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9-03-04 23:04:36字數:10027
魏信這幾日都睡不好,夜裡總是做噩夢,每次噩夢驚醒都是一身冷寒。
“老爺,您怎麼了?”
一向體貼的丫環端了茶水進來,魏信喝過以後,終於是緩了口氣。
丫環又特貼的替他揉肩,豐盈蹭在他身上,嬌滴滴道:“老爺最近也不知怎麼了,總是做噩夢不說,也不搭理奴婢們了。”
魏信瞧着她這玲瓏有致的身段,笑了笑:“紅兒這是想侯爺了?”
“自然想,不過紅兒更擔心您的身子,到底出了什麼事兒,鬧得您日夜睡不安生?”丫鬟紅兒嬌聲問道。
魏信想了想,沉默了下來。他不是不想說,是不敢說,可一直不說,憋在心裡是真的把他給憋壞了。
他瞧見體貼的紅兒,想了想,拉着她坐下,才輕聲道:“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能擁有前世的記憶。”
“前世?”
“沒錯,我就知道兩個人是這樣的邪祟。不過你知道比這邪祟更可怕的是什麼人嗎?”魏信問她,紅兒配合的搖搖頭,還問他:“老爺您告訴紅兒,是什麼人這樣可怕?”
“死人。”
“死人?”紅兒越聽越糊塗了,魏信想起那女人來,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那樣可怕的人,他想起都覺得陰森,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讓她變成那個鬼樣子。
魏信又喝了口茶壓了壓心底的恐懼,才道:“這話你可任何人都不能說,否則她絕不會饒了我的。”
“您放心,奴婢嘴巴嚴着呢,您瞧瞧以前您交代的話奴婢可曾說出去一句?”紅兒忙道,魏信這才咬咬牙,望着她,道:“她應該是被人給害了,但又沒死成的人,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吃的都是毒藥,那臉嘖嘖……”
紅兒越聽越糊塗,但魏信卻不願意再細說了,只拉着她一番恩愛後,才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待他睡下了,紅兒便悄悄起了身,出了房間後一路右拐,穿過垂花門便見到了在那長廊下等着的魏祈章。
“公子。”
“問出來了?”魏祈章冷淡問她。
紅兒點點頭,將魏信的話原封不動的複述了一遍:“不過奴婢也沒明白侯爺說的到底是誰,看起來不像是咱們曾認識的人。”
“知道了,這個東西明日給他吃下去。”魏祈章說完,拿了瓶藥給紅兒。
“奴婢明白。”紅兒沒有絲毫遲疑的接過來,又笑着行了禮,才退下去了。
魏祈章仰望着這黑夜,心裡記掛的,依舊是那個巧笑嫣然的小姑娘。前幾日受傷了,傷的不重吧,希望不重,她那麼愛哭,又那麼怕疼,若是傷得重了,必要難受好幾日。
若是在她身邊就好了,她喜歡桂花糕,喜歡酥糖,像只小饞貓,哄哄就開心了。
“如意。”
他輕喚出聲,迴應他的只有風吹起的枝丫上的積雪,紛飛飄揚。
姜棣第二天一早就被傳喚入宮了,養心殿內,等着他的不是誇獎,而是一疊奏章摔在了他身上。
“父皇。”他跪下,皇帝冷淡一笑:“你難道還不死心,想做跟榮王一樣的事情嗎?”
“兒臣不敢。”
“不敢你還悄悄藏着那麼多兵器?你不是想謀反是什麼……”皇帝怒氣衝衝的話未說完,便再次咳了起來,伴隨着冬天的來臨,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差了,說話都顯得沒力氣。
高公公連忙拿了藥來,給他喂下以後,才替他拍着後背順着氣。
姜棣跪在地上,身體挺得筆直:“父皇,兒臣的確收了一些自己用的兵器,但遠沒有昨兒搜出來的那麼多。父皇您也知道,如今兒臣在查什麼,要面對的是什麼人,若您也不信兒臣,兒臣只能放棄了。”
皇帝推開高公公,深深望着他,他是在指樓衍嗎?是樓衍算計了他?
“證據呢?”
“證據……”姜棣想拿出自己僞造的證據,卻又想起昨晚那個女人的話,到了嘴邊的話都嚥了下去,輕聲道:“兒臣一點證據也沒有。”
皇帝這才淡笑起來:“算你聰明。樓衍的本事朕最清楚不過,他想要做什麼事,是絕不會留下證據的。”
“那父皇,您是相信兒臣,認定樓衍他就是……”
“不。他若真是秦家後人,他早就刺殺朕了。朕以前那麼信任他,只留他跟朕在這屋裡,他都從未有過半分逾越,他怎麼可能是秦家後人?”皇帝不信樓衍就是秦家後人,一來是樓衍從未做過損害他的事,二來,現在他的幾個皇子們各個狼子野心虎視眈眈,雖然宴兒還有幾分赤忱真心,可他自小被寵壞了,根本不能跟他這幾個哥哥們鬥,所以樓衍必須存在,有他在,才能真正的牽制住他的這幾個兒子們。
姜棣垂下眸子來,慶幸他還好沒有一意孤行,指認樓衍,否則換來的不是父皇對樓衍的信任崩塌,而是對自己的。
他輕輕行了禮,道:“父皇放心,兒臣一定會更加盡力追查攪亂朝局的幕後之人。”
“你也要認清楚自己的位置。待日後太子登基,朕不會讓他虧待你。”皇帝淡淡的警告了一句,纔打發他出去了。
姜棣走時,還能聽到皇帝不斷的咳嗽聲。
出了養心殿,紅牆綠瓦,白雪相映,舉目四望,一片銀裝素裹,好一片大好河山。
如若他是這江山之主,他相信他一定能做的比父皇更好!
灼華站在臺階之下,等着他緩緩走下來,才上前行了禮。
姜棣看着她似乎有話,沒等她開口,便道:“還想着樓衍?”
“皇兄……”
“如今扶桑與我有誤會,你是唯一能去替我解釋清楚的人,華兒,你該不會背叛皇兄吧。”姜棣問她。
灼華連忙道:“皇兄放心,灼華就是死也不會背叛皇兄的。如今賢妃娘娘已經活不長了,我想,接下來是不是對魏如意動手……”
“你別忘了,還有一個柔嘉呢。”姜棣冷淡睨着她道。
“可是……”
“可是什麼?賢妃你都下得去手,她你卻不敢了嗎?”姜棣今日心情不佳,語氣也愈發的冷。
灼華微微垂下眼眸:“我明白了。”
姜棣看着她這幅樣子,擡手輕輕拂去了她肩上的雪,道:“你放心,待日後皇兄坐上那個位置,樓衍一定是你的。”
灼華勉強一笑:“多謝皇兄。”
姜棣冷淡掃了她一眼,才提步離開了。
灼華看着風吹起些許白雪,看着皇兄離開的背影,輕輕垂下眼眸,轉身走了。
今兒齊箏也入宮了,皇兄說不能對付魏如意,那就先處置柔嘉吧。
柔嘉一死,宮裡就沒人跟皇兄作對了。
國師府內,魏如意還只能躺在牀上,聽着知雨一件一件跟她說着外頭的事,最開心的,莫過於年尾的時候,胡清微也要出嫁了。
“聽說姜王妃可喜歡胡小姐了,送去的聘禮格外氣派,絲毫沒有因爲胡家就胡小姐了,而輕視半分。”知雨拿着繡繃子一邊繡花一邊笑眯眯道。
“那就好,胡姐姐若是去了姜王府,此生便可順心如意了。”魏如意淺淺笑着,安靜的翻着樓衍給她找來的一大摞古籍,如今不能動,正好靜下心來研究鴆毒,她的確太不瞭解這毒藥了,所以她要趁着現在把這藥研究個透徹。
“如意,如意!”
一點兒也不含蓄的囔囔傳來,魏如意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直到陳有才跑進來才道:“有才哥哥的嗓門兒怎麼這麼大了,開嗓子要去賣唱嗎?”
“我倒是想去,這不怕你想我嘛。”陳有才解下斗篷,知雨也趕忙叫人拿了暖手爐給他,又奉了熱茶,才笑道:“表公子這是跑着來的呢,靴子都溼了,奴婢叫人拿雙差不多的先給您換了吧,省得着了涼。”
陳有才也覺得腳涼涼的,連忙點頭,還笑着誇她:“知雨可真是貼心,我要是有你這麼個媳婦兒,指不定多幸福。”
知雨早習慣他有口無心的油滑,只瞥她一眼:“別,奴婢可高攀不上。”說罷,扭頭就去給他那鞋子了。
陳有才嘿嘿一笑,在魏如意牀邊的凳子上坐下來,瞅了瞅她額頭的紗布,才笑道:“還好是額頭不是臉頰,不然這紗布該怎麼綁啊哈哈哈哈……”
魏如意撇撇嘴:“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笑我的。”
“兩者兼顧。”說完,他瞧見魏如意手邊放着一碟子沒見過的新樣式點心呢,直接拿了一顆扔嘴裡,還不等嚼就酸的差點哭出來了:“這什麼東西這麼酸。”
“山楂糕,沒放糖的。”魏如意笑眯眯的。
“那你也吃得下。”陳有才說完,懷疑看她:“該不會你也懷孕了吧。”
魏如意睨他一眼,她自己是個大夫,懷沒懷她難道會不知道?
“行了,先說你到底來幹嘛的,我還忙着看書呢。”魏如意催促道。
陳有才這才坐直了些,正經起來,笑眯眯道:“我打算跟莎慕攤牌,我要娶她,只要她肯不再亂殺人的話,我就把她娶回來。”
魏如意眨眨眼:“你真的決定了?”
“怎麼,不妥?我就是想來特意問問你,你瞧瞧你,那麼多好姐妹,看女孩子總是看得比我準些,雖然我覺得這小魔女不錯,可萬一你們都覺得不好,我就再考慮考慮,讓她再改改。”陳有才格外認真道。
魏如意噗呲笑出聲,這陳有才,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八成是真的動心了吧,不過看他這模樣,似乎自己都還沒發現自己這份感情。
“你先與她談談吧,我覺得莎慕好壞參半,不過你是打算娶回來過安生日子,那我勸你最好也斷了你那煙花柳巷的姐妹,否則以後日子不會好過。”魏如意勸道。
陳有才摸摸鼻子,似是而非的點點頭。
話剛說完呢,知雨便笑眯眯領着個人進來了,順帶還提着給陳有才的鞋。
“大少爺,你的鞋,趕緊換上吧。”知雨進來便笑着道。
陳有才正高高興興脫鞋呢,瞧見跟着知雨過來的人,還怔了一下,輕哼:“你這丫頭安得什麼心,這麼多姑娘家呢,我脫了鞋你們豈不是都瞧見了?”
“難不成瞧見你這雙大腳還要對你負責呀。”知雨笑着回他,轉身給蘿寧倒了茶,迎着她坐下,行了禮才退讓在了一側。
蘿寧笑起來,陳公子真是有趣,還有這位國師夫人,也是個有趣的。
“我冒昧來訪,還請國師夫人和陳公子不要不介意。”蘿寧柔聲笑道,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雖然瞧着是個小家碧玉的孱弱女子,可從容不迫的模樣卻處處透着貴族家中教養出來的優雅得體。
魏如意雖然知道她喜歡女子,但她眼神很清明,她想,這不會是心思多複雜的姑娘。
“公主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會介意。至於有才哥哥……”
“我更加不會介意的,雖然公主你都要退了我的婚了,但看在你長得漂亮的份上,我不會計較的。”陳有才笑着道,語氣雖然輕浮,可沒有半點邪欲之氣,反而他這般樣子,讓蘿寧更加覺得輕鬆。
她笑着叫跟來的侍女打開了盒子,跟魏如意道:“這是龍鬚草,我想你傷着了,應該用得到。”
“龍鬚草!”
魏如意眼睛都亮了,人也從牀邊半傾出身子來,龍鬚草可是比仙靈果更難得的東西,自己不過是受傷而已,她怎麼捨得拿出這樣珍貴的東西來!
蘿寧依舊輕輕柔柔的笑着:“我成日也不走動,不會傷着,這龍鬚草留在我這兒也是浪費了,倒不如送給你,物盡其用。而且……”她有些低落的垂下眸子,淺笑道:“陳公子一定跟夫人說過我的事了,你們未曾嫌棄厭惡我,我便十分感激了。”
知雨雖然聽得一臉懵逼,但她喜歡這個蘿寧公主,渾身都洋溢着溫暖的感覺,跟那灼華公主完全就是兩個樣子。
魏如意朝她輕笑,一顆心完全在位龍鬚草而激動着,陳有才插科打諢的說着什麼她都沒怎麼聽,她只知道,距離救衍哥哥,又更近一步了。
美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喜悅,喵嗚一聲,跳到蘿寧身邊,輕輕用頭蹭着她。
蘿寧驚訝了一下,旋即擡手輕撫着它,開心的笑了起來。
愉快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天色將晚,蘿寧和陳有才都要離開了。
“公主,我們順路,我送你一段吧。”陳有才騎在高大的棗紅馬上,暗青色的錦繡長衫越發襯得他英俊瀟灑,蘿寧本是不想麻煩他的,但想着前路漫漫,與他說說話也好,便也同意了。
陳有才的話匣子打開後簡直停不下來,尤其是提起莎慕的事兒,蘿寧雖然心如刀割,可她知道,只要莎慕好,她怎麼都好。
陳有才一路跟他愉快的到了驛館,看着她下了馬車,還笑道:“公主,真的不考慮一下乾脆別退婚嫁給我算了?我保證待你好。”
蘿寧知道他是開玩笑,他明明都決定要娶莎慕的。
“時辰不早,陳公子早些回吧,夜裡行路,多多小心。”蘿寧朝他行了一個標準的北燕福禮,陳有才看着她,淺淺笑着,這樣的姑娘,做朋友也是極好的。
“何時改主意了隨時來找我。”陳有才吊兒郎當的說完,才勒緊繮繩去找莎慕了。
蘿寧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第一次覺得來北燕是一件好事,總比在扶桑的後宮裡好。
她轉身準備進去,就感覺到身後有一道微涼的目光。
她詫異的轉過頭去,便看到莎慕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驛館對面的巷子裡,目光陰冷。
“莎慕……”
“你不是喜歡女人嗎,現在勾搭陳有才,算什麼,報復我嗎?”莎慕拳頭緊握,方纔他們眉目傳情的樣子她看得清清楚楚,陳有才那個浪蕩子,她遲早毒死他!
蘿寧面對她的羞辱和誤解,眼眶微紅,只急切解釋:“我沒有,陳公子他……”
“別裝了,我不吃你這一套。就當我看錯了你,早知道,當年沒認識你最好!”莎慕說完,扭頭就走了,蘿寧急着追上去要解釋,她不想因爲自己,而破壞了莎慕和陳公子應該有的幸福。
一旁侍女忙拉住她:“公主,夜深了,外面不安全。”
“沒事,我去去就回,你們別跟得太緊。”蘿寧擔心自己喜歡莎慕的事傳開,會壞了莎慕的名聲,她不想這樣。
她一個人快步追出來,可巷子裡已經不見莎慕的蹤影了。
“莎慕,你聽解釋。”蘿寧焦急的呼喚着,可積雪太厚,她走了幾步便摔在了地上,手掌都蹭破了皮。
她沒喊疼,扶着牆壁趕緊站了起來往前追去,可才追過這條巷子,兩個喝醉了的男人便出現了。
她往後縮了縮,瞧見他們貪婪的眼神,扭頭要往回跑,卻被那二人直接捂住嘴拖進了一旁廢棄的院子。
布帛撕裂的聲音伴隨着越來越虛弱的哀求,莎慕就在一牆之隔的地方,安靜的聽着那裡面越發絕望的聲音,眉頭狠狠擰起。
蘿寧失蹤的事,迅速傳到了魏如意耳朵裡,侍女慌慌張張尋過來的時候,魏如意甚至都沒顧得上用完晚膳:“怎麼會忽然失蹤呢,你們沒跟着嗎?”
“奴婢們跟着的,可是……可是公主執意追着莎慕姑娘出去,不許奴婢們跟着,護衛們也只能遠遠跟着,但天色太黑了……”
侍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急切的拉着魏如意的衣裳哀求道:“我們在京城認識的人不多,護衛們被北燕的人盯着,不敢有大動作,我們也不敢告訴其他人,若是她們知道公主失蹤,那公主就毀了,便是回去扶桑,我王也不會輕饒了她的……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公主吧。”
魏如意回頭看了眼樓衍,樓衍看向一側的護衛:“秘密帶人去找,找到後先帶來國師府。”
魏如意明白他的意思,夜不歸宿的事肯定都在驛館傳開了,若是蘿寧沒事還好,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再送回去,名聲就全毀了。
“陳有才呢?”魏如意問那侍女。
“陳公子送公主到驛館後就走了……奴婢猜着,莎慕姑娘定是瞧見陳公子跟公主說話,纔會誤會的。”侍女的話才說完,剛趕來的陳有才扭頭又跑出去了。
魏如意瞧見他那冷着臉的樣子,只能暗自祈禱蘿寧千萬別出事。
因爲樓衍的人出發,不出半個時辰就找到了蘿寧,一同找到的,還有那兩個醉鬼。
陳有才是第一個趕過來的,他還擔心蘿寧出了事,那莎慕肯定也有危險,甚至想着是不是有人算計了莎慕,可纔過來,只瞧見了衣衫破爛蜷縮在陰冷角落目光呆滯的蘿寧。
“公主……”
他走過去,蘿寧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瘋狂的拿頭去撞柱子:“不要,走開你們都走開,不要!”
一旁暈過去的酒鬼似乎聽到了聲音,笑了笑,爬起來還打了個嗝兒:“小美人,你剛纔打我做什麼,來,爺疼你……”
陳有才看到他們那醜陋的臉,牙關一緊,手裡寒芒一閃,便取了那人的性命!
另一個酒鬼看到這一幕,瞬間一個激靈酒都醒了一半,連忙把頭磕在地上:“大爺您饒了我吧,求求您了……”
陳有才看了眼好容易被侍女抱住了的蘿寧,手一擡,便割斷了他的喉嚨。
“先送她去國師府。”陳有才輕聲道,起碼去國師府,不會傳出流言蜚語來。
可話纔剛落,門口便一陣騷動,而後便見莎慕帶着驛館的護衛們衝了進來。
侍女嚇壞了,連忙拿脫下自己的外袍去裹住衣不蔽體的蘿寧,還大喊道:“你們都出去,出去!”
莎慕看着竟如此焦急趕來的陳有才和一旁已經被殺的酒鬼,諷刺輕笑:“公主出了事,想不到第一個趕到的會是你,陳有才,你果真是風流。”
“好了,莎慕,你在胡說什麼。”陳有才忙制止住她的話,可在莎慕看來,陳有才分明就是愛慕蘿寧。
莎慕冷淡一笑:“怎麼,陳公子心疼了嗎?既如此,不如就不要退婚了,直接娶回去吧。”
“你……無理取鬧!”陳有才氣得心肝疼,明明他是想娶她的!
“無理取鬧?你以爲你是誰,值得我無理取鬧嗎?你不過是一個被人拋棄的可憐蟲,成日在女人堆裡找安慰,以爲我不知道嗎?”莎慕手心微緊,看着憤怒的陳有才,更加憤怒。
陳有才聽着她的話,卻是心中一寒,甚至都不那麼生氣了。
“公主……”
侍女的輕呼聲傳來,陳有才回過頭就看到了暈過去的蘿寧。
他脫下自將她裹己的外袍來住,看着堵在驛館門口不肯散開的人,目光微寒:“怎麼,本將軍要帶未婚妻回去都不行嗎?”
“陳有才——!”莎慕大怒,但陳有才看也沒看她,抱着蘿寧就走了。
魏如意在聽到底下的人回稟的情況時,揉了揉肉脹痛的太陽穴:“這對冤家。”
“莎慕在替蕭王做事,她不嫁陳有才,也許是好事。”樓衍看着她苦惱的樣子,輕輕揉揉她的腦袋:“往後提防着莎慕。”
“怎麼會跟蕭王做事,莎慕可不是那麼好控制的人,而且丹羽家族應該也看不上蕭王纔是。”魏如意不解,樓衍那雙清冷的眼睛裡,卻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因爲蕭王府裡,還有一個人。”
第二天一早,魏信剛用完早膳,就覺得胸悶氣短,不等走出房間,就暈了過去。
姜棣本是要他一早來見的,畢竟他也的確打算拿魏信這條命做點事,可等了一早上,都沒等來魏信,卻等來了魏祈章。
魏如意一大清早便直奔陳府了,看到蘿寧的時候,二夫人也憂心忡忡的站在一旁,陳有才則是眼眶嘿嘿的,坐在一側沒說話。
魏如意捏了下他的手腕,眉梢微挑:“這次的毒,有點重。”
“反正她想着毒死我。”陳有才依舊憤憤,二夫人只悄悄拉了魏如意出來,才悄聲道:“如意,你能不能幫二舅母一個忙?”
“您說。”
“有沒有什麼藥,能讓有才睡上個三天三夜。”二夫人道。
魏如意看着她一本正經的眼神,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後,才道:“您想做什麼?”
“我想送他去鄉下莊子上住一段時間吧,如今這媳婦兒沒娶成……還招來這麼兩個女子,這可如何是好。”二夫人愁的頭髮都要白了,她倒不是嫌棄蘿寧沒了清白,只是蘿寧根本不喜歡男人,就是娶了她那也沒法延續子嗣啊。再說莎慕,她原本是看好的,哪想如今竟變成這樣……
魏如意淺淺一笑:“有才哥哥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實在不行,多給他納幾房小妾吧。如今朝局不穩,好人家的小姐都定了人家,其他的不是年記不到便是黨派不合,倒不如緩緩。”
二夫人又是一聲嘆息。
兩人正互相安慰呢,就見丫環快步跑了來,不等她開口,二夫人便先捂着額頭在一旁坐下了,才道:“行,說罷,又有什麼打擊我的消息。”
丫環這才道:“是那於家小姐又來了,說咱們公子壞了她清白,一定要公子負責。”
“哦,這件事啊。”二夫人見不是什麼天大的事,又站了起來,跟魏如意道:“我去看看,你還傷着,你娘最近也不肯見人,你也別勞費四處走動了,在這兒歇歇吧。”
魏如意點點頭,瞧見她離開了,纔回到房間看了眼陳有才,給他紮了幾針,又開了藥方,才輕聲問他:“有才哥哥打算怎麼辦?”
“若是不娶,難道看着她去自盡嗎?”陳有才苦笑,昨兒本來還有挽回的餘地,偏偏莎慕她……
哎,陳有才不想再想,而且蘿寧與他也算合得來,往後就是合着一處過日子也不難。
“倒是你,身邊危機重重的,不是被陷害就是受傷,我看你還是多花點心思在自己身上吧。”陳有才道。
魏如意淺笑:“自然。”
“小姐,魏府送來消息,侯爺病重。”知雨從外頭進來,道:“牧雲已經帶着護衛在外頭等着了,您若是要去魏府,不若趁着現在時辰還早,過去看看吧。”
“嗯。”魏如意早知魏信活不長了,且不論皇帝容不下他,便是那些暗地裡的人也不會留他這個已經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人。
從陳府離開,陳老太爺特意讓陳堅跟着送她去。
陳堅沒拒絕,陳家現在就這麼幾個人了,魏如意他也實心實意的疼在心裡,自然會護着。
很快便從陳家到了魏府。
許久不來,白杏幾乎都以爲魏如意不會回來了,看到她來,立即就開心的湊了上來:“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去跟知雨說話吧。”魏如意淺笑,知雨會意,等她們走後,才拉着白杏下去問話了。
魏如意看到魏信時,他躺在牀上睜着眼睛卻一動也不能動,瞧見她來,似乎想說什麼,嘴裡發出嗚咽的聲音,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侯爺這樣多久了?”魏如意問一旁的丫環。
紅兒上前回道:“今兒早上才這樣的,奴婢們都嚇了一跳,公子已經出去請太醫了,但還沒回來。”
魏如意上前探了探魏信的脈,是劇毒,若是早叫她半個時辰過來,這毒她都有法子解,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魏信似乎想讓魏如意救她,睜着眼睛不斷的朝她看,陳堅只問道:“還有救嗎?”
魏如意微微搖頭,陳堅這才鬆了口氣,道:“那看來要通知青兒回來了,好歹是親生父親,若是不回來弔唁一下,往後怕被人恥笑。”說完,瞥了眼魏信,帶着幾許輕蔑:“早就告訴過你的,造的孽,那都是要還的。”
魏信氣急,臉都憋青了,就是愣生生說不出一個字來。
“舅舅可否去外面等我一會兒,我有話想跟父親說。”魏如意輕聲道。
“好。”陳堅答應的很痛快,出去的時候,連帶着把屋子裡的下人都帶出去了。
等屋子空了,魏如意才感慨的看了眼這不大的房間,笑了笑,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道:“父親一定有很多疑問吧,爲何這一年來,魏府會連遭這樣多的變化,爲何我會完全變了個樣子,爲何你會屢屢失敗。”
魏信皺眉,他已經知道了,那人跟他說過的,魏如意根本就是重生的邪祟。
“其實這麼多年,你我父女一場,雖然你待我只有看待棋子般的利用,可曾經我卻真心實意當你是父親。”魏如意淺淺笑着,笑容溫和了許多,她恨魏信嗎?恨,恨之入骨,恨他只知道利用自己全無父女情義,恨他薄待孃親,更恨他薄情寡義,心狠手辣。
可到了臨了,她這恨又都散了一些。
“我知道你已經知曉我的真實身份,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毒不是我下的。想要你死的人太多了,你不該如此貪婪,還想着回京城分一杯羹的。”魏如意上前去,取出一粒解毒丸放在他嘴裡:“這藥丸會讓你死得輕鬆些。”
“如意……”他勉強發出這兩個字,魏如意側過身看他,本以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他只愈發兇狠的望着自己,擠出一句話來:“我要……殺了你!”
魏如意莞爾,果然,不該對他抱有期待的。
“既然這樣,不妨再告訴你幾件事。我不是你親生的,二哥也不是。魏家已無男丁,絕了後了。”魏如意說完,魏信先是不可置信,而後一口血直接吐了出來。
魏如意施施然走出房間,而魏祈章剛好從院門口走進來。
他看到她,似乎早已預料到一般,目光帶着些許暖意的走了過來,瞥見她肩上落下的枯葉,想要替她拂開,她卻下意識的躲開了。
魏祈章的手僵了僵,又自然的收回,輕笑:“你來看父親?這次,是不是要住上幾日,我叫人去收拾南風院。”
“嗯。”魏如意必然要住的,魏信還是她名義上的父親,她不能讓別人在這裡抓到了她的錯處。
魏祈章望着她越發清減了的身形,憐惜一笑,才自然的帶着太醫進屋了。
魏如意看他離開,才緩緩從院子裡走了出來,二哥現在在替誰辦事?方纔她問話時,回話的丫環紅兒雖然一副擔心的樣子,但目光卻十分鎮定,甚至在回話之後,面色都是輕鬆的。
紅兒是二哥安插在父親身邊的棋子她知道,那這樣算來,是二哥給父親下了毒嗎?拿他的目的是什麼,給雲氏報仇,還是別的?
一路走出來,她都垂着眼斂在想着,直到撞在一個肉樁子上才驀地停下。
樓衍淡淡垂眸看她:“丟了魂了?”
“心都在衍哥哥身上,何況是魂。衍哥哥來了,我的心和魂就都回來了。”魏如意甜甜的笑,樓衍瞥見她這不知臊的模樣,解下自己的披風給她蓋好,將她裹得嚴嚴實實了,才道:“昭王府出事了,你不必擔心,我會去看看。”
魏如意微訝:“何事?”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不然衍哥哥不會親自過來說的,
樓衍望着她,沒出聲。
魏如意抓着他的手,道:“衍哥哥不說我也會讓人去打聽的,是言袖姐姐出事了嗎,還是賢妃娘娘?”
“都不是。”
“那是昭王?”
“是俞柔依。”樓衍輕聲道。
魏如意想起俞柔依,她不是在別院裡養胎嗎,而且肚子都大了,肯定是不會輕易小產了,可怎麼會出事呢?
樓衍看她如此焦急,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小臉:“俞柔依是私自去看賢妃,被昭王妃的侍女推倒了,動了胎氣,孩子還沒掉。”
“那……”
“昭王妃沒事,不過太醫確診,她沒懷孕。”樓衍淡淡幾句,魏如意幾乎都能想到言袖姐姐的傷心了,沒有懷孕,那些人一定會說她是故意假懷孕的,如今又出了個她的侍女推俞柔依的事,姜宴那糊塗蟲,說不定真的要誤會了言袖姐姐是個善妒有算計的女子。
“不行,我得去看看……”
“我先去,魏府的事你暫時不能離開。”樓衍道。
魏如意知道他是指魏信的事,魏信活不長了,昨夜蘿寧公主又出了事被陳有才給帶了回去,這麼巧昭王府又馬上出了事,那接下來他們的目標是哪裡?國師府,還是太子府?
“那衍哥哥一定要跟昭王殿下說,言袖姐姐行事磊落,絕不會做那等算計的。”魏如意叮囑道。
樓衍看她如此擔心,脣瓣溢出些許笑意便轉身出去了。
待他離開,魏如意一顆心都始終放不下來,瞧見趕來的舅舅陳堅,魏如意也沒讓他留下,立即打發了他去昭王府了。
雪又簌簌下了起來,魏如意瞧着將晚的天色,心也慢慢的沉了些。
“外面寒,又犯傻,可要生病了。”
溫和的聲音傳來,魏如意轉過身就看到了已經替她撐着傘的二哥。
二哥眼裡的光,讓魏如意總覺得有些害怕,她總覺得二哥這次回來後,在下一局格外大的棋,就連他自己,也是那棋盤上的棋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如意,相信二哥,二哥就算負盡天下人,也不會負了你。”所有想要傷害你的人,二哥都會一一替你除去,就算你到最後……還是不願意跟着二哥走,二哥也想看到你幸福。
“二哥,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我看得到樓衍現在待你很好,只要他有這個能力一輩子護着你,我不會做什麼的。”魏祈章輕輕一笑,替她戴好斗篷,看她仍舊想要躲閃,柔聲道:“你出嫁二哥沒能送你,如今天黑了,讓二哥送你回院子吧。”他掃了眼黑夜裡已經蠢蠢欲動的人,右手悄悄握住匕首,將魏如意嬌小的身子擋在身前,護着她一路往南風院而去。
暗處,看着他這般行動的人瞭然一笑,果然,暗中阻撓她計劃的人,真的是他魏祈章!
不過那又如何,他也有目的,也有慾望,如今能護得了一時,待魏如意拿刀向他的時候,他還能護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