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還沒從女兒衝進來的架勢裡回過神,一時也沒反應過來,一邊把她拉起來一邊就道:“什麼吵不吵的,還有那狐狸精的話也是一個女孩該說的?咦,你剛纔說什麼?”
“母親,吳姨娘被老夫人訓斥了。”這個時候心姐也從外面走了過來,雖然不像靜姐那麼明顯,但她也是滿臉喜意,而從她通紅的臉頰以及和靜姐前後腳進門的速度來看,她剛纔雖不像靜姐那樣飛奔,也是疾馳的,“當着我們大家的面,一點面子都沒給她留。”
“怎麼回事?”張氏也來了精神,當下顧不上去說小女兒了,“快給大姑娘上茶,三丫頭你給我老實坐着,聽你大姐說。”
靜姐本想搶着說的,卻被張氏給丟到了一邊,芯姐喝了口水,就道:“前兩天不是舒姐才告了病嗎?今天她卻來了,又是賠罪又是流淚把老夫人哄的抱着她直心疼。”
“大姐你別這麼說,雖然那狐狸精不是什麼好東西,四妹妹卻還是好的。”靜姐忍不住插嘴,心姐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張氏,後者直在心裡嘆氣,她這個小女兒也不知道像誰,心眼這麼直,那個四姑娘明明比她還小,卻能把她哄的團團轉,連她和心姐都不能說她的壞話。說她年齡小吧,過了年也是要八歲的人了,說她蠢笨吧,可是像誰呢?難道是像了那個老東西?
“你繼續說。”一時她也想不出什麼答案,只有把這個問題先丟在一邊。心姐也知道短時間內和這個妹妹撕扯不清,所以點點頭就道,“本來也沒什麼,但說着說着這話題就引到了東院那邊。”
舒姐生的弱小,這一病看起來也就更弱了些,高老太太原本就最疼她,見了哪有不心疼的,摟着疼了好一會兒,又說吳氏讓她精心些:“我知道這怪不得你,孩子生來弱,有個什麼好歹你是最心疼的,可咱們做大人的,總要多精心些,咱們多留心些,孩子也就少受些罪。”
吳氏應了,舒姐卻道:“老太太,這不怪姨娘,只怪我那天太想見二姐姐了。”
“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吳氏笑道,“就是那天從老太太這裡出來,舒姐見二姑娘好像還生她的氣,就有些不安,特意找廚房要了些點心想去看看二姑娘,誰知道二姑娘睡了,楊姨娘不想讓她進去打擾,這可能耽擱的久了,當天晚上就有些不舒服,這第二天就病了,我怕老夫人擔心,前兩天青竹姑娘來看的時候,我就沒詳細說,今天她大好了,這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混賬!”她話音剛落,高老夫人就拍了桌子,“你前日說她病了,我還以爲是她身體弱受不了風,誰知竟真是那天下午的事!她小小孩家不知道,你也不懂?這麼冷的天,你就讓她一個人帶着點心去看二丫頭?身邊連個人都沒有不說還穿的那麼單薄!還有,那天二丫頭是纔好些,你就不怕給她過了病氣?怪不得舒姐隔個幾天就要不舒服一次,都是你耽誤的,你要不會養,就把她放我這兒,也省的她天天遭這份罪了!”
這番話說出來,屋裡的人都有些傻眼,特別是吳氏,她怎麼也沒想到老太太訓斥的竟然是她。這不應該訓斥楊氏嗎?四姑娘一個人拿着點心去看二姑娘,你連屋門都不讓進,害的四姑娘回來就病了幾天,這是多大的罪過啊!少說也應該去念個幾遍佛經到祠堂裡跪個兩天呀。吳氏在來之前就想了,待老夫人訓斥過她就幫着說幾句話,等到了高老爺面前也有話說。
“老夫人息怒,這事也怪不得吳姨娘。”她正想着,楊氏就道,“這也怪我,那時候就算不能給四姑娘加件衣服,也該讓人到尋月樓去要來一件。”
雖然張氏把吳氏的住處簡稱爲西院,其實那邊還有個正式的名字,是吳氏自己想了,然後纏着高老爺提的字。
“這哪怪的了你?四姑娘也不是從你肚裡爬出來的。”高老太太嘆了口氣,“你雖知道她身體不好,又哪裡會知道到底不好到什麼地步?說到底還是她不經心!”
說到這裡又恨恨的看了吳氏一眼,直把後者看的鬱悶得不得了。這是什麼事啊,怎麼挨吵的就是她了,裝好人的倒成了楊氏?幾個兒媳婦裡,老夫人不是最喜歡她的嗎?——雖然她並不是高老爺的正經妻子,但她心底卻是這麼自居的。
她不知道那天舒姐走後,安姐就知道這事沒完。當下母女倆也不對賬了,撿了幾個高老夫人過去的拿手菜做了,當時只是想刷一下好感,誰知道卻碰上高老爺這個意外之喜,而在第二天吳氏給舒姐告病之後,安姐就留了下來,那時候吳姨娘已經走了,她期期艾艾的走到高老夫人身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高老夫人還記得她昨晚的話,就主動問她是怎麼回事。
“我剛纔聽說四妹妹又病了……”她咬着下脣說,高老夫人嘆了口氣,“你那四妹妹就是這樣,你看,她比你小,還比你弱,以後你可不要再和她淘氣了,有什麼事就讓着她點,你們雖不是一個娘生的,卻是一個爹,她是你親妹妹!”
“姨娘已經說過我了,以後我再不會了。”她雖然點着頭,卻還是一臉古怪,高老夫人道,“你還有什麼事。”
“我、我想去看看四妹妹。”
高老夫人沉吟了片刻:“過兩天再說吧,我先讓青竹去看看,你不也是昨天才好的嗎?大娘子不是說你昨天下午還有些要不爽利的樣子嗎?”
她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安姐哇的一聲就哭了,一邊哭一邊說自己怕,高老夫人被她弄的莫名其妙,連忙問她怕什麼。
“我怕是我害四妹妹病的。”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昨天用過午飯就睡了,醒了後姨娘告訴我四妹妹來找過我,還帶了點心,不過姨娘見我不太好,又見她穿的單薄,就讓她趕快回去了。老夫人,是不是四妹妹昨天下午沒見到我,難過傷心才病的啊?”說到這裡,她彷彿更是不安,“我真沒有想再和四妹妹置氣,我已經讓姨娘用同樣的料子給四妹妹做裙子了。”
高老太太笑了起來。在一般的老太太裡面,她算是個精明能幹的,否則當年也不可能守住高家的那個米麪鋪子,可她本身就是小商人家庭出來的,小時候家裡除了一個做粗活的幫傭,丫頭都沒一個。後來嫁到高家也是隻有兩個幫傭,待高老爺子去後,她連幫傭都用不起了,什麼都得自己幹。雖然後來她成了老夫人、老太太,身邊丫頭媽子都有了,可到底半路出家,怎麼也不會想到幾歲的小孩就很有心計,否則也不會那麼疼愛舒姐了。這安姐雖然比舒姐大了兩歲,可也還是個小孩子,更是出了名的魯莽。
當然,現在安姐變了,可她也只會往孩子得了教訓知道學好了的方向想,怎麼也不會想這個孫女已經換了個芯子成了別人。甚至她連安姐這是裝的念頭都沒有——哪有人一夜之間就變得這麼會裝的?這要是心姐、靜姐這也許還有可能,畢竟有那麼一個媽!安姐?楊氏自己都是個傻乎乎的!
“你別多想了,你四妹妹萬不會因爲這個病了。”高老太太肯定的說,一個院子裡住着的親姐妹,上午才見過下午就因爲見不着就病了,這孩子的心眼該有多小啊!懂事乖巧的舒姐怎麼也不會是這樣的嘛!
安姐鬆了口氣,但又有些擔心的樣子:“四妹妹真不是因爲這個病的?”
“絕對不是!”
“可姨娘說昨天她過來的時候穿的有些少。”
“你四妹妹身體本就不好,估計還是早先的病沒好利索。”見安姐一副還是我的錯的樣子,她連忙道,“和你沒關係,她就是身體弱。”
“那老太太,四妹妹爲什麼天生體弱啊?”
這個問題高老太太哪裡解釋的清楚,只是道:“有人就是這樣,你四妹妹這是孃胎裡帶出來的。”
安姐看她的神色也知道下面不宜再問了,又就着吃食說了一會兒話就走了。而待她走後,高老太太就指派青竹去了吳氏那裡,吳氏母女是想在高老太太面前上眼藥的,就只說舒姐是受了點風寒,沒什麼大礙已經吃了藥了云云,青竹回來把這番話一說,高老太太也沒太當回事,只是讓人多做幾樣湯水送了過去。
她不知道當天晚上安姐又拿這個問題問了高老爺。在東院休息了一晚後,高老爺彷彿又從楊氏的溫和上找到了往日的感覺,當天晚上又過來了。楊氏吸取昨天的經驗,讓廚房弄了幾樣老家的菜餚,和高老爺一邊吃一邊回憶過去的時光。吃的差不多的時候,安姐過來請安了,經過昨晚,高老爺對這個女兒的印象也有些改觀,沒有像往日那樣點個頭應個聲就讓她回去:“我昨天對你說的你可都記下了?今天可有去向老太太請安?”
“自然是有的,老太太還對我說了幾個拿手菜,女兒準備學學,將來也好給老太太、老爺表表心意。”
“這就對了,你和心姐也不差多少,沒事就多像她學學,別總和三丫頭、四丫頭玩鬧。”雖然不喜歡張氏,但對於向來穩重嫺靜的大姑娘他還是比較滿意的,“當然,也要多去看看老太太。”
安姐點頭應了,又道:“老爺,有件事女兒想了一下午了,可總想不明白,不知道能不能問?”
高老爺擡了下眉:“什麼事?”
“是這樣的,老太太說四妹妹身體弱是孃胎裡帶的,這孃胎裡帶的是什麼意思?”
楊氏唬了一跳,連忙道:“要死了,這也是你一個姑娘家能問的?趕快出去吧!”
安姐卻不服:“姨娘又是這樣!這怎麼就不是我能問的了?早上老太太還要我和四妹妹好好相處呢,我看她身體弱就問下原因,姨娘不是也說有因纔有果嗎?找到緣由了,四妹妹的身體也能好了!”
“你還說!你還說!就算要問也不該問老爺!思煙思煙,還不快把姑娘帶下去?”
思煙立刻進來了,安姐卻犯了犟,扯着嗓子在那裡叫:“姨娘這話纔不對呢,你不是常說老爺是天底下最有學問最聰明最最了不起的嗎?那我問老爺有什麼不對?”
如果說剛纔楊氏是驚,這一會兒就是羞了,她頭都不敢擡,一個勁兒的讓思煙把安姐帶了下去,待人走後她還是低着頭:“老爺你別見怪,這丫頭就是這麼個性子,我、我會再說她的。”
半天沒有聲音,擡頭卻見高老爺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她刷的一下又把頭垂了下去,只是這次連耳朵都紅了。
“以後別再說了,讓外人聽去了總是不好。”
楊氏僵着連動都不敢動,高老爺攬住她的肩,在她耳邊道:“不過在這院子裡說說倒是無妨。”
這時候要換成吳氏,一定會嚶嚀一聲就過來了,楊氏是個老實的,只覺得手足無措,不過她這個樣子卻讓高老爺有一種別樣的滋味,當下就摟着上了牀,一通折騰。等到折騰完,高老爺半睡半醒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是這舒姐怎麼就從孃胎裡帶出了病?吳氏的身體沒有什麼不妥的,孕期也沒什麼意外,生的也順當,怎麼就和軒哥似的成了個病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