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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鳥兒如利箭一般飛過來,魏如意睜着眼睛還能看到它尖利而堅硬的嘴,她根本來不及躲開。
就在那鳥兒要來啄她眼睛的一瞬間,警覺的姜宴反手便抽出了腰間的軟劍,不過陳言袖的動作更快一步,手裡一枚銅錢飛出,直接削斷了這黑鳥的脖子。
鳥兒的屍體落在地上,魏如意才覺得憋着的那口氣終於緩了過來。
“這是哪兒來的鳥?”姜宴走過來,皺眉看了看,便招呼旁人拿去扔了。
陳言袖看了兩眼,覺得奇怪:“這怎麼有點兒像是扶桑那邊養的百羅鳥,性格兇猛,好攻擊人,不過這鳥兒在北燕這邊應該沒有才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會不會是有人馴養的?”魏如意問她。
“不知道,這種鳥兒雖然兇猛,但不如獵鷹之類的容易馴養,有可能是誰養在籠子裡不小心飛出來了。”陳言袖猜測着。
魏如意想了想,她一直沒跟扶桑人有接觸,而且言袖姐姐既說這鳥兒難以馴養,方纔應該只是意外罷了。
“讓人收拾出去吧,若是有主人來尋,只好生道歉賠禮。”魏如意吩咐道。
門口的小廝應下,便收拾着走了,三人這才往裡頭而去。
見過陳老太爺後,魏如意沒多留,好幾日沒去看看齊凰和大姑母了,她也該去把這事兒去收拾好了。
從陳家出來後,她一路往魏府就去了。
到時,剛好汝南王妃也來了,不過如今的她似乎沒了之前的銳氣,穿着一條半舊的長裙,領着下人坐在齊凰牀邊。
齊凰看起來氣色好了些,也能吃下些東西了,只是還很怕光怕生人。
魏如意過來,行了禮,就聽汝南王妃有些心如死灰的道:“聽說凰兒這條命算是保住了,我帶了些禮送給你。你再開幾幅方子,我遲些便帶他回去了。”
齊凰沒說話,默默垂着眼斂。
“是。”魏如意理解她的做法,畢竟汝南王現在削了權又被禁足,魏信這樣的勢力之人,不可能還對齊凰多好的,倒不如接回去。
她提筆寫了方子來交給汝南王妃,又給齊凰把了脈,察覺到他那越來越有力的脈搏,遲疑的看向他:“你這幾日可覺得哪裡有不適?”、
齊凰搖搖頭,還是沒擡起眼斂。
魏如意看他這樣,雖然奇怪,但想着自己到底是個外人,不便多問,只跟汝南王妃告辭後就出來了。
待她一走,汝南王妃才悄悄擦了擦眼淚,跟齊凰道:“凰兒,一會兒咱們就回王府去。”
“給我。”
“什麼?”汝南王妃聽着他忽然有些冷的聲音,不解問他。
“她寫的藥方。”齊凰緩緩擡起眼睛,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汝南王妃清晰的看到他眼珠裡隱約透出來的紅色,嚇了一跳:“凰兒,你的眼睛怎麼……”
“沒事,只是有些東西沒清理掉而已。母妃不喜歡我眼珠的顏色嗎,我覺得很好看呢。”齊凰朝她一笑,自己就起了身來,緩緩穿好外衫,拿過一旁赤色的斗篷披好,才從有些嚇住的汝南王妃手裡抽出了魏如意方纔所寫的藥方。
他將藥方拿近了聞了聞,聞到上面殘留的那一絲餘香,嘴角的笑容更爲邪氣,提步就自己出門去了。
汝南王妃還是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捂着胸口忍不住看向婆子:“他何時這樣的?”
“奴婢也不知,公子這幾日的確有些奇怪,一會兒十分的虛弱,一會兒又如方纔這般……”
婆子支支吾吾的,汝南王妃瞪她一眼,才忙跟着追出去了。
魏如意出來後,直接去了孟府。
孟昶今日休沐在家,她來後,他是直接陪着一起去見孟夫人的。
知雨最是高興了,看她來,忙跑出來行了禮,才笑道:“小姐怎麼這會子來了,過會兒天都黑了呢。”
“剛好得空就來瞧瞧。”魏如意淺笑着問了問謝媽媽,知道謝媽媽暫時沒事,才安心的進去看大姑母了。
孟長林被檀兒帶着在書房唸書,所以不在,魏淑看到她來,臉上立即就有了笑容:“如意。”
“大姑母。”魏如意看到她眼底的溫暖,心裡也暖洋洋的,上前替她把了脈,才道:“好了不少,這兩日可還有什麼不適?”
“喝了你的藥後症狀輕了不少了。”魏淑感慨的看着她,又看了眼站在後頭不出聲的孟昶,只道:“老爺不是還有公務要忙嗎?且去吧。”
孟昶嗯了一聲,又看了看魏如意,才道:“國師的事,我也大致聽說了,發生這樣的事皇上都能放過他,往後也不必擔心。”
魏如意知道自己這個大姑父對朝局一向敏銳,聽他也這樣說,那半吊着的心也算放下了。
待他走後,魏淑才拉着魏如意在身邊坐下,輕聲道:“那日你祖母和二姑母對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如意,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不妨事的,祖母和二姑母對我只是有誤會而已。”魏如意道,她對老夫人說不上多恨,只是怨她太不明是非罷了,但到底她沒對自己怎麼樣。
魏淑看她這樣,眼眶微微有些溼,愛憐的拍了拍她的手:“你是個好孩子,是她們沒這個福分。”說完,只吩咐一旁的小丫環:“去把來了的大掌櫃叫來。”
小丫環忙行了禮出去了,魏如意不解的看她,她只笑道:“你不是從你父親那兒拿了不少的莊子鋪子嗎,你家裡的賬目我也看過,原來雲氏當家,這些產業都荒廢了,這麼些年只出不進,倒是我手裡有個能用的人,如今既然這些產業歸了你,我便把這人送你。這也是我僅能做的了。”
“大姑母……”
“你別看孟家清貧,實在是你大姑父覺得商戶貧賤不願意我去多鑽營,可這個大掌櫃原來家裡就是世代行商的,後來遭人暗算出了事,家道敗落,我是意外救了,這才爲了報恩留在我這裡的,說來我那三四個小鋪子,倒是屈了才了。”魏淑溫和的說完,方纔出去的小丫環已經領了箇中年男人進來了。
男人略清瘦,身上一身灰色的粗布長衫,渾身倒是透着一股精明能幹的氣息,一進來就跪下行了禮。
“申掌櫃,這就是我與你提過的四小姐。”魏淑介紹道。
申掌櫃立即又給魏如意行了禮。
魏如意想了想,留下申掌櫃也好,到時候賺了銀子給孟家也是一樣的,省得由大姑父白白浪費了。
“掌櫃的若是跟了我,可就要辛苦了。”魏如意笑道。
“只要能行商做事,小的就不覺得辛苦,小的這一輩子勞碌命,就怕閒着,您有事兒儘管吩咐就是。”申掌櫃笑着道。
魏如意看他,的確是個實在的,也難怪會被人算計了去。不過他要是有本事行商,跟着自己,也不怕再被人算計了。
魏如意收下申掌櫃,告辭出來後,直接就帶着他去見了方伯。
來福酒樓裡頭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方伯每日都神采奕奕的盯着人打掃收拾,就等着開業了。
魏如意纔來,他就立馬下廚準備了一桌好酒好菜。
“我今兒就不在這兒用膳了,這位是申掌櫃,往後我手裡的莊子鋪子暫時都交由他打理,酒樓的事兒也由他來負責,您負責培養廚子以外,再與申掌櫃一道商量商量何時開業。”
魏如意笑眯眯道。
方伯連忙給申掌櫃行了禮,申掌櫃也還了禮,卻驚訝魏如意居然什麼都不問就要把所有的東西給自己打理:“小姐,您真的放心將事兒都交給小的?”
“掌櫃的即是大姑母推薦的人,我便信得過。只是我這十來個莊子鋪子多年無人管理,申掌櫃一接下來,怕要費不少心了。”魏如意笑道。那些莊子鋪子裡的人,都是些老油條了,想要管下來,怕是要大換血,而換血這個過程就是最麻煩的,裡頭還不知牽扯了多少人呢。
申掌櫃卻不怕,只感激的跟魏如意道:“能得小姐如此信任,是小的的福分,您放心,小的一定給您管下來。”
“掌櫃的這幾日就把事情理一理,等過幾日,我再調一個媽媽來幫你,她一直跟在我身邊辦事,有些人怎麼處置,她會更清楚些。”魏如意想着受傷的謝媽媽,她是個能看眼色的,這半年來,在自己身邊也學了幾分厲害手段了,有她在事兒就好辦些。
申掌櫃看得出魏如意是真心要提拔自己,越發的感激。
方伯只笑吟吟的,誰來都好,只要能把他這酒樓開起來。
交代好酒樓的事兒,魏如意才趁着天沒黑之前回陳家去了。
木英跟在身側,見她心情不錯,笑着問她:“小姐在想什麼呢?”
“在想賺銀子了,給你漲月例。”魏如意笑嘻嘻道。
“真的呀!”木英高興問她。
魏如意噗呲笑出聲:“那是自然,現在你的月例才一兩銀子,等酒樓開業了,我給你漲到十兩。”
一向冷靜的木英聽着這話兒,心都雀躍了起來。
魏如意看她偷偷開心的樣子,也悄悄問她:“是不是盤算着漲嫁妝?”
木英小臉一紅,羞澀的搖搖頭:“說來怕您笑話,其實,我一直想自己開一個武館,以前我爹就是開武館的,可惜後來戰亂死了,我也跟到了將軍身邊。”
魏如意聞言,道:“放心,這個月就給你漲到十兩,等你想去開武館了,不夠我再借你點兒,等你賺了還我就是。”
“好……”
木英高興不已,主僕兩提着銀子這事兒,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了起來,走着走着,就聽到隔牆有說話聲。
魏如意眨眨眼,拉住木英,悄悄的躲在一側,透過雕花窗,就看到了一起走出來的陳言袖和姜宴。
“小姐……”
“噓……”魏如意忙噓聲,她還想聽聽悄悄話呢。
緊接着便聽陳言袖道:“你放心,等我嫁過去了,會盡一個做妻子的本分,你那些小妾側妃什麼的,我也不會爭風吃醋的,而且等有機會,我會再申請去戍邊。”她揹着手,背脊挺得直直的。
姜宴聽着這話兒,哭笑不得:“你都要嫁來了,哪裡還能去戰場?”
“不能去了?”陳言袖詫異問他。
“自然。不過你也放心,你嫁過來,我也會盡一個夫君的本分,寵妾滅妻的事兒我不會做的。”姜宴也一本正經道。
兩人談婚論嫁的樣子,就像是在談一場不怎麼大的事兒。
魏如意見狀,有些替他們兩着急。
木英卻是羨慕的道:“七皇子這人真好,以前陳家其實替小姐說過好多親,那些高門大戶的男人們一個個心裡都沒點兒數,小姐還沒嫁過去呢,就盤算着小姐得給他們家生幾個兒子納幾個小妾了。”
“七皇子家裡也一堆小妾呢。”
“可七皇子至今不也沒讓那些小妾們生下一兒半女的不是,那說明七皇子重規矩。重規矩纔好,有了規矩,事兒就不會亂了套。”木英道。
魏如意聽着這話,就想起了曾經魏府給她請的女先生說的那些三從四德了,只是那時候她又受寵,自然不把這些話放在眼裡,甚至直到現在她也沒往心裡去過。
不過想來也是,這天底下的女子們,嫁人後都是相夫教子的,就連三姐姐那樣高姿態嫁入金家,還得爲這‘賢惠’二字給金成涵納妾。
“如意?”
正想着,陳言袖已經發現了她。
魏如意被人發現偷聽,耳根微熱,立即面不改色的回望過去:“呀,姐姐和七皇子也在這兒呢?”
姜宴看她分明在偷聽還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只道:“小如意,我們都會武功,你覺得你走這麼近我們聽不聽得到?”
魏如意看他拆穿自己,抿抿嘴角,只跟陳言袖道:“言袖姐姐,天色不早了,該用晚膳了吧。”
“好,用膳。”陳言袖看她眼巴巴的樣子,解了她的圍,又扭頭看了看姜宴:“七皇子今晚不會要留下來吧?”
姜宴想,但他知道他不能。
對如意的心思,他再不能露出半分。
他搖搖頭離開,天邊晚霞正豔,紫紅色的晚霞染透深藍色的天,那一彎月亮也爬了出來。他邊走邊想,這晚霞真好看,就像如意羞澀時,那臉上飛起的紅暈似的。
晚飯之後,陳言袖就被陳定叫去書房了,魏如意想着這婚事,該真的要定了。
因爲榮王和汝南王都被處置了,原本有些浮躁的京城一下子安分了不少,各處的動作都好似停下了,魏如意也難得的享受了幾天愜意的時光,倒是忙着孟府和酒樓兩頭跑,沒空去國師府了。
這一轉眼,七月都到了。
七月初,最轟動京城的一件事,便是七皇子的婚事已經正式昭告了,雖然礙於宣王的事,不可能立即成婚,但事兒有了明旨,就沒什麼改變的可能了。
孟側妃因此頹廢了好幾天,陳府卻差點被各家來恭賀的人踏破門檻,就連魏信都來了。
魏信今兒換了身深青色長袍,來時,還跟着孫家人一起。
即是客人,陳家沒有趕人的道理,但對魏信的態度可謂極冷了,冷到旁人都看得出來魏信被嫌棄。
角落裡,幾個世家公子聚在一處笑得不行:“魏大人以前好歹還是個一等侯,那時候雖無實權,可京城裡幾個人敢動?你看看現在,臭狗屎似的,誰願意搭理他。”
“你可別瞎說,人家現在好歹還是個糧草官呢,雖然只是個從四品,但人家女婿還是國師啊。”
“國師?現在哪裡還有國師,現在就只有一個悶在家裡門都不敢出的平民百姓……”
幾人滿是諷刺的說着,但說着說着,有人似乎看到什麼,指了指一側的角落:“那兒不就是魏大人?”
衆人看過去,魏信正黑着臉朝這兒看過來。
幾個公子哥也不怯,諷刺的笑了笑,繼續說,還格外拔高了聲音:“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可悲啊可悲……”
“出生清貴卻在這兒如長舌婦一般嚼舌根,的確可悲。”
冷淡的笑聲傳來,幾個公子哥兒憤怒看過去,見到來人後,立即慫了慫,互相推搡着跑了。
魏信這纔看着來人,以爲他也不過也是來諷刺自己的,扭頭要走,就見他叫住了自己:“大人這是上哪兒去?五皇子還讓下官來找您,您怎麼話都不說就要走呢?”
“五皇子?”魏信想起前幾日遞去榮王府的請安摺子來,可榮王爵位都沒了,還被禁足,他還來找自己是想做什麼?
他存着戒心,防備道:“微臣勢單力薄,不知有什麼可以幫五皇子的?”
雲昊笑起來:“自然有,只要魏大人肯幫忙。”
魏信還是不信,畢竟當初休了雲氏,就已經是跟雲家結仇了。雲相爺才死,雲家喪事也纔剛剛辦完,而且這事兒他們多半還記在了樓衍身上,如此一來,他們應該更恨自己纔對,怎麼會要自己幫忙?
雲昊早看出他的想法,只走近了道:“您放心,你我現在都爲五皇子做事,至於樓衍,他根本不把你這個岳丈放在眼裡,我想往後你與其在他這個晚輩面前卑躬屈膝求分一杯羹,倒不如自己腰板硬,讓他來求你吧?”
魏信眉梢一挑。
雲昊看他心動了,陰冷一笑:“而且榮王殿下說了,現在有一個好機會,只要大人肯去做,你的侯位一定能回來。”
魏信的鬍子微微動了動,他做夢都想要拿回爵位。
他看着雲昊,眼睛微微眯起:“我能不能先見見五皇子?”
“可五皇子今日就有事兒要您辦呢,您若是去趟五皇子府再回來,怕是來不及。”雲昊道。
“這……”
雲昊看他猶豫,只道:“您若是不相信,那就罷了,這件事我找別人去做。”說完,他扭頭就走,絲毫猶豫也沒有。
這下魏信才急起來,方纔那些人侮辱諷刺的話猶在耳邊,區區幾個小輩都敢這樣說他,更別說京城裡那些看笑話的人了。
他直接拉住雲昊,道:“我相信你,五皇子他要我做什麼?”
“今日只是做個鋪墊,而且很簡單……”
雲昊在他耳旁低語幾句,魏信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這……這要是被發現,是要誅九族的啊!”
“九族?”雲昊冷笑:“你放心,就算要誅,也誅不到你頭上來。”
魏信只覺得身體裡的血液在沸騰,一種要做大事的感覺讓他縱然害怕,心底埋藏的那顆嗜血的種子也開始生根發芽了。
“好!”
因爲今兒來魏府的人太多,陳府的人都忙的腳不離地。
魏如意帶着青兒和胡清微坐在湖心的涼亭裡,涼亭兩面是揹着一個小山包的,遮住了太陽,十分蔭涼,而且裡頭還擺了兩盆冰塊,湖上的微風吹過來,將夏日那悶熱煩躁都驅逐乾淨了。
胡清微一邊嚼着酸甜的果脯一邊撐着下巴逗青兒玩,今天檀兒把孟長林也帶來了,孟長林就跟青兒爬在涼亭邊的座椅上,一人一根釣魚竿釣魚玩兒。
魏如意看着這歲月靜好的樣子,臉上滿是滿足,直到孫綰兒過來。
說起孫綰兒,魏如意還記着姜棣將目標轉移到了她身上的事兒,看她從那廊橋上嫋嫋婷婷走過來的樣子,微微眯起眼睛:“幾日不見,表妹又好看了。”
孫綰兒聞言,咬咬脣沒理她,只走到孟長林身邊道:“長林,跟我走。”
“不要。”孟長林見她要來拉自己,立即就跑到了魏如意身後躲着,不過就因爲情緒這麼一會兒的緊張,小臉已經開始微微發白了,額頭也開始冒汗。
檀兒忙上前護着安慰,纔跟孫綰兒道:“表公子身子不好,不能胡亂走動。”
“我娘要見他。”孫綰兒並不想單獨來見魏如意,上次魏如意給她扎針的事兒她還心有餘悸呢。
她纔要伸手來拉孟長林,魏如意手裡不知何時就多了根長長的銀針,明晃晃的,看的孫綰兒呼吸一窒,忙道:“魏如意你別亂來,外頭可都是達官貴人……”
“什麼?”魏如意站起身來,笑眯眯問她。
孫綰兒看着腳都軟了,又見魏如意不懷好意的朝她走來,她想也沒想轉身就跑了,跑上臺階的時候還差點絆倒給摔了。
直到她跑開,涼亭的人才都捂着嘴笑了起來。
魏如意好生將銀針收好,安慰了孟長林幾句,就見不遠處有人朝這兒看來。
是個女子,身量高挑,面容嫵媚,見她看過來,只嫵媚還以一笑便轉身走了。、
走時,她身後一隻鳥兒掠過,魏如意一眼認出來,就是前幾日差點啄了自己眼睛的百羅鳥。
她剛想提醒那女子,誰知那百羅鳥卻異常的溫順的,絲毫沒有傷人的意思。
“如意,怎麼了?”胡清微見她直直望着一個地方,奇怪道。
“沒事。”魏如意覺得不對勁,那女子是誰,她怎麼從沒見過,而且那百羅鳥怎麼會那樣聽她的話?
“小姐,老太爺請您過去一趟,說有事兒。”木英快步跑來道。
“怎麼了?”魏如意立即讓檀兒帶着青兒和孟長林回去,就跟木英一邊往前走一邊道。
“是魏老爺……”木英提起這事兒來,眼底有些怒氣:“方纔在前頭,各位大人老爺們正跟老太爺和將軍說話呢,魏老爺忽然就暈了過去,結果沒一眨眼的功夫又自己醒了過來,還嚷嚷着什麼西山大禍,讓您趕緊把老太妃送您的金鐲子還回去,否則老太妃活不長之類的……”
木英說着說着,就發現魏如意的腳步停了下來。
她奇怪的回頭,看她眼眶微紅,嚇了一跳:“小姐,您別信老爺的,他肯定是魔怔了。”木英其實有些埋怨魏信:“而且就算真的夢到了什麼,那也不能當衆說這樣的話啊,您可是他的親女兒。”
魏如意搖搖頭,老太妃就是這幾年的事兒她知道,但父親肯定不是空穴來風,肯定是他接到什麼消息了或是有人安排了什麼,當初那能預知未來事的萬能冒出來的時候,她就該警覺的,可這些人怎麼要把主意打到老太妃身上去?
她整理了下思緒,才咬着牙加快了腳步往前院去了。
到時魏信還在極力證明自己的確夢到了老太妃出事,旁人都不敢出聲,畢竟誰不知道老太妃是皇上最敬重的人,要敢亂說話,皇上怪罪下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陳老太爺臉黑成一片,若不是涉及老太妃和如意,他早就把魏信給扔出去了!
魏如意才趕來,陳言袖就上前拉住她:“如意,魏老爺只是做了個夢,你別放在心上。”
“言袖,這肯定是神蹟,否則……”
“爹爹既說是神蹟,女兒這就把鐲子送回去就是。”魏如意眼眶紅紅的看着他,滿臉的不解:“只是女兒不明白,您爲何不直接與女兒說呢,難道以爲女兒會吞了這鐲子不還嗎?”
魏信被她問得尷尬起來,在場的人也多是諷刺的。魏信此人爲人本就薄情寡義,如今更加明顯了。事關老太妃生死,就是他知道了急得不行,也該私下裡去說,竟當着衆人的面嚷嚷出來,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魏信聽着旁人的閒言碎語,面色青了青:“我是怕你年紀小不懂事。”
“她年紀小不懂事,你一把年紀了也沒見得多懂事,區區一個夢,值當你在這裡滿口胡言的!”陳老太爺抓着機會就呵斥了出來。
陳定也跟着道:“如意要不懂事,她還能寧可被你和老夫人又打又罵還要救她大姑母?她要不懂事,還能不再外頭一個字也不說給你留面子?”
魏信的臉變得鐵青,朝人羣裡看去,雲昊早不知蹤影了。
但他記得雲昊說過的話,老太妃活不久了,很快今日諷刺自己的人,就會被現實打臉的。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是我糊塗了,我也是太擔心老太妃了,所以才如此的。時辰也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說完,朝陳老太爺拱拱手,提步就快速鑽過人羣走了。
魏如意看着他的背影,手暗暗收緊,她不會讓他們這樣輕易得手的!
“如意,你別擔心。”陳言袖安慰道。
陳老太爺也道:“不如你去給老太妃請個安吧,你也許久不曾去了。”
魏如意也是這個意思。
她剛應下,就聽得孫夫人跟着道:“如意何時去?說不定我們剛好順道,我也要去宗廟附近的庵裡求問姻緣呢。”
孫尚書看起來心情也不錯,跟着道:“是啊,你們人多一起去也有個照應。”
魏如意看着孫綰兒那含羞帶怯的樣子,難不成孫大人已經同意了跟蕭王聯姻?
她心裡一個咯噔,笑道:“姻緣?”
“是啊,前幾日好幾位夫人登門,說要給綰兒提親呢。”孫夫人說起來,頗有些得意。
陳定跟孫尚書也算是舊交,立即客套了幾句。
孫尚書也似乎很滿意,魏如意見不是姜棣,心稍稍安了些。
“我看不如明日一早去吧。”孫夫人提議道。
“我想立即上山去。”魏如意笑道,這件事她不想耽擱了,要有個萬一,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孫夫人尷尬了一下:“那……”
“二姑母和綰兒妹妹身子嬌貴,現在日頭大了起來,你們趕過去怕是顛簸了,就不必勉強跟如意一起了,而且有言袖姐姐在,不會有事的。”魏如意笑着說完,立即就回去收拾了。
孫綰兒暗暗跺腳:“娘……”
“行了,不帶你不帶你,下次總有機會去見老太妃的。”孫夫人按下焦躁的孫綰兒,魏如意能得老太妃垂憐,與她本就是表姐妹的綰兒更加多才多藝惹人憐愛,她就不信不行。
魏如意才懶得想她們母女打什麼主意,立即跟陳言袖出了門,但纔出來就見胡清微也在。
“清微姐姐……”
“我跟你們去,萬一出了事,我也能作證。”胡清微道。
魏如意訝異,她怎麼猜到會出事?
胡清微看她這樣,臉微微有些紅:“我人雖不算聰明,但祖父也時常與我說些事兒的,不會連這一點都看不明白,老太妃近兩年身體本來就不好,如今魏大人做了這個夢,萬一哪裡冒出個和尚來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可怎麼辦?”
魏如意聽得出她是在指之前萬能的事兒,心頭微暖,立即就帶着他們上了馬車往宗廟趕去了。
不過在她出發前,樓衍的馬車已經跑在前頭了。
“尊上,您說那魏信是不是沒心肝,不幫自己的女兒,竟去信五皇子?五皇子可是連自己人都能殺的,還有那雲家,我們都傳密信告訴他們實情了,他們竟還以爲是挑撥,真真可笑。”阿忠忿忿不平,樓衍卻只始終合着眼睛沒說話。
他只擔心老太妃,老太妃若是此時出事,皇上不一定扛得住。平王纔剛接手朝中事務,若是皇上出事,蕭王榮王勢必第一個將他拉下來,還有扶桑……真的送公主來和親了……
魏如意的馬車在宗廟的山下停下時,她提着裙子就跳了下來,二話不說便往山上跑,才跑了兩步,忽然覺得腰上一輕,就見陳言袖一把攬住她的腰,交代木英:“你帶胡小姐上來。”說完,攬着她便飛快往山上而去,不過眨眼功夫就爬上了這上百級的階梯。
魏如意氣還沒喘勻,就往廟裡衝,只是還沒衝進去,就聽得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是魏小姐!”
魏如意看過去,竟是好久不見的無慧和無康。
兩個人養的胖了些,身上的衣裳都是新料子,看來過得不錯。
兩人小跑着過來,笑道:“今兒真是巧了,國師大人才來,您也來了。”
“國師也來了?”魏如意問了句,就道:“老太妃呢,今兒可還好?”
無慧無康笑起來:“好着呢,現在老嬤嬤留了我們在老太妃院裡伺候着,她的情況沒人比我們更清楚了。”
“真的?那太好了,二位可否與我說說,最近宗廟可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兒?”魏如意一邊問一邊跟她們往裡邊去。
陳言袖看她居然讓這兒以刻薄出了名的小尼姑都這樣喜歡她,啞然失笑,她這個小表妹真是不一般。
胡清微跟來時,也看着魏如意被兩個尼姑簇擁着,不由笑道:“如意與我說過,她給她們做了好些美容丹。”
“美容丹?”
“是啊,我還想着討幾顆呢,你看我臉上最近長了個疙瘩……”
幾人說着說着,到了老太妃的院子裡,魏如意也大概知道有什麼事會提前到來了。
前世老太妃走的那一年,她模糊記得,也是盛夏,那年夏天太熱,京城裡往宗廟送冰塊的隊伍不知怎的出了事,結果宗廟一連三天沒冰塊來,老太妃那會兒身子又不好,人又固執不肯下山去乘涼,結果就在大夫平庸的醫術和悶熱的天氣下去了。
今兒是宗廟斷了冰塊的第三天。
魏如意進了房間,雖然門窗都開着,可卻半點透不進風來,外頭蟬鳴聲不斷,顯得越發的悶熱。
老嬤嬤的臉色都有些發白,老太妃則是半倚在榻上,她年紀大了,受不得涼榻的涼,多年又習慣了宮裡那一套,何時何地都裡三層外三層穿着,雖然夏衫料子薄,可落在她這樣虛弱的身上,哪裡還受得了?
見她來,老嬤嬤立即笑了起來:“魏小姐今兒也來了。”
“趕巧了。”老太妃笑着,語氣也很虛。
一側的小尼姑慢慢扇着擅自,可她額頭還是不斷的冒汗。
魏如意不敢露出其他情緒來,只上前道:“如意今兒來,是想求太妃一件事兒的。”
“得,若不是有事兒,你怕是都不記得我。”老太妃打趣她,不過看到她,精神頭還是好了不少。
“您這是怨如意呢,那可巧了,如意正是要接您去山下住一段時間。”魏如意忍住心裡的悲傷,笑着道,她希望留下老太妃,這是這個世上最疼愛她的老太太,她不想就這樣失去她。
老太妃笑起來,卻是搖搖頭:“我折騰不動了,外頭也熱,我更是懶得動。”
魏如意有些急,只道:“可如意……”
“別急,等過了這暑天,我就替你辦事兒。你個小丫頭片子能有什麼事兒,那鐲子帶着,還有人敢欺負到你頭上不成?”老太妃越說越覺得疲憊,眼皮慢慢的垂下來,似乎要睡過去。
魏如意越看越急,就聽得一旁樓衍道:“微臣有一處別院,別院裡曲水流觴,更有會分茶的侍女和跳胡舞的舞姬,說書的先生是從大齊請來的,只是可惜了,過幾日她們都要走了,若是老太妃能下山去,倒是可以看看。”
本來婚昏昏欲睡的老太妃一聽,睡意去了一半,老眼略有些渾濁,不滿看他:“你何時找來的這些,都要成婚了,還看什麼胡姬?”
樓衍看了眼急得都冒汗了的魏如意,才告罪道:“所以微臣才急着趕他們走。”
老太妃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又悶悶呼了口氣:“可外頭熱得緊,我頭暈眼花的,也下不去了……”
“下得去,咱們天黑走,夜裡涼快,我讓馬車慢慢走,您睡着就行。”魏如意忙道。
老嬤嬤看了眼焦急的魏如意,老太妃也看出不對勁來。
她望着魏如意和樓衍,又問一側的老嬤嬤:“去問問,今兒的冰塊可能送來?”
“是。”老嬤嬤會意,立即出去了,不一會兒回來,低聲道:“方纔來人回話了,說運冰的車又翻了。”
老太妃心思何等細膩的人,再看樓衍和魏如意,眉心微微擰起,將其他人揮退了出去,才道:“我知你們孝心,但你們可曾想過,我這把老骨頭,萬一在坐馬車的途中出了事,你們怎麼辦?”
若是半途有人膽大包天的來刺殺……不,可能都不需要刺殺,只要一個驚嚇她都有可能熬不住,萬一就這樣死了,不管他們是好意還是惡意,以皇帝的脾性絕不會放過她。
但魏如意知道,今日若不選擇放棄老太妃這條命,就只能冒這個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