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忠世正指揮士兵,不斷的向城牆上搬運石頭,熬煮金汁,蒸騰的臭氣飄蕩在城頭上,讓人作嘔。
“快,繼續拆房,把房樑石頭統統搬上來。”
“金汁不夠,把煮飯的大鍋也搬過來。”
“北疆蠻子馬上就要攻城了。”嵬名忠世身穿甲冑,吼的面紅耳赤。
城外的北疆軍已經開始調動了,根據他的經驗,黑水城即將面臨猛攻。
但是就不知道爲什麼,他並沒有在北疆軍中發現登城梯、撞城錘、投石機等攻城器械。
北疆蠻子反而是在北城外樹立起了二十根大柱子,看起來又黑又長,威風凜凜。
雖然搞不清楚到底是幹什麼用的,但是他也相信北疆蠻子絕不會做無用之功。
“難不成是北疆人祭祀用的?”
旁邊的副將猜測說道,這個時代的軍隊作戰,祭祀神靈,保佑勝利是常有的事情。
他們相信,北疆軍也不外乎如此。
但就在下一秒,驚雷般的巨響撕裂長空,戈壁大地突然劇烈震顫。
“轟轟轟轟轟~”
北疆軍陣中騰起二十團遮天蔽日的濃煙,二十根大柱子同時噴出熾烈火舌,碗口粗的鐵彈如流星般劃破天際。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二十顆實心鐵彈已重重砸在北城牆上。
霎時間,夯土與碎石如暴雨傾瀉,所有的士兵都感覺到了腳下的城牆在震動。
緊接着,一枚炮彈正巧砸中了城牆上的箭樓,強大的破壞力直接將其轟塌,箭樓周圍的士兵們發出了慘叫,瞬間煙塵碎石瞬間吞沒。
第一輪齊射結束,夯土城牆變得搖搖欲墜,遍體鱗傷,很多地方甚至開始出現了大腿粗的裂痕。
轟鳴聲消失,煙塵滾滾咆哮,籠罩了整片城牆。
嵬名忠世掙扎着站起身來,甲冑上面早已經佈滿泥土和碎木石屑。
他雖然沒有受傷,但卻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驚。
“這,不可能~”
眼眸緊縮,面露驚駭,死死攥住城牆凸起的磚石,指節因用力過度泛白如骨。
耳畔還回蕩着天雷轟鳴的嗡響,眼前卻只剩人間煉獄。
被鐵彈擊碎的士卒殘軀迸濺開來,像是被撕碎的破布。
滾燙的金汁沒來得及對北疆軍使用,就澆灌在了自己人頭上。
所過之處皮肉消融,蒸騰的白煙裡飄着令人作嘔的焦臭。
慘叫聲,痛苦的嚎叫聲,怒罵聲此起彼伏。
士兵們如同無頭蒼蠅一般,慌亂逃竄,城牆之上亂作一團。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該死的,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嵬名忠世喃喃自語,踉蹌着後退半步,靴底卻踩進黏膩的血泊。
那是方纔還緊緊護衛在自己身邊的親衛,此刻只剩半截軀幹,瞪大的眼睛裡還倒映着崩塌的城牆。
他根本無法想象,眼前這幅慘烈的景象,竟然就是北疆軍中那二十根柱子所爲。
堅固的黑水城牆,在那詭異的柱子攻擊下,完全變得不堪一擊,搖搖欲墜。
“反擊,必須反擊。”
“必須毀了那些柱子。”
嵬名忠世猙獰大吼,想要派出騎兵出擊,但就在這個時候,旁邊的副將則是發出了嘶吼。
“他們又開始了。”
下一秒,巨大的轟鳴聲再一次在天地間響起。
“轟轟轟轟~”
二十道火焰在黑水城外的戈壁上拔地而起,撕裂了天空,再一次射中了黑水城牆。
這次的炮擊,精準率更高,基本上全部射中了城牆。
此起彼伏的哀嚎聲再次響起,腳下城牆的搖晃變得更加劇烈。
嵬名忠世被副將拖着向城下逃跑:“統軍,趕緊走吧。”
“城牆不能待了。”
“北疆蠻子的妖器太厲害了。”
嵬名忠世儘管心中不甘,但求生的本能也讓他快速的向城下跑去。
可嘴裡卻不斷的呢喃說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黑水城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雖然久經風霜,因爲軍費貪污的緣故,已經有很多年沒修繕過了。
但依舊是西北地區最大的城鎮,從沒有被遊牧部落正面攻破過,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堅不可摧的存在。
即便是威力最大的投石機,也只能在牆上留個淺坑罷了,可如今卻被北疆人的妖器轟得千瘡百孔。
此時的嵬名忠世心中滿是絕望,悲憤說道:“必須搞清楚北疆蠻子到底使用的什麼妖器。”
“不然,我大夏城牆雖高、將士雖勇,但在這等妖器之下也不過是俎上魚肉!”
北疆軍祭出的火炮,完全是一種劃時代的兵器。
中原雖然也有火藥,但更多的是用來放炮竹,其威遠遠比不上北疆的火藥。
更是沒有火炮這種概念的武器。
中原最早的火炮是由南宋發明的霹靂炮,距今還有三年時間纔會誕生。
且威力更是遠遠無法與北疆的神威大炮相比。
所以,對於嵬名忠世等人而言,北疆的火炮就是一種徹徹底底的妖器,屬於超越自身認知的神秘力量。
只能往神靈鬼妖的領域去猜測。
“轟轟轟轟~”
巨大的轟鳴聲彷彿雷神咆哮般,將神靈的懲罰宣泄在了黑水城上空。
短短一刻鐘的時間,神機營已經向城牆轟出了一百多枚鐵彈。
終於,在某一瞬間,城門旁邊的一段城牆發出了斷裂的巨響。
十幾丈的城牆轟然倒塌。
煙塵中,遠處的北疆騎兵若隱若現,全部擡起了長槍,在陽光下泛着冷光,如同死神的鐮刀。
肅殺的氣息在軍陣之中瀰漫。
望着坍塌的缺口,置身於大軍最前方的大虎,直接拔出了騎兵刀,大聲的厲喝道。
“進攻!”
“衝進黑水城。”
“殺!”
“轟轟轟轟~”
鐵騎轟鳴,數以千計的戰馬踩踏着城外的黃土,如白色潮水般衝向了城牆缺口。
“放箭,快放箭。”
“擋住他們。”
城牆後面的嵬名忠世,只感覺後背都已經被冷汗打溼,面露猙獰,大聲的嘶吼。
命令士兵用肉體擋住缺口。
但是恐懼會傳染,絕境之中很少有人擁有偉大的犧牲精神。
更何況,在神機營火炮的轟擊下,城牆上的士兵匆忙撤了下來,混亂之中早已經沒有了編制。
兵找不到將,將不認識兵,甚至很多人都偷偷的跑回了家。
最終,嵬名忠世只能命令自己的親衛去頂上。
“殺!”
一名身穿紅邊白甲的北疆什戶,騎着高大的戰馬,處於大軍最前方,正快速的衝殺。
用雙腿控制戰馬,彎弓拉箭,一氣呵成。
箭矢射出,精準的射中了廢墟後面的一名西夏親兵。
旁邊的北疆士兵同樣如此,不斷用弓箭射殺任何能威脅到身的士兵。
但就在他們快要殺到城牆缺口的時候,遠處卻是忽然響起一陣弓箭鬆開的聲音。
數十支箭矢撲面而來。
什戶的眼眸瞬間睜大,驚駭的大喊道:“不好,是神臂弩。”
但是還沒等他做出反應,一支箭矢徑直的射向了他的胸膛。
“噗~”
伴隨着悶聲響起,儘管什戶已經稍稍偏轉了身體,但箭矢還是射進了他的側胸。
直接摔落下馬。
與此同時,還有十幾名士兵同樣跌落下馬。
棉甲雖然能防禦大多數箭矢的傷害,但是廢墟後面士兵使用的,明顯就是神臂弩。
這種在近距離下,能將鐵甲射穿的大殺器,也同樣能對身穿棉甲的北疆軍造成致命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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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時刻,一名都尉大聲喝道:“後退者死。”
“夏國軍隊的神臂弩換髮很慢,擋不住我們的。”
“衝過去,殺死他們。”
都尉揮舞着鉤鐮槍憤怒喝道,直接代替了之前的什戶,衝在了最前面。
雖然他的聲音被戰馬轟鳴聲掩蓋,但是周圍的士兵看到他的行動之後,全部放下了心中的驚慌。
目光再次變得兇狠起來,緊握長槍,向前衝殺。
北疆軍法對待逃兵,沒有任何的情面可講。
不只是士兵會被處斬,就連其家人都要受到牽連。
反之,若是戰死在衝鋒的路上,家人還會得到一筆豐厚的補償,兒子還能繼承自己的位置。
逃,必死無疑。
衝,還有一線生機。
所以,他們實際上只有一種選擇。
“殺!”
數十名身穿厚重棉甲的士兵,在都尉的帶領下,最先衝到了城牆處。
因爲城牆的廢墟沒有被清理,所以騎兵的優勢蕩然無存。
他們只能用最原始的肉搏,對缺口處進行血肉爭奪。
短短的時間內,十幾丈長的城牆缺口就已經染盡了鮮血。
但嵬名忠世親衛的抵抗依舊強烈,他們都是党項人,比城中普通士兵更加忠誠。
尤其是神臂弩對騎兵的剋制太厲害了。
遠處的李驍,手持千里眼,神情冷峻的凝望着這一切。
在攻城戰中,傷亡終歸是在所難免。
只不過,比起回鶻、王廷的城鎮,西夏的城鎮更難攻打,士兵的戰鬥力更強一些。
對北疆軍將士造成的傷亡更大。
“命令前線士兵,向兩側撤退。”
“神機營,換開花彈,狠狠的轟。”李驍冰冷的聲音響起。
“遵命。”
很快,接到命令的前線士兵,帶着受傷的戰友開始向後撤退。
就在西夏士兵以爲他們守住了城牆的時候,遠處的二十門火炮再次發出沖天的怒吼。 “轟轟轟轟~”
橘黃色的火光如雷神吐息般撕裂灰濛天空,二十顆黑鐵球拖着尾煙砸向城牆缺口。
一枚炮彈重重的砸在了一羣西夏士兵中間,他們驚慌的向後退去。
卻是疑惑的發現,鐵彈上面竟然在刺啦刺啦的燒着什麼東西。
僅僅是一兩秒鐘的時間,引線燃盡,鐵彈轟的一聲炸裂開來,空氣裡驟然騰起刺目強光。
鐵釘、碎石劈頭蓋臉砸向後方人羣。
“啊~”
離爆炸點最近的都頭瞬間失去雙眼,一根鏽跡斑斑的鐵釘貫穿他的太陽穴,血水混着腦漿從七竅噴涌而出。
他身後的神臂弩手還沒跑出兩步,便被碎石擊中後背,倒在地上痛苦的慘叫。
而其他炮彈也是陸續的爆炸開來。
因爲是使用引線燃爆的方式,受到距離和炮彈推進角度的影響,炮彈爆炸的時間是不可控制的。
有的是落地後一兩秒鐘爆炸,有的則是直接在半空中就爆炸了。
後者造成的殺傷力更大。
硝煙中,嵬名忠世被身邊親衛撲倒在廢墟里。
他顫抖着摸向臉頰,指尖觸到一片溼滑——不知是濺上的鮮血,還是自己的。
眼前的城牆缺口已化作屠宰場:斷肢、內臟、破碎的甲冑碎片混着燃燒的胡楊木,在地上堆成散發惡臭的小山。
就連他一項信重的副將,此刻也被炮彈擊中。
胸前的鎖子甲被鐵片洞穿,露出外翻的皮肉下跳動的心臟,雖然還沒死去,但眼見已經是活不成了。
“統、統軍使大人……”
副將的喉管也被鐵片割破,話音漏出時帶着刺耳的哨音。
“這、這是魔鬼的……”
話未說完,雙眼便失去焦距。
嵬名忠世望着他逐漸僵硬的臉,心中惶恐不斷的滋生。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的呢喃說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黑水城保不住了。”
他突然意識到,西夏的血肉之軀,終究抵不過這些能讓石頭開花、讓鋼鐵沸騰的魔鬼器物。
火炮的轟鳴聲消失,北疆鐵騎的咆哮聲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