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丹早先是鴻臚寺主薄,而現在則成了鴻臚寺左丞,從從六品變成了六品。這一步的跨度真不怎麼大,再聯想到張家的背景、張君丹的年齡,說他混的慘敗也不爲過,不過現在這一步,卻是一個重大的信號——張家,不會被處置了!
固安帝要處理張家的話,沒必要先升張君丹的職,事實上這樣的升遷根本就不會驚動到他,但在目前的情形下,要沒有某方面的暗示,也不會有人敢下這個令。
所以張君丹高升,就是一個安撫信號,張家收到這個信號後,也是齊齊的鬆了口氣,當然,免不了又要肉疼一番。不錯,張家一個嫡出姑娘出嫁就要有兩萬的嫁妝,可那是包含了首飾、莊子、鋪子所有的一切在內,只算現銀,其實是沒多少的。這就和現代人結婚,動輒上百萬幾百萬,其實大頭都在房子上。而這一次,張家是真真出了十萬兩,附帶的那三個鋪子,也都是極賺錢的,真要算上後續反應,那三個鋪子的損失,要大大超過十萬兩現銀,不說別的,真要張家再湊這麼一筆錢,就要傷筋動骨了。即便是現在,在張老爺乃至張君丹這一代也很難再恢復過來。
不過,到底是保住了體面!
若真是削爵,或者只是降了品級,那張家就不知道成什麼樣子了!這麼大的家族,不說不肖子孫得罪的人,就是生意上的往來就不知有多少人盯着看着,一旦張家有將倒之勢,這些人都會撲上來咬一口,到時張家就徹底淪落了。因此就算剛剛大出血過,過後劉氏同柴氏還是帶了份厚禮來看安姐,這張禮單就包含了兩套大頭面,兩個上等翡翠鐲子以及一個經營糧食的小鋪子。
“姑娘,咱們自家人也不說客套話,這鋪子就是我同你舅舅給你傍身的。”比起劉氏,柴氏更顯親切,“這鋪子雖然不大,卻是個活泛錢,這對咱們女人是頂頂重要的。”
這鋪子是她從陪嫁裡拿出來的,之所以如此捨得當然不只是爲了感謝,她孃家那邊現在也面臨着同樣的困境。當然,張君丹的高升,對她也是有好處的,雖然只是正六品和從六品的區別,但這就有些正科同副科,正處同副處,爲了這一步,多少人不知要費多少心思。若這次不是藉着這個大環境,不是舉人出身的張君丹恐怕還要再熬個十來年。
安姐知道朱抵的打算,客套了一番也就收下了。而當柴氏再試探自己孃家問題上的時候,她就笑道:“看舅媽說的,都是自家人,能幫的我們還會袖手旁觀不成,不過我現在身體越來越重,招待上可能要怠慢了。”
“那是那是,姑娘現在還是以安胎爲主,生下一個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孩子比什麼都重要!”
又說了一會兒,柴氏同劉氏就告辭了。到了自家車上,劉氏就忍不住道:“真是麻雀變鳳凰,這一步鯉魚躍龍門,她現在倒不是普通人能見的了!”
剛纔安姐雖沒有明說,但那意思也明確了,你們要來沒關係,但別玩虛的,什麼一試探再試探這種事,玩的多了別怪我不招呼。這其實也是應有的,別說安姐現在就要生了,就算平時無事,她也沒有這個性子同人耍花腔,畢竟,現在是這些人求着她。柴氏對這一點非常清楚,因此沒有接話,只是在心中合計着怎麼回去同孃家人說。
過了幾天柴氏再次帶着自己的孃家人上門了,他們送了什麼沒人清楚,但沒過幾天柴家的老夫人就得了宮中的宣召,雖然爲了這一次進宮柴老夫人過後病了半個月,但柴家上下都是歡喜的。而到了這個時候,原本還在觀望的立刻找到了方向,於是大批的向南安府這邊涌來,不過這一次她們是見不到安姐了,一是這些人安姐實在招呼不了,二來,她也要忙着他們房子的事。
張家的那個房子她已經看了,無論位置、大小,乃至房間的佈局都是極好的,畢竟張家也是百年名門,居移氣養移體,衣食住行都已經有了講究,早先租住這裡的雖只是一個商人,卻也是大商戶,宅子收拾的並沒有爆發氣,安姐要是不講究,打掃一下隨時都能搬過去。本來安姐也是這麼打算的,雖然現在南安王妃已經不能蹦躂了,可她真不喜歡這裡,用朱二同學的話來說就是,總覺得這裡被一股不怎麼吉利的氣息籠罩了。
後來之所以沒搬,一是她現在身體重了不太方便,二來也是她想對這房子好好收拾一番。雖然沒有意外的話,將來朱抵還是會外調的,但近兩年大概是不會出去了,而且,這房子也會是他們將來回京落腳的地方,這也就是說,他們要在這處房子裡住不短的時間,並且,這還是他們第一個,屬於自己的房子。
雖然張家把這房子收拾的已經極好了,可以安姐的眼光來看,自然還有一些不太方便的地方,比如衛浴設備。這兩年快捷酒店已經流傳到了京中,其便捷的設施很受一般商家追捧,雖然一些高門大戶是不肖去的,但也覺得那套下手設備很有意思。而事實證明,中國人只要開動起來,不說能跨越時代,其聰明才智卻是令人驚歎的,安姐最新收到的消息是,現在的下水設備上已經裝了三通!
安姐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卻知道這種進步足以改善早先的很多弊端。其實這是安姐孤陋寡聞,三通早在中國歷史上出現過,真要追究的話,甚至能找到秦以前!不過就同中國人弄出的很多東西一樣,因爲戰亂因爲私藏等種種原因,這種超越時代的東西最終消失在了歷史上,直到現代人考古,纔會發出各種驚歎。
不過不知道這處歷史,不耽誤她對這處房子的改造,現在她已經把這個當做自己最大的消遣了。她臨近產期,肚子已經非常大了,於是又恢復到了孕初期,不能久坐,否則就會氣悶難受;走路也需要慢慢的,否則肚裡的孩子很可能就來一下鑽心腳。胃口倒是越來越好,有時半夜還會餓醒,不過她不敢吃,她聽說嬰兒到後期就是長脂肪的,現代很多醫院,到□□個月的時候就要求孕婦少吃了。除此之外,她的兩腿也腫了起來,膝蓋開始不能打彎,特別是下臺階,一動就疼,她知道這是缺鈣了,但現在沒有鈣片,她只有多喝牛奶豆漿,再讓段媽子多多做蝦。至於骨頭湯她喝的倒不多。
這麼調理着,只能說沒有再繼續發展,卻也沒有太大的改善。而在此時,她免不了就開始想自己的娘,不僅是楊氏,還有現代的那個媽媽。雖然她也心疼她那個娘,可總覺得她懦弱無能,若是早早的離開她那個爹,又怎麼會落個這樣的下場?但現在她不這麼想了,她想,不管她那個母親做了什麼,只是她如此艱難的把她生下來,又好好帶大就是天大的恩情。而她也終於理解爲什麼說母愛是偉大的了,只是這份懷胎就要受多少罪,遭多少苦?
而這麼想着,她免不了就有些傷懷,有一次半夜竟然哭醒了,把朱抵嚇的就給什麼似的,差點就讓人去喊太醫。
“我想我娘了……”靠在朱抵的懷裡,她哭的一塌糊塗,此時此刻,她已經分不清她到底想的是哪個。是過去的那個娘,還是楊氏?而除了思念對兩個母親她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愧疚,特別是對楊氏,她真正的女兒已經沒有了,不管那個安姐多麼不懂事多愚蠢,但那畢竟是楊氏自己的女兒,要換成自身來想,不管別人的孩子再好、再能幹、再聰明,她也還是想要自己的孩子。
她過去提楊氏都是姨娘,這一次卻用了娘,朱抵手忙腳亂的也顧不上細想,只有拍着她的肩慢慢的安慰,一會兒說過不了兩年楊氏就會回京,一會兒又說再過兩年他們就能去廣州了。安姐知道他有心逗自己,情緒卻高不起來,最後朱抵道:“妹妹我同你說件趣事吧,陛下最近正發愁呢。”
安姐一怔:“愁什麼?”
“愁不知那些錢要怎麼安置啊!”朱抵說着哈哈大笑。
原來安姐這邊不接待之後,那些人就涌到了朱二公子那邊。他是早請示過固安帝的,什麼人要怎麼對待也都有數。有的人就是固安帝要收拾的,他就只打哈哈;有的是沒什麼大錯的,他就說的雲裡霧裡的;而有的是固安帝有心放過的,他就明碼標價。後者是不說了,前兩者鬧不清他的意圖,再有成功的例子在前面,那是拼命的往他手裡塞東西,朱抵倒也不推拒,別人送什麼他都敢收,當然收了之後就轉交給固安帝了,一開始還不明顯,但當次數多了後,兩人都有些驚詫——這些人,竟能拿出這麼多東西!
珍珠寶石古玩字畫田莊鋪子這些是不說了,此外還有大量的現銀。固安帝早先讓朱抵開這個口子,一是他就算要算賬,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收拾了,可若是就此放過,那也是太便宜他們了,但他作爲帝王,除了抄家,不好直接讓下面的臣子上供東西,藉着朱二公子的手,卻是便意;第二,也是他想弄點小金庫。
說起來大明皇帝是有些憋屈的,因爲早先的太、祖給自己的後代子孫定下了種種規矩,不僅國庫上有規矩,就是內庫上也有種種限制。若是就一門心思的要當一個昏君那是不說了,不管下面人怎麼反對,反正就是自己想怎麼着就怎麼着了。但若還想當明君,還想做出些事情,一些規矩就要遵守了。
固安帝胸懷大志,就不好大鳴大放的破了□□的規矩,所以免不了銀錢上就有些困難,這再弄一個小金庫就是他想出來的解決之道。但他真沒想到,這小金庫竟能變的這麼龐大!
五百萬兩!
只是現銀就有五百萬兩之巨!只是說數字也許沒有太大的感觸,但大明一年的賦稅,收上來後再下派到地方,也不過才四百萬兩!這也就是說,固安帝現在拿到手的現銀竟比一年國庫收入還要多!更不要說其他東西了,這麼算算,竟然相當於半年的賦稅?
“這些蠹蟲!”銀子收多了,固安帝卻不見怎麼歡喜。和所有當領導的一樣,固安帝不太在意下面人愛銀子,可要搜刮的多了,他同樣不高興。現在也許不好算賬,日後要再想起,說不定就要計較一番了。
不過那是以後了,現在固安帝發愁的是,這筆銀子要怎麼處理。好吧,銀子放到那兒不會壞,有各大錢莊暫時幫他處理,但那些田莊鋪子又要如何?還有那些乾股,總要讓人查查啊。
“我看陛下那意思,是想讓我處理的,不過我可不接這個燙手山芋,就讓他自己頭疼吧。”朱二公子的語氣中很有些幸災樂禍。安姐也是一笑,但隨即又道,“不過他要頭疼不出來,會不會還找你?”
“啊?”
“你說陛下要這些銀子是做什麼的?”
“恐怕是想用來做一些事情的,陛下有自己的想法,但一些事朝中大臣會有爭議,估摸着陛下就想自己在錢財上便意些。”對於自己的終極大老闆,朱二公子也是有自己的把握的。
“既然這樣,你不如建議陛下成立個基金會。”
“基金會?”
“其實就有些類似於太、祖設立的內庫制度。有專門的人來管理這筆錢,每一筆收入和支出都有明細,陛下以後想做什麼,國庫不好動,就可以從這裡面出。”
朱抵摸了摸下巴:“這麼一來不就是過了明路了?”
安姐笑了:“你說陛下現在最頭疼的是什麼?就是這筆錢太多了,他如果想打理就藏不住,可不打理……咱們這位陛下又不甘心。所以我看他現在最發愁的不是這筆錢要怎麼放,而是這筆錢怎麼合理的出現在衆人面前。”
朱抵收錢辦事沒什麼,雖然絕對不屬於清官的範圍,可絕對是官場的規則。但要是帝王收錢辦事,說不定就有幾個老八股要鬧死諫了,可若是能把這筆錢變成類似於慈善基金會的樣子就又不一樣,這就像把錢收到了國庫裡,雖然不是國庫,卻是取之於官用之於民,只從物議上來說卻是不好指謫的了。
“而且,你也能把自己摘出來了。”安姐在心中默默的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