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腹內還有殘餘,沐無憂趕開太醫,親自用手按住涵兒的後背,緩緩運功逼迫,終於等到亦涵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溫筱晚纔將他放回牀上,沐無憂忙又喂他服下一顆冰清丸。
一番折騰下來,兩夫妻已經滿頭大汗,望着終於有了一絲人氣,哼哼唧唧如小貓叫喚的涵兒,雖身心俱疲,心情卻是舒暢安慰。
太醫們忙着診脈開方,太監們忙着收拾牀邊的穢物,爲長皇子淨身梳洗。空閒下來的帝后,坐到一邊,讓人盡心照顧長皇子。
沐無憂就在溫筱晚的身旁,一邊關注着兒子的動靜,一邊分神呼吸着佳人的芬芳,半晌,才故作鎮定地問,“晚兒,一向……可好?”
溫筱晚哂然一笑,“託皇上洪福,無病無災無中毒。”
聽着這嘲諷的話語,沐無憂心中騰起一絲怒火,爲了保護涵兒,他也算是費盡心力,怕妃子們會加害皇兒,幾乎從不到妃子的宮殿裡用膳,每天陪在涵兒的身邊,晚上也是儘可能地陪着,可是百密一疏啊。他太得意忘形,忘記了這裡是皇宮,每個女子都不是善茬……想到此處,心中的那絲怒火又自動地熄滅,孩子也是因爲他的思慮不周、保護不全才中毒,晚兒生氣也是人之常情,哪個母親會不心疼自己兒子?
到底是心有虧欠,他更加軟下語氣,小心翼翼地詢問,“不如,你就搬來巽安宮住,也好就近照顧涵兒。”
溫筱晚兇狠回頭瞪他,“你就打算撒手不管?”
“不會不會,朕……我當然會來,只是,涵兒肯定希望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孃親。”
溫筱晚聽了後,沒贊同也沒反對,只是道:“請皇上容臣妾查明幕後黑手,還涵兒一個公道。”
“這是自然,你是皇后,後宮之事本就由你管理,你只管審,審出來,想怎麼發落就怎麼發落。”沐無憂邊說邊察看她的臉色,見她沒什麼反對的意思,心中一鬆,忙喚來安從,宣了旨,讓皇后即日搬出離宮,住回鳳安宮去。
官復原職,溫筱晚也不謝恩,只是看着牀上的兒子。
一刻鐘後,太醫院主事面露一絲笑容,跑到皇上跟前跪拜道:“啓稟皇上,長皇子殿下有救了,腹中的毒去了大半,餘下的,用藥物好生調理便可。”
溫筱晚終於鬆了一口氣,還好這時空比較古老,只有天然的毒素可利用,想掩人耳目而發作時間長的,一般毒性很慢,相對來說,就爲救治贏得了時間。那麼接下來,就要爲涵兒討個公道了,再看了一眼臉色漸漸有些紅暈的涵兒,在無憂的注視下緩步走出內殿,連餘光都沒有給他一個。
在此之前,她令安從將所有人都帶到鳳安宮的大殿之中,讓侍衛嚴加看守着,這會兒,她要去好好審一審。
大殿之內,正吵成一團。起因是幾位妃子無事湊到一塊兒討論長皇子中毒的原因,說着說着,便成了相互攻擊。她們各自帶着的內侍宮女,也不甘居後地相互指責,以致於演變成了一場口水大戰。
“皇后駕到”的唱諾,突兀地響起,殿內衆人拜伏一片,除了淑妃。
溫筱晚早就到了殿外,聽了半晌,此時才現身,慢慢踱進來,細不可聞的腳步聲,尤如踩在衆人心尖尖上,竟帶出一絲恐怖之氣,陰鷙的目光在所有人的頭頂一個一個緩緩凝視過去,目光所經之處,彷彿銳利的冰刀揮過,寒氣當頭罩下,令人無端端地脊背生寒,頭頂凝冰,不由得將原本不甚低垂的頭低下,不願彎曲的脊背彎下來,臣服在鳳威之下。
最後,目光鎖定在淑妃的臉上,溫筱晚冷然一笑,“淑妃妹妹爲何不跪?”
淑妃滿懷歉意地輕柔稟道:“回皇后娘娘的話,自臣妾懷……孕後,皇上特許臣妾不必下跪。”一臉嬌羞兼慚愧,怯生生地悄悄望了溫筱晚一眼,唯恐她有身孕,會惹惱到皇后刺激到皇后。
溫筱晚淡淡回望隨侍的安從一眼,“是嗎?”
安從恭敬地回答,“回皇后娘娘,皇上的確特許淑妃娘娘見龍顏不必下跪。”
“並未說見本宮不
必下跪吧?”
“……未說。”安從咬牙苦笑,英明的皇上讓他陪着皇后娘娘過來,不就是要他幹這出頭鳥的苦差的麼?
淑妃俏臉一白,手裡的帕子頓時揪緊。
宮殿中的妃子們、宮女們、太監們掛着看好戲的神情,瞧向殿階,心中萬分舒暢。這幾日淑妃和整個玉安宮的人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德性,早就無意中將整個後宮的女人都給得罪光了,現在見皇后娘娘給她排頭吃,哪個不暗爽在心?
淑妃身後的乳孃張氏立即磕了幾個響頭,連連替她告罪,稱淑妃娘娘有孕在身,恐下跪傷了胎氣。
溫筱晚居高臨下地瞟了張氏一眼,並不說話。安從馬上識趣地唱諾,“皇后娘娘升座。”
扶着安從的手,在鳳座上坐定,溫筱晚瞟了一眼淑妃僵硬地保持着的半蹲姿勢,淡淡一笑,“本宮也曾生育過皇兒,下跪並不會傷了胎氣。”
這話說得如此明白,淑妃不得不由乳孃扶着,跪下磕頭。
溫筱晚受了她的全禮,才和氣地道:“妹妹快請起,切莫傷了身子。”
淑妃溫婉地謝恩,心中卻是萬分氣苦,自打她懷孕,不但是兩宮太后對她和顏悅色,就連皇上對她都是溫言體貼,宮中的宮女太監更是上趕着的來拍馬奉承,如今面對一個早失了寵的皇后,她卻不得不低頭,無非就是地位不同,妻妾如君臣。
哼!待我生下皇兒,憑藉皇兒和我的姿色,再加上父兄的助力,終有一天會將你踩在腳下。
溫筱晚淡掃一眼被淑妃優雅的蘭花指掐得起皺的可憐小手帕,令人給諸妃看座,柔和笑道:“各位妹妹入宮時日不短,可本宮尚未識全,乘今日歡聚一堂,不如先認識認識。”
皇后要認識認識,幾位嬪妃忙自我介紹。除了最初入宮的琴妃和雪妃,現在還增加了淑妃、昭嬪、容嬪和傅婕妤。妃子的稱號中以貴、淑、德、賢四號爲尊,所以在溫筱晚關於冷宮之時,後宮中份位最高的是淑妃。
溫筱晚一派和氣,笑眯眯地與幾位妃子聊天,衆人心中都暗暗叫苦,此時已過午夜,睏乏上頭,眼皮子都睜不開,可剛剛纔見識了她刁難寵妃的手段,沒人敢表現出睏意,打個哈欠都得遮遮掩掩,生怕惹惱了她,她們沒有龍子龍女可依執,只怕會直接給自己幾板子。
人在睏乏的時候,意志是最薄弱的,最容易被攻破心防。見時候差不多了,溫筱晚忽地一斂面容,冷聲喝問,“巽安宮總管何在?今日服侍長皇子殿下的些何人,做些何事,一五一十詳細道來。”
“另外,沒本宮的提問,任何人不許多話,否則,宮法伺候。切記!”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將巽安宮總管賀年的瞌睡全嚇跑了,忙跪爬幾步,來到玉階前,叩首稟報。從長皇子晨起直說到入睡,由誰服侍的梳洗、誰服侍上學、誰服侍寬衣,樁樁件件清楚明晰,可見是個長了眼的。
說起來,沐無憂的確是非常疼愛涵兒,巽安宮的人都是他親自挑選的,應當不會有人暗藏禍心,溫筱晚只是想從這其中發現些蛛絲馬跡。
很快,便發現了一條線索,“碧玉果是什麼?”
風如雪騰地一下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怒衝衝地問,“皇后姐姐是在懷疑臣妾嗎?碧玉果是歧國特產,每年春暮結果成熟,涵兒喜歡吃,臣妾每年都會令人從國內多送些過來,送去巽安宮,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
淑妃聞言竊喜在心,立即火上澆油,“皇后姐姐,雪妃妹妹許見皇上多日未留宿弦安宮,所以纔想用這法子接近皇上,定無惡意。”
她說得象是要爲雪妃求情,可誰都聽得出言下之意,皇上總是宿在巽安宮,而雪妃想爭寵,莫非是想除了長皇子?
風如雪氣得渾身發抖,正想反駁,被溫筱晚涼嗖嗖眼神給喝止。
皇后溫筱晚臉上一片高深莫測的平靜,慢聲道:“雪妃妹妹莫急,本宮的話還沒問完。這一次,算是本宮在問你,若下次再無故多言,宮法伺候。”說完看向淑妃,淡笑着問,“可是
剛纔本宮問了淑妃妹妹嗎?”
淑妃心裡一驚,頓時結巴了,“臣……妾……”
溫筱晚不看她,望向身旁的安從,“不遵皇后口諭,應如何處罰?”
不遵皇后的口諭,往大了說是抗旨,往小了說也是對皇后不敬。論起宮法來,至少是二十宮杖。安從苦着臉如實答了。
張氏立即跪下,磕頭如搗蒜,“求皇后娘娘開恩吶,我家娘娘身懷龍種,萬受不得刑,就由老奴替主子受了吧。”
溫筱晚將茶杯往几上一放,看似輕柔優雅,可杯蓋與杯麪連碰幾下,叮噹脆響幾聲才靜下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嚇得屏住了氣,又暗暗期待皇后給淑女妃一頓板子,解解氣,至於會不會傷了龍胎,日後皇后會不會被皇上給廢了,就不是她們能關心的問題了。
溫筱晚冷凝着俏臉,正色道:“既然你願爲你主子受刑,那就拖下去,連你自己這份,一共四十大板。”
立時有侍衛上前來拿人,淑妃想求情,又不敢在皇后“沒有詢問”的情況下貿然開口,急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溫筱晚看也不看被拖下去的張氏,又問賀總管,“是誰送去巽安宮的?”
風如雪的身後立即跪爬出一名宮女,十六七歲模樣,生得白嫩清秀,有幾分姿色,戰戰兢兢地稟報,“回皇后娘娘,是奴婢憐香。”
溫筱晚一面令人將餘下的碧玉果和之前吐出的核送去太醫驗證,一面細問憐香送果途中的經過,一面要賀總管覈對是否屬實。
憐香緊張地想了會兒,想起路途中曾遇到昭嬪,還要求看過碧玉果是什麼樣子。
昭嬪立即衝動地站起來,長長的護指直指憐香,“你個小蹄子,本宮明明只是看了一眼,碰也沒碰,你胡說八道什麼?”
溫筱晚杏眼一眯,昭嬪立即發覺自己逾矩了,忙撲通跪下,連聲告饒,“請姐姐恕罪,臣妾是一時心急才……”
溫筱晚絕不留情地截口,“纔不顧本宮的口諭?”
昭嬪的臉色頓時慘白,她惶恐之下便想拉一人墊背,忽地一指淑妃,“回稟娘娘,淑妃身懷有孕,要謀害長皇子殿下,她的動機最大呀。”
一衆妃子都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
溫筱晚點頭,“言之有理。”遂看向臉色慘白如紙的淑妃,“妹妹白天都幹了些什麼?”
淑妃想乘機喊冤,被溫筱晚冷冷地制止,只好將自己白日裡的行蹤一一稟報。
盤問過後,溫筱晚便輕挑着茶沫不出聲,冷凝的氣場壓得人喘不過氣,旁人不敢觸她黴頭,大殿裡安靜得可怕。
丑時一過,天色漸漸亮堂,太醫那邊終於送來了結果,餘下的碧玉果和長皇子吐出的核上,各發現了一個染有劇毒。雖不是每個都有,但長皇子既然愛吃,肯定會吃完,中毒是註定的事。
溫筱晚這才緩緩站起,走下白玉階梯,來到憐香的眼前,如一柄如鞘的長劍,俏立在大殿中央。居高臨下地優勢,讓她看起來更爲威風凜凜,掃向憐香的目光更加冰冷刺骨,她緩緩開口,“說吧,誰指使你下毒的。說出來,免你九族。”
言下之意,若不老實交待,就滅你九族。
所有的口供都已經覈對過,碧玉果只經過憐香之手,其上的毒,只有她能抹上去,不論主使者是何人。所以,溫筱晚必須從她口中套出幕後操縱者,必須下猛藥。
早在溫筱晚東盤問、西盤問的時候,憐香便得知自己今日是逃不過去了,早做好了犧牲的打算,但聽說她的九族都會受累,惶恐怨恨的目光悄悄瞟了一眼風如雪,身子抖得如同篩糠。
誰都沒有錯過這一記眼神,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風如雪氣得俏臉發青,暴跳而起,“你看着我幹什麼?我什麼時候要你下毒了,你快說是誰指使的!”
溫筱晚冰冷的目光轉向風如雪,卻也沒漏過其他嬪妃的一舉一動。所有人都在興災樂禍,淑妃微微鬆了一口氣,原來緊張得繃得直直的脊背,暗暗放鬆,靠在椅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