一絲煞氣說道:“那榮國府果然不安生,玉兒,這事大伯伯自有安排,你不用擔心。若不是念着賈家祖上出過兵,還有幾份功勞,朕早就抄了賈家。哼,他們現在越發的會算計了。”
黛玉眼中閃着淘氣的笑意,康熙瞧了便笑着問道:“玉丫頭,你有什麼主意?”
黛玉笑道:“大伯伯,青玉和玉兒生得幾乎一模一樣,如今他不過略比玉兒矮些罷了。不過青玉長得快,說不只一年半載的就比玉兒還高了呢。”
康熙聽了笑道:“果然你是個鬼丫頭,好就依你的意思,反正這樂平侯給了你們林家,你們姐弟兩個誰當都是一樣的。正經你還是朕的固倫公主,早早把樂平侯給青玉,你也好以公主的名份住到宮裡來陪着老祖宗和朕,外面雖然自在逍遙,可老祖宗和朕也不能總在宮外頭。”
黛玉聽了只皺着小鼻頭說道:“大伯伯,您竟忘了不成,等收了糧種,玉兒可就要到關外種地去了。”
康熙哈哈大笑道:“真真是個傻孩子,哪裡還要你親自動手的,這些粗笨事情讓那起子奴才去幹也是就了。若你真是關外種地,你那爹爹還不得殺到京城來找大伯伯我算帳呀!”
黛玉可聽不得別人說林海不好,只扯着康熙的胳膊邊搖邊撒嬌道:“爹爹纔不是那種人!不許大伯伯說爹爹壞話。”
康熙見黛玉流露出這般的小兒女情態,不由大笑起來,笑過之後卻又嘆息了一聲,黛玉不解的看着康熙,康熙輕聲道:“玉丫頭,你的性子果然象極了如海,他也是這般的護短,但凡是他重視的人,他都會捨出命去保護。若非如此,他的身子也不會象現在這樣差,是大伯伯對不起你們林家呀。”
黛玉並不知道當年的事情,只眨巴着眼睛看着康熙,康熙一邊回憶一邊給黛玉講了些陳年舊事,黛玉這才知道原來自家爹爹還曾經是一名絕頂高手,真真是驚得瞪大了眼睛,滿臉不相信的神色。瞧着黛玉吃驚的樣子,康熙又笑了起來。
書房之內笑聲連連,書房窗外的胤禟也在捂着嘴偷笑。胤禟素來鬼靈精怪,他知道黛玉必是有什麼話要同他皇阿瑪說,才特意支開自己,這事怕是與那賈家脫不了干係,因此他離開書房只轉了一圈,便溜到了書房的窗下,蹲矮了身子去偷聽。果然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證明了林石其實就是林黛玉,他們兄弟幾個的小師妹。胤禟還以爲自己是阿哥中唯一一個知道林石真實身份的人,還暗自美着,卻不知道他已經排到第四位了,他的大哥二哥四哥都清楚的緊,就是不告訴他罷了。
康熙也是勤習武功的人,剛纔胤禟出去圍着書房轉了一圈溜到窗根底下,康熙心裡全都知道,因此他才故意叫黛玉爲“玉丫頭”,否則就憑黛玉身上的男裝,他怎麼都應該叫一聲“小石頭”才合情理。
“胤禟這小子怎麼越來越磨蹭了,去了這麼久也沒把青玉帶來,看來他很是荒廢了功課,該回宮特訓一番纔是。”康熙只衝着窗子說,聽得胤禟暗自叫苦,他知道自己被皇阿瑪看了破了行藏。似他今日這等行爲,若是往小裡說,並不算什麼,可若是往大里說,那便就私窺帝王的重罪,胤禟這會兒纔回過味來,不由的冒了一身冷汗。忙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書房窗下,飛也似的去找青玉,也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胤禟便將青玉叫了過來。
康熙頗有深意的瞧了瞧胤禟,胤禟忙對黛玉說道:“小石頭,剛纔老祖宗還在念叨着你,也是九哥多嘴,將賈史氏來的事情說了,老祖宗叫你過去回話。”
黛玉聽了忙趕到太皇太后那裡,胤禟等黛玉一出門,便雙膝跪下,滿臉羞慚之色,低聲說道:“皇阿瑪,兒子知罪,回宮後兒子立刻去宗人府領罰。”
康熙瞪了胤禟一眼,沉聲道:“你先起來,等回宮再和你算帳。”
胤禟磕了個頭纔敢站起來,只垂首立於康熙身邊,再不敢多言語什麼。皇帝老子教訓兒子,這本是天經地義之事,可是偏有人看不過眼了,那便是青玉,青玉丙三步跑到胤禟面前,將他擋在自己身後,揚起小臉看着康熙,很認真的說道:“大伯伯,青玉不許你欺負九哥!”
康熙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只說道:“胤禟,你倒是個有人緣的,連青玉都護着你。”
胤禟忙將青玉拉到自己身後,急急說道:“皇阿瑪,青玉還小不懂事,您千萬別怪他。”
康熙搖頭笑了,只揮手道:“罷了,瞧在青玉的份上,只罰你回去抄寫三遍宮規,宗人府就不必去了。”胤禟忙跪下謝恩,康熙揮揮手讓他站了起來。青玉臉上還有些兒氣不平的意思,康熙知道林家人向來護短,胤禟能讓青玉這樣護着,正說明了青玉把胤禟當成自己人,康熙還是很樂意看到這種情形的。
黛玉去了太皇太后的跟前,太皇太后笑着問了幾句,然後拉着黛玉的手感慨的說道:“可憐的孩子,你本是最漂亮的女兒家,偏得見天扮成禿小子,真爲難你了。你大伯伯說的沒錯,到底要還了你本來身份纔是。”
黛玉忙笑道:“求老祖宗多疼疼玉兒吧,玉兒如今這樣真的挺好,若是穿了女裝,這也不能做那樣不能作的,豈不是要生生憋壞了。好老祖宗,玉兒可是時時想着您呢,這回去山東,玉兒特意爲您選了極好的菸葉子,因還沒切好纔沒進上,要不玉兒伺候老祖宗抽一袋?”
太皇太后一聽這話便笑了起來,只摟着黛玉一通搓揉,連聲誇道:“真真是個體貼的好孩子,連烏庫媽媽這點子喜好你都惦着。”
黛玉甜甜的笑道:“老祖宗那麼疼玉兒,玉兒自是要好好孝順老祖宗纔對。”說完黛玉便去箱子裡取出一隻長條形的木盒,盒裡放着一杆二尺來長的金絲楠竹菸袋桿兒,上鑲白玉竹節菸袋嘴兒,下面箍着金燦燦雕成蓮花狀的菸袋鍋子,菸袋桿兒的旁邊是一隻繡工精巧的煙荷包。
太皇太后瞧着那煙荷包上繡的圖案有趣的緊,便伸手拿過來細細的瞧,看了一會子方纔笑道:“這是誰描的花樣兒,倒是不多見,竟是春水秋山的圖案,好巧的心思。”
跟在一旁伺候的雲錦笑着說道:“回太皇太后,這是主子親自畫的圖樣,繡綺姐姐繡的。”
太皇太后聽了笑道;“果然跟了個慧心的主子,你們這些個丫頭也都得了靈氣。少不得將來給你們一個配一個極好的姑爺。”雲錦被打趣的羞紅了臉,只低着頭不說話,黛玉卻歪着頭笑道:“雲錦姐姐還不快替其他姐姐們謝老祖宗的恩典。”
雲錦羞的不行,只輕跺腳低聲嗔道:“主子……”
太皇太后哈哈大笑起來,黛玉替她裝好了煙,太皇太后伸手接過來,笑着說道:“難爲玉兒了,蘇麻,來給我點上,有日子沒抽一口了,還真想的緊。”
蘇麻喇姑上前用煙媒子點了煙,先吸了一口,然後用帕子細細的擦了,才送到太皇太后的手中。太皇太后深吸一口,吐出一口淡淡的青煙,只“咦”了一聲,驚奇的問道:“這是什麼菸絲兒?”
黛玉笑道:“老祖宗只說這菸絲好不好?”
太皇太后笑道:“味道雖淡,卻更清涼醒神,抽上一口子,什麼乏都消了。我正說春日裡容易犯困,有了玉兒這煙,再不怕了。玉兒呀,你這般貼心,我怎麼捨得讓你常日裡在外面跑呢,快快跟我進宮是正經。”
黛玉只佯作要搶回菸袋,太皇太后忙將菸袋藏在身後,一老一小笑鬧了一回,黛玉到底贏了,只答應替太皇太后搗換些稀罕玩意兒,太皇太后纔不鬧着要黛玉到宮裡陪她。
天色將暗,黛玉又管了康熙老爺子一頓晚飯,胤禟才陪康熙回宮,太皇太后要在林家住幾日才肯回宮。
林府內的事情外人自無法知曉,可那榮國府裡的事情便不會這樣保密了,也不知是什麼傳出的消息,如今滿京城竟是無人不知那榮國府裡當家太太是個通房丫頭。所有的達官貴人都以和榮國有來往爲恥,一時之間榮國府門前幾乎絕了人煙,就連榮國府的門子都蔫頭搭腦縮着手,無精打彩的蹲在牆根底下,一陣風吹過,榮國府前揚起滿天的灰黃煙塵,真真蕭條極了。
榮國府內,賈母坐立不寧,這一回她下了大本錢,正急切的等待着賴嬤嬤來報告好消息。已經過了三四天了,怎麼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就在賈母心焦不耐煩的時候,好幾日沒在上房出現的賈赦怒衝衝的來到榮禧堂,草草見了禮,賈赦便急急說道:“老太太,您可知道如今我們榮國府已經成了京城的笑柄?”
賈母一驚,擡頭看着賈赦,皺眉道:“你說什麼?”
賈赦氣沖沖的說道:“榮國府讓一個心狠手辣的通房丫頭做管家太太,滿漢親貴瞧不上我們家自不必說,如今就連京城裡的普通百姓提到我們榮國府,都要狠狠的啐上一口。祖上出生入死拼來的這點子臉面,竟全讓一個通房丫頭毀了!”
賈赦是沒好直說這點體面是讓老太太毀了,可是賈母聽得出他話裡的意思,一張老臉氣的鐵青,只怒道:“是什麼人胡說八道,你既聽了有人說這種怪話,就很應該把那嚼舌根子的拿下,還跑到我這裡學什麼!”
賈赦氣道:“那人和索相爺的門人連着關係,人家雖然是平頭百姓,可腰桿子比我們硬多了。何況如今滿京城的人都這麼說,我縱有天大的本事也抓不過來。這事實實是咱們府裡做的不地道。”
賈母面色陰沉,半晌沒有說話,賈赦站的心煩,只叫道;“到底該如何,老太太好歹給句話!否則我也沒臉再出門了,索性明兒便上了摺子自請貶謫,也好過被人指指戳戳。”
賈母覺得自己好象不認識這個大兒子了,他何時竟成了愛臉面的人?只是賈赦說了自請罷官免爵,這賈母死都不會答應,只沉聲道:“這爵位也不是你自己掙來的,你若不願意做,只上書將爵位讓給你弟弟,若想不要這個爵位,除非是我死了!”
賈赦怒極,冷笑道:“好,兒子這就如了老太太的心意,就回去寫摺子讓爵位給二弟,兒子也會寫清楚,這是母親之命,相信萬歲爺自有聖斷。”
賈母氣得渾身亂顫,一陣氣血上衝,她便再也坐不穩了,身子一歪便倒在榻上,鴛鴦嚇得大叫起來:“老太太,老太太……”
賈赦也沒想到賈母會氣成這樣,心裡未免有些慌亂,瞧瞧屋子裡並沒有其他人,便欺近鴛鴦說道:“鴛鴦,老太太怎麼突然昏倒了,定然是你沒有好好伺候。”
鴛鴦自小跟着賈母,那鬥心眼子的事情她見多了,立刻便明白了賈赦的意思,只扶着眼淚哭道:“奴婢該死,是奴婢沒有伺候好老太太。”
賈赦滿意的點點道:“好生伺候着,老爺我去請大夫。你只伺候好了,老爺將來自會賞你個好前程。”
鴛鴦只邊替賈母順氣邊哭,賈赦瞧着她那梨花雨的樣子倒有幾分動人,只在鴛鴦臉上摸了一把,這才提腳走出賈母的上房。賈赦一走賈母便醒了過來,她用一種奇怪的眼神仔細瞧着鴛鴦,瞧得鴛鴦心中寒意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