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大人。”嶽牧鄭重其事地保證道。
“遵命就好,這件事絕對不能外傳,我今天可以見劉小娘子,可以仔細詢問有沒有冤情,但是我不可能事必躬親,我想你們也不希望有人因此受苦或是被冤枉吧。”此外許平還告訴嶽牧,雖然他可以不嚴厲追究,但違反軍法一點代價不出是不可能的:“此番的提升,不可能有你的事,你本人更不能在開封周圍晃盪。就像我剛纔說的,許州有一批新兵需要教官,第一教導隊正好缺人,嶽軍士去許州帶新兵吧,等近衛營需要你時再回來,記住無論到何處都不能亂嚼舌頭,若是消息走漏我決不輕饒!”
赦免的命令被立刻執行了,許平下令不得大肆聲張所以不會對此事做任何通報。
“大人,軍法豈是兒戲。”雖然沒有堅決反對,但是周洞天和近衛營的軍官都有些不滿,擔心會讓許平的威信受損:“軍中無信不立,若是消息外泄又該如何是好?”
“不僅僅會損害大人的名氣,而且也會損害近衛營的威信,會讓必有用心的人攻擊我們在強搶民女。”餘深河同樣非常擔憂:“若是有其他的人看到大人對嶽牧的處置,說不定會誤解大人的決心,會威逼利誘去搶奪轄區的民女,那又該如何是好?”
“當然嚴懲不殆,我是不想誤傷一個無辜者的性命,而不是要放過害羣之馬。”許平對這樣的談話感到有些研厭倦:“這件事情本來就沒有幾個人知道,餘兄弟你小心戒備,不會有太多的人知道的。”
“大人,”周洞天卻不打算這樣輕易放過許平,他憂心忡忡地說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是被派去抓嶽牧和秦德東的軍法官裡面,都難免會有人覺得大人婦人之仁,會對大人沙伐果斷的威嚴之姿有損。”
“就算如此,我的威信損失了那麼一點點,難道會比嶽兄弟的性命更重要麼?”
“當然!”
餘深河和周洞天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同聲答道,語氣均是堅定無比。相反,周洞天和餘深河對望一眼,似乎對許平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感到驚奇異常。
“大人,您坐鎮中原,手握精兵數萬,治下百姓億萬,這放在亂世就是一方諸侯,而且現在我們也就是在亂世。”周洞天對許平沒有這樣的自覺感到更加擔憂了:“開封府、歸德兩府,成千上萬的官吏是大人給予他們前程的,他們一生的榮華富貴、前程未來都繫於大人一身,而有數以十萬計的人每天爲大人勤奮工作、甚至不惜獻身沙場,這些人就想聽到大人日益x精進的消息,大人的果決他們會爲之歡呼雀躍的。嶽兄弟”周洞天越說聲音越是高亢:“他也恨不得能爲大人赴湯蹈火,若是他知道大人留他一命是要讓大人的大業受損的話,卑職猜他寧可自盡也不會拖累大人的。”周洞天激昂地說道:“大人切莫要妄自菲薄,以致衆人失望,什麼大人的威望與一個士卒孰輕孰重,卑職真的不想再從大人口中聽到這樣的問題。”
“大人,周兄弟說的對,莫要讓衆人失望。”餘深河也深表贊同。
“我算是一方諸侯了麼?”許平神情有些茫然,不錯,兩年來許平的權力急劇膨脹,現在除了手下的軍隊和他任免的地方官,各地大俠對他也莫敢仰視,比如歸德的中原仁義,上次來見許平的時候都是跪着噌進帳篷讓他吃了一驚。至於士人,不僅僅是河南一地,天下的讀書人也有很多都在觀望已經在歸德明確宣示要和明廷爭奪人心的許平、孫可望會何去何從。
不過對許平來說,之前他並沒有想過這麼多,他只是想着如何訓練出更多、更精銳的部隊抵抗來自新軍的壓力,任免地方官、招納賢良也是爲了爲了這個目的在工作。直到今天被周洞天和餘深河提醒,許平才猛然醒悟自己的身份已經不再是二十出頭的新軍教導隊的學官,甚至也不是剛剛被李自成任命爲闖營大將軍的時候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麼多,”許平搖搖頭,把那種飄飄然的感覺逐出腦外:“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會犧牲一個無辜兄弟的命。”許平把劉姑娘對他說的話複述了一遍:“我也覺得無論如何選擇,都不是我心安理得去撞人的理由。”
“大人,您以前說過你知道這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現在怎麼反倒糊塗了?”周洞天對許平的固執有些吃驚,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的長官確實只是一個剛年過二十的年輕人,而他自己也同樣年輕,同樣不太適應目前的身份地位,至於諸侯到底該怎麼做也都是自己在瞎想。
“我曾經和人擊掌爲誓。”許平解釋道:“殺一不辜而取天下不爲也。”
“書生之見,”餘深河的鼻子發出嗤的一聲:“大人是不是和闖王定下的這個誓言。”
許平微微皺眉:“怎麼了?”
“敢問大人,是不是呢?”
“是的”許平正要問那又怎麼樣時。
“大人!”餘深河已經叫起來了:“闖王他目不識丁,把洛陽治理得一團糟,大人您怎麼可以和他討論如何取天下?”
“闖王婦人之仁,每到一處就開倉放糧,自己手裡卻沒有多少儲備,放糧完了也不收攏百姓,不把他們編組起來爲軍營勞作,若不是大將軍勉力爲他治理地方、收集人才,真不知道闖王他要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周洞天又開口道:“話說回來,難道大人以前沒有殺過無辜之人麼?”
“當然不是,我手上有不少無辜人的血,就是到了闖營之後,我也殺過罪不該死的士人,就是因爲闖軍一貫逢士人就要殺,我放過第一批士人性命時,考慮的也不是他們無辜還是有罪,而是貪圖他們的家財。”現在許平已經很少殺人了,上次捉住的歸德知府如今還在大牢裡關着:“所以我從來不敢自稱是仁義之師,但過去犯過錯,不意味以後不可以改,如果犯過錯就一定要犯錯到底,那我何必離開朝廷新軍呢?”
“因爲新軍容不下我們,而闖營這邊海闊天空,更不用說我們還得報仇雪恨。”周洞天、沈雲衝他們投闖的一個很大原因就是作爲親許平派,新軍中已經沒有他們的位置,這些辛苦學得一身本領,上過戰場、立下過戰功,以新軍新秀自詡的年輕軍官們沒興趣在教導隊教一輩子書——就是死也要痛痛快快地死,何況富貴險中求。當時決議離開新軍時,沈雲衝說過這樣的話。
“自古婆婆媽媽的就成不了大事,”餘深河說話變得越來越不客氣:“大人,自古就是慈不掌兵,大人您現在身份地位不同了,可不能和從前那樣鬆懈了。”
“並不是說古人說的就一定對,我覺得仁不掌兵這話就不一定對。”
“那爲什麼能流傳千年?”
“師不必賢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大刀、長矛、弓箭還延續了幾千年,而我們現在都用大炮火槍了,古人以前不會用馬鐙的時候也不短啊。有的時候錯的東西就要改,古人用他們可能是不知道有更好的,或許是時機不到。”許平搖頭道:“這是我許平一手拉起來的軍隊,和古人相比差距夠大的了,也沒見你們有什麼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