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若是邢大人肯出任副總督一職,我省的司法必能急追閩粵。”浙江總督相信有這樣一個競選搭檔,政敵再想在司法漏洞上攻擊自己就沒那麼容易了。
“總督大人海涵,下官不願意從政,”提刑官微微搖頭,一口回絕了浙江總督的提議:“剛剛總督大人說到我省司法落後,其實這就是一個問題,提刑官們總是想要從政,這難免會讓我們有求於人,會影響到我們審案。閩省省卿院已經立法,提刑官辭職五年之內不得參加任何競選,不得出任任何公職,下官覺得這真是好法。”
“這樣啊,”浙江總督眉頭一皺,又問道:“雖然邢大人想繼續做提刑官,應該不限於蕭山一地吧?”
“當然不限,”提刑官笑道:“誰不盼着事業有成?杭州府馬上就有前輩要退休了,或許這次能輪到下官。”
“杭州府算什麼?”浙江總督在明朝時是個浙江小船廠的工人,其實並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頗有冒險精神,明廷垮臺後是第一批投身新式政治的大膽人,等其他人好多年後才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在政治場上擁有了穩固的一席之地。浙江總督的性子比較直爽,他聞言一拍大腿:“現在就有一個省提刑官的空缺,我忙於競選一直沒定下來,這樣吧,下個月我去省卿院提名邢大人頂這個缺,如何?”
“這個,”雖然有些躍躍欲試,不過提刑官還是問道:“這個提名,慣例不是總督大人要面試一番的嗎?”
“當然要面試,邢大人現在有空嗎?有空我們就開始吧。”
得到肯定答覆後,浙江總督皺眉想了想,開口問道:“若是有一個奸商,行賄官府招標得手,邢大人會怎麼判罰此人?”
這個問題讓提刑官楞了一下,他知道前任寧波知府是浙江總督的好友,就是因爲這樣一起案件被鬧下臺——某個商人把浙江總督那個收受賄賂的好友給檢舉了,現在此案還在審理中:“總督大人是有所指嗎?”
“嗯,是的,那個奸商正向省提刑司上訴,說他是被逼行賄的,現在判他行賄罪是寧波府在打擊報復檢舉人”浙江總督氣憤憤地說道,突然他收住口:“邢大人會怎麼判這案子?”
蕭山提刑官輕輕敲打着桌面,這個問題的回答很可能會決定他能不能得到這個空缺的省提刑官職務提名:“去歲,廣東省卿院通過一條法規:對公職人員不存在行賄罪。最近福建省卿院也在辯論這個話題,通過的可能性很大,這對檢舉人是一種保護,對檢舉不法贓官也是一種鼓勵,而且官府對商人來說無論如何都是強勢,所有的行賄其實都可以叫做被逼的。”
“邢大人會怎麼判這個案子?”浙江總督追問道。
“如果總督大人提名下官爲省提刑官,並且恰好總督大人好友的那個案子就落在下官手裡的話,”提刑官說道:“下官不會追究那個商人的行賄罪。”
浙江總督抿着嘴,歪頭想了一會兒,站起身道:“邢大人,下個月我會省卿院上提名你爲省提刑官,同時會宣佈我參加競選連任。”
只要把司法方面搞好,不讓政敵有可乘之機,浙江總督覺得自己再連任幾屆不成問題。
京師,
“大哥,又在看報紙啊?”
“是啊。”黃乃明手邊厚厚一摞的報紙,他一邊飲茶一邊看報,遠處還擱着他打了一半的木匠活,京師這麼多家報社對宋建軍一案各有各的說法,黃乃明專門挑他們對案情的分析看。
“別和自己過不去了,”這個弟弟比黃乃明小十幾歲,明末的那場變亂他感觸不是很深:“都是過去的事了,再說好多報紙上的東西也是信口開河。”
“要是那個時候福寧的邸報也是這樣的肆無忌憚、身邊的人都敢這樣信口開河,我當年怎麼會糊塗至此啊。”黃乃明長長嘆了口氣。
“這兩個奸賊,做了這些惡事、丟了這麼大的醜,”黃石的幼子忍不住怒道:“大哥就這樣饒了他們兩個麼?”
“這些年我一直不管事,”黃乃明擡頭衝弟弟微笑道:“別人從我這什麼也得不到所以不會來巴結我,也不擔心我處罰誰所以也沒人來奉承我,所以我現在能做個明白人。做個明白人不容易啊,爲了這兩個傢伙破例?不值得。”
“明白?可是大哥你光明白,什麼都不管,這對國家有何益處?”
“父親後來不也是這樣?我就是什麼都不管才能做個明白人,要是我一伸手,把生殺予奪的大權拿回來,立刻就該糊塗了。”黃乃明揚揚手裡的報紙:“小弟,現在我能安心地看報紙就是因爲我不管事了,要是我一朝權在手,我敢說立刻就有人會挖空心思地造假報紙給我看!做個對國家無益的明白人對國家也無害,總比做一個大權在握的糊塗蛋強吧?”
“大哥你既然知道,就可以防啊。”
“防不勝防,小弟你說我比父親怎麼樣?”
“嗯”
“肯定不如對吧?父親有權的時候也一樣犯糊塗,周圍人各有各的算盤,哄着、哄着人就被哄糊塗了,父親權利最大的時候,就是他最糊塗的時候。光心裡明白有什麼用?眼睛是瞎的!你看見的、聽見的都是別人存心要你聽見、看見的,能不糊塗嗎?”
時光回到多年以前杭州一戰剛剛結束的時候。
“被俘的不僅僅有福寧軍,還有不少是肇慶兵。”根據俘虜供認,福建、廣東兩省的正規軍主力多被黃乃明帶出來了,結果杭州一戰丟了個七七八八。得知黃乃明和趙慢熊在收攏部隊後,許平派出一支軍隊進攻把他們逼得繼續向東南撤退,這樣大部分敵方潰兵不是逃入山林就是被順軍俘虜。
“浙東沿海恐怕不易打,”現在許平還沒有太好的辦法對付福寧水師,周洞天奉命在長江兩岸選址,準備建立幾個大型的炮臺,爲它們安裝上重型的開山炮以威懾敵軍不讓他們輕易竄入長江:“我們的重炮沒有多少,也沒法帶着他們到處跑,可水師不同,他們來去輕鬆。自古南人善舟,在水邊和他們打絕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大將軍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留下一支偏師慢慢清剿浙東,把他們逼到海邊的城塞裡就好,不必急於攻克,大海如此遼闊,在我們的水師建立以前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拔光不拔光沿海的敵兵城塞沒什麼區別。我會帶主力直取福建,俘虜不是說福寧、肇慶的主力都被我們打散了麼?正好趁虛進攻福建。”
“大將軍小心,他們水師強大,可能會從浙東回援。”
“那浙東你們不就唾手可得了嗎?何況或遲或早,我遲早要在戰場上面對侯爺的,”許平看向邊上的餘深河:“餘兄弟還記得我們當年說過的話吧,這一天終於要到了。”
“是啊,”餘深河也還記得那次的談話,一想到面對鎮東侯總是難免感到壓力重重,畢竟順軍現有的一切都是源於這個人:“不過侯爺也許已經老了,雄風不在了。”
“我不這麼想,上次侯爺笑稱我連他的十分之一都沒學到”
“那是嚇唬大人您。”
“希望吧,不過我覺得侯爺不似做假,此次我們要小心提防,說不定侯爺藏着什麼殺手鐗等着我們呢。”
“大將軍未免過慮了。”李成棟聽許平和餘深河兩人越說越喪氣,忍不住插嘴道:“黃侯武功蓋世是不錯的,但是豈會有人留着殺手鐗不用,坐看對方十分天下有其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