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南京戰局的影響,本來已經進入湖光準備交戰的第四軍也立刻從前線脫離,火速返回江西準備迎戰許平的進攻,原在武昌堅守的明軍更是當機立斷立刻突圍,沿途遭到李定國的幾次阻擊、伏擊,最後傷痕累累地衝出包圍圈與湖光南部的明軍回合。
在處理明軍的俘虜問題上,李定國採用了許平一樣的政策,他下令釋放所有願意做出保證的明軍俘虜,那些被明軍拋棄的傷員也允許明軍接回。李定國聲稱他和許平一樣對擊敗明軍充滿信心,心裡充滿了必勝的信念,完全沒有畏懼當然也不需要仿效前人去殺俘。
當第一個明軍戰俘明確表示他不願意毀諾後,北伐軍和江西卿院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軍方意圖將所有拒絕再次參戰的戰俘以逃兵論處,或是比照叛國例予以處罰。但各級卿院卻極力保護這些戰俘,大夫們對軍屬保證會竭力爲這些戰俘辯護——不管親人是不是屬於被釋放戰俘的一份子,軍人的親屬們都很清楚這將會對順軍未來處置戰俘的態度構成重要影響。
最後齊國公以執政大臣的身份發佈聲明,宣佈諒解被釋放戰俘的拒戰情緒,他命令後面用長篇大論對自己的決定進行而來解釋,首先齊國公把南明採用的志願兵制的志願應該定義爲:志願從軍並服從軍令直到失去服從軍令的可能性爲止;而這個失去服從軍令的可能性被定義爲陣亡、退役或被俘;最後齊國公把這個志願類型定義爲一次性的,即當被俘發生後,志願兵與南明朝廷的協約已經失效。
在這個解釋下,齊國公府表示如果被釋放的戰俘願意再一次志願從軍,南明朝廷會重新審覈他們的條件給這些人以再次入伍的機會,但是如果被釋放戰俘不願意再次志願從軍,朝廷只要一天不通過徵兵的法令,那麼就無權強迫這些人再次當兵。
齊國公府的命令讓北伐軍很不滿,但是各省卿院都很歡迎這種妥協,這個命令表明了齊國公府的一種態度:即使是軍隊,在涉及民權時也應該處於提刑司的司法管轄下。隨着齊國公府這個被視爲妥協的諒解聲明發布後,大批的被釋放戰俘結束觀望態度,明確表示要信守誓言拒絕再次從軍。
有部分大夫受到戰敗的刺激,要求立刻通過徵兵法令,把這些士兵重新徵召入伍,但更多的大夫認爲當前的局面還不到這個地步,賀飛虎已經佔據南京,順軍沒能攻入南明領地,現在戰爭已經停留在原大順領地上,軍事形勢遠遠沒有險惡到激起大規模恐慌讓民衆支持不惜代價徵兵的地步。眼下的民情導致大夫們更重視軍屬的擔憂,不希望順軍在下一場勝利後進行大屠殺,如果發生了這種事那麼受害者的親朋肯定會在痛恨許平的同時,遷怒到贊同徵兵令法案的大夫身上。
南京,
“許將軍正在趕回來,”第六軍的指揮部內現在愁雲密佈,十萬江北北伐軍被順軍摧毀,本來有些和明軍斯通款曲的江北地方官和地方軍將領一夜之間變臉,徹底斷絕了與第六軍的書信來往,不久前出城夾道歡迎明軍的南京縉紳們本來極其熱心於卿院建設,現在大批逃去鄉下,留在城中的也紛紛閉門不出,第六軍還來不及拉攏民心就突然發現已經無民心可拉:“要走現在還來得及。”
參謀們指出第六軍後方的明軍地方軍開始蠢蠢欲動,有密報說杭州的鬱董又在偷偷趕製黑色軍服,雖然他做得很隱蔽但還是被密探發覺,其用心之險惡不問可知。其他被北伐軍任命爲臨時地方監守的官吏,很多人也有類似舉動,軍管制度下這些人的權威本來就完全來自北伐軍的軍力,既然強大的北伐軍主力已經不復存在,那麼他們當然需要尋找新的權利來源。
這樣大批的牆頭草在背後當然讓第六軍毫無安全感,參謀們判斷一旦南京有失,這幫傢伙就會易幟。就是現在第六軍馬上撤退,說不定抱着戴罪立功的鬱董等人也會來找麻煩——以第六軍的實力從這幫貨色的地盤上殺出一條血路回家當然沒問題,但是如果許平帶着主力追上來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如果第六軍不能平安返回福建,齊公就得給農夫、漁民和工人發槍了。”不少參謀們都勸賀飛虎當機立斷,趁着眼下的良機火速退兵。
“齊公來信上說:勇氣不是生長在小溪邊的參天巨木,而是冰天雪地裡的脆弱花朵。”賀飛虎不願意退兵,齊公國這封給第六軍的信裡沒有明說,但是賀飛虎把它理解爲齊國公不同意放棄南京——絕對優勢不需要勇氣,懦夫也能站在籠子邊嘲笑老虎;而冰天雪地裡的花朵既罕見,又每時每刻都可能被摧毀。除了這封給第六軍的信,齊國公給賀飛虎的私信裡也很隱晦含蓄第責備了他保存實力的念頭,齊國公再次提醒賀飛虎要效忠國家,不要忘記他祖上的世代忠良——而卿院的命令同樣是不允許放棄南京。
“齊國公還說:他不在乎第六軍是否能夠倖存,只要我們是力盡被俘他都會認爲我們盡到了職責。”唐德生補充道。
“這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主張退兵的參謀們認爲齊國公的話沒有幫助,而且沒有下達明確命令很可能是就是不想有損名聲,雖然他們不敢明說但就是這個意思:“能頂住軍令撤退,也是大智大勇。”
“許將軍一向都是如此的,他的書裡還寫到應該鼓勵下級違抗不正確的命令,”陳偉雖然贊同黃石對勇氣的看法,不過他也認爲守住南京困難重重:“許將軍說,如果明知上峰的命令是錯誤的,確實發自內心地深信犧牲一定毫無意義的話,那就一定要抗命,不然就是失職。”
“你發自內心地深信我們堅持抵抗一定是毫無意義的嗎?”賀飛虎反駁道:“我們可以爭取時間,讓齊公組織起更多的部隊。”
“末將不深信,所以末將才覺得需要討論。”陳偉覺得問題是:第六軍覆滅在南京到底能爲南明爭取多少時間,是不是會比撤退回福建更好?
“南京不能丟,在北伐軍大敗的今天,一旦丟掉南京,整個江南都會對我們喪失信心,仙霞關以東不是國家所有。”唐德生堅決反對撤退:“放棄南京更糟,我們要是打都不打掉頭就跑,那麼下次北伐這幫牆頭草都說不定會誓死抵抗了。”
“如果不是擔憂後面那幫人起來響應許將軍,我們並非沒有堅守的能力,但我堅決反對出城野戰。”陳偉也承認第六軍依舊很有實力,三萬五千大軍裝備精良,而許平在這一戰也並非完全沒有損失,但打野戰是不可取的。
“當然不會打野戰,就是打得過也不打。許將軍利速戰,我們利持久。”唐德生嘆了口氣:“少帥就根本不該打這仗,一夫拼命,萬夫莫敵。許將軍幾萬人抱成團衝上來拼命,本來就很難抵擋,再說少帥那裡軍心本來就不是很穩。”
唐德生指的是明軍將領試圖恢復以前的威信,用了一些嚴厲的手段治軍,可士兵們不太買賬,齊公推行的制度又損害了將領們用嚴厲軍法對待士兵的合理性和合法性,這問題在北伐軍強勢的時候還不太嚴重。士兵雖不敢言可敢怒,安慶一戰面對集團衝鋒上來拼命的順軍,明軍的士氣很快就頂不住了。
“但!”唐德生語氣立刻又昂揚起來:“爲了頂住少帥的優勢兵力,許將軍部署在側翼的部隊損失不小”從戰報上看,許平在右翼部署的前衛營對數倍的明軍猛攻,傷亡慘重仍死戰不退,戰報上提到一度這個營甚至被明軍從順軍戰線上撕裂下來包圍起來,唐德生估計戰鬥慘烈到這個地步,這個營估計傷亡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只是人人明知沒有退路所以橫下一條心死扛:“近衛營和裝甲營也傷亡不小。”被許平用來主攻的裝甲營和近衛營也是人人奮勇,明軍戰報說近衛營甚至一槍都沒放,快速炮擊兩輪後直接撲上來用白刃突擊,被打死、打傷了上千人後還是衝進了明軍陣地,和裝甲營一起沖垮了明軍戰線,端掉了黃乃明的指揮部。
“許將軍此戰傷亡怎麼也得有四千人以上,不會比我們第六軍的軍力強太多,”唐德生指出許平雖然補充了一批二線野戰部隊進他的直轄,現在麾下已經有四萬多兵力,但是這些軍隊在江北連續作戰、抓俘虜很疲勞,安慶和廬州的順軍還要防備江西也不能盡數帶走,而且唐德生很懷疑順軍大勝之後是不是還有在安慶時那種毅然決然的戰鬥意志:“許將軍又特別不善於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