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啊，誰能猜得到這個手握生死大權的人下一刻會做出什麼決定呢。
過了良久，皇帝開口道：“你起來吧。”
“是。”慕青璃站起身，感覺膝蓋有些麻木，卻依舊不敢動一下。
當真是失算。
怎麼忘了這些皇宮裡的人都喜歡讓人跪着說話的，早知道就應該按照電視上看過的那樣，弄個“跪的容易”。
“當時爲什麼要救朕？你一個女娃娃不害怕麼？”皇帝淡淡的問道。
要是光是將他拉進假山也就罷了，但他聽墨鳳祈說了慕青璃拼死回住處找止血藥，差點被叛軍殺了。
她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勇氣，去做這些的？
慕青璃在來之前，慕之洵教過她，要是皇帝問道各種問題要怎麼回答，可現在她心裡有了不同的打算。
慕青璃不過瞬間就做了決定，恭聲道：“回陛下，臣女是怕的。但是臣女雖然只是一個女子，父親也教過我忠君愛國，陛下是一位好君王，就算臣女自己死了也要讓您平安，不然就是愧對父親的教誨。而且……”她說道這裡怯怯的看了一眼皇帝，才繼續道，“而且陛下要是在這裡出事，民女和家人怎麼都不能逃脫罪責……”說道後面聲音越來越小。
皇帝的臉色卻越發的緩和。
這纔是真話啊。
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娃娃，哪裡來的那麼多忠君愛民的想法。
慕青璃願意拼死救駕，一來是耳濡目染，慕家的家訓好；二來就是害怕皇帝死了之後受到牽連，所以才拼着命都要救他。
皇帝看她也更順眼了些，覺得慕青璃和自己的故人像極了。
“朕聽聞，你平日在家喜歡下棋？”
“是。”慕青璃低聲道，“臣女性格比較孤僻，不是很喜歡吵鬧，就在院子裡自己下棋玩。”
“過來和朕下一局。”皇帝如是道。
慕青璃不敢拒絕，拿了屋子裡的棋盤端到皇帝身前，自己坐在對面很自然的拿起來白子。
“你這小丫頭，莫不是還要讓朕一手？”皇帝說着有些好笑。
人家下棋都是爭黑子搶得先機，這丫頭怎麼反其道而行之。
慕青璃淺淺一笑：“陛下，臣女喜歡後發制人，還請陛下通融。”意思她不想猜子，就想用白了。
皇帝哈哈笑了出來：“好，朕倒是想看看你怎麼個後發制人。”
說着就落了黑子。
慕青璃靜下心也跟着下了一子。
一開始皇帝還存着逗小孩的心思，在他看來慕青璃的年紀在那裡擺着，所以就出手讓着她，哪知道這下差點陰溝裡翻船——她竟趁機吃掉了他的小半邊棋子。
楚宣帝這才認真起來。
這棋一下就是半個多時辰，楚宣帝和慕青璃都下的很認真，連時間都忘了。
直到外面響起曹公公的聲音。
“陛下，是時候換藥了。”
皇帝這才擡起頭，有些不耐煩的呵斥道：“等着！”
曹公公露出一絲苦笑。
這換藥的事兒怎麼能等，不過皇帝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敢繼續再勸。
倒是慕青璃站起身，恭聲說道：“陛下的傷剛剛好，還是保重龍體，這棋什麼時候都能下，等陛下先繼續之時臣女再來便是。”
皇帝看向她，發現慕青璃的身體也有些顫抖。
這纔想起她也是受了傷的，難爲她坐在這裡陪他下了這麼久的棋，什麼都沒說。
“去吧。”皇帝放軟了語氣。
慕青璃叩拜後便離開了。
皇帝看着棋盤上廝殺犀利的棋局，忽然心裡嘆了一聲。
阿蘅，除了你，這世間總算有一個敢在下棋的時候贏朕的人了。
這九五之尊，真的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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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曹公公要給皇帝上藥，就沒有親自送慕青璃回去，而是派了自己的徒弟小寧子，也算是給足了慕青璃臉面。
慕之洵覺得臉上有光，自然對慕青璃連連稱讚。
這次慕青璃去面聖，皇帝沒有額外賞賜什麼金銀珠寶，但無論是她還是慕之洵都明白，這是好事。
沒有這種俗物的賞賜，說明皇帝覺得這些東西不足以匹配慕青璃的功績，只會給她更大的賞賜。
慕青璃被皇帝拉着下了那麼久的棋，身體做的久了不舒服，就讓夏綾陪着自己在附近走走，心想反正到處都是侍衛，也出不了什麼事兒。
“小姐，您慢點。”夏綾將她扶到了涼亭中坐下，慕青璃看着這秋高氣爽的天氣心情也好了起來。
“夏綾，回去之後我會把你升成二等丫鬟，你妹妹夏晴也不必再爲粗實，就頂了你的缺兒當三等丫鬟吧。”慕青璃轉過頭對她道，“另外賞賜什麼的回去之後另說。”
這次的最大的功勞便是這三個丫鬟的。
要不是她們最早發現了有人闖進來，慕青璃自己倒是不會死，卻也得不到這樣一個機會。
尤其是杜鵑和夏綾，誰都知道那時候躲在井裡生存下來的可能性更高，她們倆雖然害怕卻依舊堅定的跟着她，這也讓慕青璃頗爲感動。
所以這次無論她能從皇帝那裡得到什麼，杜鵑和夏綾都必須重賞。
至於鶯歌，慕青璃倒也不會懲罰她，畢竟你不能指望所有人在關鍵時刻都能把性命交到你手上，鶯歌當時的反應也算情理之中。
所以就讓她繼續當一個二等丫鬟吧。
“小姐，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奴婢……”夏綾正想拒絕，就見慕青璃搖了搖頭。
“我的規矩向來是賞罰分明，你和杜鵑做的都不錯，不必推辭了。”
兩人正說着話，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宣了一句佛號。
慕青璃回頭望去，就見到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和尚正笑着望向她。
慕青璃站起身。
“慕施主，老衲是法華寺的主持頓空。”老和尚開口說道。
慕青璃換了一禮：“見過大師。”無論她是不是信佛，在人家地盤上，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不敢。”頓空說着走上前來，“倒是老衲要替鄙寺的衆多僧人謝謝施主。”
要是皇帝死在了法華寺，這些和尚必然是要陪葬的，就算他們跟刺客沒有任何關係。
“大師客氣了。”慕青璃淺笑道，“佛家講究一切皆由緣法，也許是菩薩不忍殃及無辜，纔會剛好讓我出現在那裡罷了。”
頓空大師哈哈笑了兩聲：“沒想到施主還是個有慧根的。”他說道這裡頓了一下，“施主，老衲有些命理之言想跟施主單獨說。”
慕青璃想了一下就讓夏綾先離開。
頓空是方外之人，又一把年紀，就算是讓人看見兩人單獨在一起也不會壞了閨譽。
“大師有話但說無妨。”慕青璃笑的溫婉，卻沒想到眼前之人下一句話差點讓她從石凳上跳了起來。
“施主，就算是魂飛魄散，也難改變逆天改命的結局。”頓空大師捻着佛珠，口中緩緩說道。
慕青璃心裡悚然一驚，勉強笑道：“您說的什麼，我聽不懂。”
這人是看出了什麼嗎？
不可能。
她雖然信了世界上有鬼神之說，但是對和尚道士之流還是不怎麼相信的，總覺得他們就是變着法的騙子。
可是這個老和尚竟然一口說出了她心裡最深的秘密，這怎麼可能！
“施主莫怪，是老衲經過此事對小施主生了幾分好奇，於是便算了下您的命格，才發現此事。”頓空神色平和道，“本是註定凋零的結局卻絕處逢生，硬是將自己的命格扭轉，但是這裡面隱隱含着煞氣，顯然是犧牲了什麼才換得如此，老衲說的可對？”
頓空大師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她現在的命格奇貴，更讓人驚訝的是竟如霧裡看花，之後的一生充滿的未知之數，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的命格里有九宮鳳命的影子。
九宮鳳命，是皇后的標識。
而且只是能隱隱看到，卻無法肯定，這讓他驚訝不已。
每個人的命從出生就定好了，可這女孩的命運連上天都無法決定？
若真是如此，說明她是天命指認，慕青璃的任何決定都可能對天下蒼生造成極深的影響。
所以他纔會開口試探她。
慕青璃此時已經收斂了笑容，目光冷了下來：“大師說什麼，我不明白，什麼魂飛魄散聽着怪嚇人的，若不是被逼到了絕境，是沒有人會這麼做的吧。至於能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還真是未知之數。”
這輩子就算還是會落一個身死的下場又如何？
她也能在死之前拉着自己的仇人下水，也能爲檀兒鋪平道路。
她有什麼可怕的。
慕青璃想到這裡便站起身道：“小女覺得有些累，就先回去了，告辭。”
“小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有時候放下又何嘗不是讓自己解脫。”頓空大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慕青璃冷冷一笑。
冤冤相報何時了？
不用那麼麻煩，讓你的對手永遠沒有了報仇的能力，斬草除根，這仇也就了了。
她不會任由傷害過自己的人逍遙法外，更不會認爲放手是對自己最大的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