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裡面請。”門口站着的藥童也是個機靈的,看着慕青璃過來,立刻將她往裡面帶。
慕青璃與他一起走進去,看見堂中央坐了個鬚髮皆白的老者,約莫有五六十歲了。
“這位郎中,這便是我家主子。”爲了以防萬一,杜鵑和霜兒也戴了面紗,一左一右站在慕青璃身邊。
那郎中對慕青璃比劃了一個“坐”的手勢。
慕青璃坐在了他對面。
“姑娘是有什麼不適之處?”那老者問道。
他年紀雖然大了,但這一雙眼睛甚是毒辣,眼前這三位女子雖然穿着普通,但氣度皆是不俗。
而且動輒就能出手包下此處一天,定是非富即貴。
這樣的人家雖然出手闊綽,卻也有一定的弊端——涉及的事兒太骯髒,好多同行沾手之後便不能輕易脫身,最終連性命都要搭上。
眼前這女子看身量雖然年輕,卻也不能小覷纔是。
慕青璃將那郎中警惕的眼神看在眼裡,淡淡說道:“您不必緊張,我今兒所託之事與後宅鬥爭無關,純粹就是自己身體不舒服,可是不想讓人知道病因,纔會來此,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
那郎中聽她這麼說,微不可查的吐出一口氣來。
“姑娘請說。”
“我也不知從哪兒開始說。”慕青璃沉吟了一下,“不若你先幫我把把脈,看下有沒有什麼不妥的。”
郎中便以她所言的把脈,最後收回手對慕青璃道:“依老夫看來,姑娘身體甚好,除了有些氣血不調,導致冬日手腳冰涼些外,沒什麼別的不妥。”
冬天手腳冰涼是女子的通病,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慕青璃皺了皺眉頭。
“其實我是這段時間心口經常會痛,都是偶爾發作,但還是痛的人死活不知……可是將那一會忍過去就會恢復如常,身體再無恙,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這纔是讓慕青璃最困惑的地方。
她不記得前世的慕青璃有什麼心疾類的毛病,自己從穿越而來也算是作息正常,平時會抽時間鍛鍊,怎麼好端端的就會這般?
那郎中聽她這麼說,又搭上慕青璃的脈搏看了起來,這次事件格外的久,他的眉頭也越皺越緊。
“怎麼了?”慕青璃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老者收回手,面色凝重的看向慕青璃:“這位姑娘,老夫從脈象上看去,你的心臟沒有一點兒問題,可是卻有一處頗爲奇怪。”
“先生請說。”
“你心那裡,老夫能隱隱感受到有活物存在,若有似無的。”
他這話說得太可怕,將霜兒和杜鵑聽得愣住,紛紛捂住嘴巴。
慕青璃心中更是一寒。
“這是何原因?”
那老者微微一嘆:“若是老夫猜的沒錯,姑娘可能是被人下了蠱,按理說這是南疆纔有的東西,反正終我一生,都是沒有見過的。”
蠱蟲?!
慕青璃雙眼猛地睜大。
她雖然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但南疆的蠱蟲從來都是人們談之變色的,她怎麼會染上蠱蟲呢?
慕青璃勉強穩住心神,問那郎中道:“先生能夠大致看出,這蠱蟲是什麼時候被植入我身體的?”
郎中搖了搖頭:“老夫學藝不精,這就沒法幫上姑娘了。只是蠱蟲從孵化到發作都是有一定的時間,既然這蠱蟲能長成了,說明也是好幾個月了,姑娘不妨往前了想。”
往前了……往前那麼多事兒,讓她怎麼想?
慕青璃心中有些煩躁,卻知這郎中也已盡力,就讓霜兒給了銀子後離開了。
這消息太過沉重,就連兩個婢女一時半會兒的也難以接受,但是不敢問慕青璃什麼,只能沉默的跟在後面。
“這是做什麼?”還是慕青璃看不下去了,率先說道,“雖然有這什麼勞什子的蠱蟲,但你家小姐也未必就會立刻死了,你們倆這是什麼神情?”
杜鵑和霜兒都黯淡着臉沒有說話。
慕青璃失笑的搖了搖頭:“真比不如此,那麼多大風大浪我都走了過來,不信就會倒在這裡。這蟲子也不會是萬能的,好在現在還有時間,咱們回去之後立刻想辦法,還是有很大可能找出法子的。不過這件兒一定要保密,除了咱們三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鄭嬤嬤年紀大了別讓她操心,至於其他人……”
其他人巴不得她死了,慕青璃怎麼可能在這時候將弱點露在他們面前。
兩人聽她說的這麼斬釘截鐵,便也多了些信心,點了點頭。
慕青璃見她們終於不再哭喪着臉,便轉身向前走去,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將憂慮藏在了眼睛的最深處。
她方纔是在安慰兩個丫鬟,怕她們失去信心,可是她自己……心裡一點把握都沒有。
她連那蠱蟲什麼時候放到她胸口的都不知道,又怎麼能找出挽救的法子呢?
南疆的東西古怪稀奇,就算是當地人對巫蠱都知之甚少,何況是千里之外的大楚呢。
慕青璃心中有事兒,回去之後一整天心裡都裝着事兒,剛入夜就將杜鵑和霜兒遣走,自己一個人說是要睡了,卻躺在牀上怎麼都睡不着。
生死麪前,又有幾人能做到真正的置之度外呢。
慕青璃轉過身去,忽然感覺屋子裡多了個人。
她猛地坐起身厲呵道:“什麼人?!”
黑暗中站着一個人,卻有她熟悉的輪廓。
“小姐,主子想見您。”
……
夜色深深。
慕青璃走在這條熟悉又陌生的道路上,心中百感交集。
第一次來這裡,差不多是一年前的時候。
那天她將殺手孟姨娘砸死,整個人渾渾噩噩的,慕容絕塵就帶她來了此處。
第二次來是他倆情濃之時,慕容絕塵在這裡第一次對她敞開心扉,說出了他在大晉的往事。
那會兒的慕青璃不是沒有想過兩人的未來,但是在感情面前,她一次次的選擇了消極的拖沓,不願去面對。
今次她在走在這兒,竟不知要怎麼面對他。
慕青璃想到此處,腳下的步伐也停下了。
“小姐?”冷血見她忽然不走了,喚了她一生。
慕青璃抿了抿脣。
“罷了,你帶我回去吧,我今兒本來就不應該出來的。”
既然斷了,就要斷的乾乾淨淨,這樣藕斷絲連的算什麼呢。
見到了,除了讓自己心中更加難受,再也不能改變什麼。
冷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
慕青璃知道他今日將自己帶來這裡是因着慕容絕塵的命令,此刻並不想爲難冷血,就一個人朝着山下走去。
“小姐,主子要走了。”冷血的聲音淡淡,裡面卻有一絲情緒。
慕青璃腳步頓住:“他……去哪兒?”
“回大晉。”冷血說道,“此去便再不回來了,小姐還是去見主子一面吧。”
慕青璃閉上眼睛,久久沒有回話。
……
當她到山頂時,遠遠就看見一個人背對着她站在樹下。
今晚的風格外兇烈,將他的衣衫吹得浮動,烏髮也隨風亂舞。
慕容絕塵聽見聲音,轉頭對慕青璃笑了下:“來了?”
那容顏美得驚心動魄。
慕青璃沒有說話,慢慢朝他走去。
夜風很大,她走的緩慢,卻像是一朵隨時都能被吹散的曇花。
慕容絕塵的雙眸緊緊鎖在她身上,似乎這世界只能看見她一人。
等到慕青璃走到他不遠處,他才上前幾步,將自己的披風解下披在她身上,修長的手指溫柔的幫她繫好帶子。
慕青璃這次沒有拒絕。
“我們進屋說話,雖然還想再陪你看看大楚的夜景,不過晚風甚大,莫要將你吹的病了。”
他華麗的聲線帶着一絲寵溺,彷彿兩人相戀時那般。
慕青璃心中卻委實不好受。
“不啦。”她擡頭看向他,雖然是笑着的,但眼眸中分明有水光閃動,“我就想在這裡呆着,屋裡悶得慌,你放心,我的身體我有數。”
慕容絕塵見她這樣說,輕輕點了下頭:“好。”
他帶着她用輕功上了樹,坐在之前兩人坐過的地方。
慕青璃的記憶像是打開的閘門,和他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都涌了上來,紛繁雜亂,卻又一幕幕的那麼清晰。
“真快……”她喃喃說道,如同自言自語。
慕容絕塵卻聽懂了她的意思,有些嘆息道:“是,真快,你我相識已經整整一年半了。”
初見時她還是個半大的女孩兒,臉上難脫稚氣,卻老成的像是一隻狐狸。
她從他的手中死裡逃生,從此闖進了他的心田,穩穩的紮了根,再也沒有離開。
一年半,他們從敵對到盟友,再到相戀,如今又即將分道揚鑣,這五百多天的時間好像彈指紅顏,又似乎滄海桑田。
慕青璃坐在那裡,感覺着身上披風上殘留着的他的溫度,低着頭輕聲道:“你……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若是可以,她寧願他悄悄的走了,不要知會她,都不想面對這離別的一刻。
可是聽冷血說他要離開了,她便再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就這樣來到他面前。
“……今晚。”慕容絕塵嘴脣動了下,還是說道。
他其實早就應該走了,可是顧忌着她,就遲遲沒有離開。
雖然明知她不會隨他走,卻總是自我安慰着,至少能留在這裡陪她一天也是好的。
在這個養育了她的土地上,哪怕多留一天。
慕青璃緩緩說道:“也好,早些回去吧,你也離家那麼多年了。”
大晉,一直在有人等他回去。
所有支持他的臣子,他的母親和他的……未婚妻。
他的根在那裡。
“雖說現在晉朝的力量都握在你手中,卻難免有那賊心不死的,你還是小心爲上。另外那些寶藏雖多,卻也有個限度,若是用於休養生息則大晉五十年黎民無憂,若是將它換成軍用……”慕青璃苦笑一聲,“……但願不要有那麼一天吧。”
她囉嗦這麼多,其實是有兩個原因的。
一是她想不起來前世慕容絕塵的結局,沒辦法給他提醒,二來就是不希望他對大楚有非分之想。
可是這人本就有着一統天下的夢想和實力,她憑什麼勸說於他呢?
慕容絕塵聽着她說着一堆話,心中的難過幾乎要溢出來:“璃兒……”
他開口喚她。
他想問她最後一遍,能不能與他離開。
哪怕堵上他的尊嚴。
這一聲讓慕青璃將所有的思緒收回。
“夜景看的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慕青璃忍着眼淚,對他露出個淺淡的笑來,“帶我下去行嗎?”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卻不想他說出口。
慕容絕塵默然,用輕功將她帶了下去。
慕青璃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他,看的很深很深,像是要將他刻入腦海中:“慕容絕塵,我走了,你要保重。”
若是沒有意外,這一別再難相見。
他們真的像是兩顆不小心交匯的流星,在短暫的相聚後就要沿着各自的軌道,漸行漸遠。
最後看了他一眼,慕青璃決絕的轉過頭,大步的離開了。
“冷血和無情留給你。”慕容絕塵的聲音在她身後靜靜的響起,“他們從此不會再監視於你,便徹徹底底是你的人,只聽你一人的命令,你是他們唯一的主子。”
慕青璃背對着他,下意識的想拒絕:“不用……”
“璃兒。”他打斷她,聲音中盡是黯然,“留下他們,至少讓我走的安心些。”
自此天各一方,他再也不能在她身邊保護她了。
大楚的麻煩事那麼多,無論她願不願意,已經被捲入其中難以脫身。
慕青璃的眼淚沒忍住落了下來,在手背上砸出一圈水暈。
“好。”她點了點頭,眼睛向上去看天上的星星,將剩下的淚水憋在眼眶裡,“那……再見了。”
再見了。
過了今晚,就算再疼,她也會將他從心上剜去。
慕容絕塵瞧着那麼越走越遠的身影,緊緊握住雙手才抑制住想要拉住她的慾望,喃喃道,“慕青璃……”
只此一別,關山萬里,後會無期。
……
面對慕青璃的沉默,霜兒和杜鵑只以爲是她還在想着自己的身體,就沒有打擾她,只是伺候的越發小心。
慕青璃就這樣結結實實消沉了兩天,也沒有去查閱蠱毒的資料,期間萬家再來帖子,都被她以身體不適回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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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見她不甚熱絡,還以爲慕青璃看不上萬家的小少爺,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可她還是不願催促慕青璃,只想再等兩天看看。
但是她心中已經下定決心,和萬家的這門親事從哪方面看起來都不錯,要是其後萬家的態度尚可,便也能定下來。
張氏怎麼可能看着慕青璃嫁到萬家這麼好的去處。
在她的想法中,慕青璃就是要配個遛狗鬥雞、尋花問柳的紈絝弟子,將來窮困潦倒纔是最好,怎能讓她嫁去首輔家?
張氏心中不忿,想要在這段時間暗中找機會破壞這門婚事,可惜找慕青瓔來商量,慕青瓔一聽是這事兒便說自己屋子裡的嫁妝沒弄完,找了個藉口就溜了。
如今的慕青瓔早就沒了閒情逸致去管別人,隨着婚期的臨近,她性格中的偏執已經盡數顯露。
她要將和蘇雲逍婚事弄得盡善盡美,不能忍受旁人有一點點的懈怠,但凡丫鬟辦錯了事兒都要被她重罰。
前天一個繡娘在給慕青瓔繡嫁衣的時候將祥雲的圖案多繡了一針,被慕青瓔叫人拖下去一陣暴打,連手指都被夾了,往後再不能做繡活兒。
從此她屋子裡的丫鬟噤若寒蟬,生怕自己做錯什麼就沒了命。
慕青瓔這般偏執,哪裡還有功夫在乎慕青璃跟萬家的婚事?
這下徹底是把張氏的心傷透了,不過她也沒因此放過慕青璃,整天就琢磨着怎麼收拾她。
就在慕家風雨欲來的前夕,京城中卻曝出一個驚天的消息。
蠻族和大楚正式開展了!
讓人驚訝的是,大楚似乎是早有準備,在開戰前幾天就每每大勝,而蠻族則是節節潰敗,本來應該僵持好幾年的戰事,竟然就這樣呈現出一邊倒的架勢。
大楚上下民心大振,朝堂上也紛紛叫嚷着直搗黃龍,將蠻族人徹底消滅了。
這消息實在是太震撼,別說是王公貴族,就連府裡的下人們都在私下議論。
“哎,你們聽了嗎,據說咱們大楚的軍隊前些天又奪了蠻族的一個點兒,殺了他們不少人。”
“當然聽說了,領兵的是逍王世子,還來過咱家,和姬嵐郡主一起來看二小姐。”
“對對對,這次不光是逍王世子,連姬嵐郡主都去了,這墨家真是大楚的一字並肩王,只要他們出馬,就沒有打不贏的仗。”
“就是,這下將那些蠻子的老窩連根拔起,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橫。”
夏綾進院子的時候就聽見丫鬟們議論紛紛,她便清了清嗓子。
“夏綾姐。”幾個丫鬟看見她進來紛紛變了臉色,有些心虛的望着她。
慕青璃最不喜歡下人們繞舌頭,也說過這種國家大事不要再院子裡私下討論,免得引發有心人的陷害。
不過她們幾個心中着實好奇,就趁着慕青璃午睡,霜兒杜鵑都不在的時候八卦一會兒。
夏綾自然知道這些丫頭的想法,皺了皺眉頭道:“這會兒午休,都回去休息吧,下次別再聚在這兒偷懶了。”
其實那些話她也聽見了,不過大家都是人,有些好奇很正常,只要不是太過分,自己沒必要爲難她們。
丫鬟們似乎鬆了口氣,正打算偷偷溜走,就聽見夏綾開口:“站着,你別走。”
她的目光直直的看向人羣中的一個小丫頭。
那小丫頭不好意思的笑笑,等衆人都走了以後才蹦蹦噠噠的跑到夏綾面前道:“姐姐,你越發的像管事兒的了。”
這女娃正是夏綾的妹妹夏晴。
“你怎麼又胡鬧。”夏綾瞪了她一眼,“我跟你說過,小姐很不喜歡院子裡的人嚼舌頭,你怎麼不長記性。”
夏晴吐了吐舌頭:“人家也沒說什麼,都是她們再說,我聽聽嘛。”
夏綾點了下她的額頭,終究不忍心說重話。
夏晴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當初姐妹倆相依爲命,幸虧有了慕青璃,夏晴才能安穩的活到現在。
不過就算是在最艱苦的時候,夏綾也儘可能的護着她,沒讓她受委屈,所以性子並不如她姐姐穩重。
而且慕青璃院子裡的丫鬟都知道夏綾受寵,連帶着夏晴也一併恭維着,她雖然只是個三等丫鬟,每天做的活卻不多,所以整個人有些單純。
“姐,那些消息是真的嗎?聽說蠻族人跟咱們的人打起來了,逍王世子他們很厲害呢。”
可惜上次墨鳳祈和墨婉琳來的時候,夏晴因爲是三等丫鬟,不夠資格站在旁邊一睹真容,不然真想看看是如何的人中龍鳳。
“都說了不許再胡說了。”夏綾眉頭皺了起來,看着左右沒人壓低了聲音道,“眼瞅着大小姐出嫁,咱們小姐的婚事就近了,這陪嫁的人數有限,小姐不一定會看在我的面子上帶上你,你自己長點心,可千萬別讓人利用了。”
慕青璃如今貴爲寧嫣郡君,將來嫁的必然不會差了。
她院子裡的丫鬟又幾乎都是後來買的,沒有家人在慕家,肯定全都想跟着去,夏綾生怕自己妹妹年紀小被人拿來做了墊腳石。
“放心吧。”夏晴笑嘻嘻的道,“這院子裡的人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對我可都好着呢。”
夏綾搖了搖頭,想要說什麼,卻被出門的杜鵑叫住了。
“夏綾。”杜鵑急忙忙的上前說道,“你快點來幫我一把,小姐說要從沈掌櫃的那兒那點東西,我一個人拿不動。”
自從打仗的消息傳來,慕青璃愈發的着急。
她甚至等不及派出去的商人,讓沈亦花錢買了不少種子背下,打算從鋪子裡拿來選出一部分送往莊子。
杜鵑本來今日就是要做這個的,結果老夫人那邊派了人來問慕青璃的病情,杜鵑不得不在旁邊應付一二。
眼看着這都要到晚上了,她來不及去找人,看見夏綾便想着讓她陪自己去。
“可是明日就是發份例的日子,今兒的東西還沒整理完。”夏綾也有些爲難,正好看見旁邊的夏晴,“小晴,你跟杜鵑姐一起去吧。”
杜鵑看了她一眼:“也成,那些東西兩個人拿不怎麼重,速度快些還能在晚飯前趕回來。”
夏晴自然沒什麼異議,跟在杜鵑後面,兩人一路出府。
“許久沒出來了。”夏晴看着街上人來人來,忽然這麼說了一句。
杜鵑頓了下,隨後笑道:“是了,自從你跟你姐姐一起進府之後,好像再沒出來過吧?”
說起來也是有一年的時間了。
夏晴點了點頭,又抿了抿脣:“不過我不想出來,府裡很好……”
杜鵑看着那張孩子氣的臉,心中有些憐惜。
夏晴小小年紀就沒了爹媽,在叔叔嬸嬸那裡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要不是因爲有夏綾在,她說不定都死了。
對她而言,這外面的世界是沒有多少好的回憶吧。
兩人一路說這話,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鋪子,從沈亦那兒取了東西往回趕。
“杜鵑姐,小姐要這麼多的種子做什麼?”夏晴抱着懷裡的包裹,特別不解。
在她的印象中,慕青璃從來不缺吃喝,想要什麼東西直接買不就好了,爲什麼還要買這麼多的種子。
“我也不知道,小姐有很多事不喜歡對人解釋的。”杜鵑說道,“不過小姐有自己的道理,要是她不說原因,你只管做事就是了,聽話總不會錯。”
因爲夏綾的原因,杜鵑對夏晴也是和善。
慕青璃對夏綾頗爲倚重,平日出去辦事兒喜歡帶着霜兒和杜鵑,家中的內務都交給了夏綾。
夏綾別看只是個二等丫鬟,手中的權利不比府裡的管事兒小,但她也是不簡單的,小小年紀做事有理由條,從來沒出過岔子。
目前慕青璃是個女兒家,身邊的一等丫鬟不能超過兩人,等着她出嫁以後夏綾少不得被提爲一等丫鬟,前途大好。
夏晴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兩人回到慕家的時候太陽都落山了,杜鵑害怕慕青璃急着要,就把腳下的步伐放快了些,不想轉角時竟然險些撞到人。
“奴婢該死。”杜鵑看見對方之後立刻跪下致歉,夏晴也嚇了一跳,跟着跪下。
雖然剛纔是個死角,大家都沒有看見彼此,但是下人衝撞了主子就是了不得的事兒,管你有什麼理由。
慕青芙揉了揉肩膀,將杜鵑攙扶了起來:“沒事兒,你也不是故意的,不用動不動就跪下。”
她眼睛掃到杜鵑和夏晴手中抱着的東西,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這是拿的什麼,看起來分量不輕呢。”
杜鵑垂下眼睫,恭恭敬敬的道:“回四小姐的話,這是我家小姐吩咐奴婢取來的,奴婢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
她態度恭謹,說的有理有據,讓旁人挑不出差錯來。
倒是身後的夏晴明顯愣了下。
這裡面裝着種子,杜鵑姐姐明明知道,爲什麼要對四小姐撒謊呢?
夏晴不是慕青璃身邊的人,她對慕青芙的印象還停留在後者輕聲細語說話的時候,並不知道慕青璃已經對她滿是防備。
“沒事,我就是隨口問問。”慕青芙的臉色看不出異樣,“既然這樣,我就不耽誤你們了。”
說着往旁邊一讓,卻在下一秒“哎呦”一聲。
“小姐。”慕青芙的丫鬟反應也是極快,一把將慕青芙拉住,語氣擔憂道,“定是剛纔撞到的時候扭到了。”
“沒事的……”慕青芙皺着眉頭安撫道,“回去塗些藥膏就好了……嘶。”
她痛的吸氣,看那樣子似是忍受着很大的痛苦。
慕青芙的丫鬟見狀就要上來扶她,不過她一個人的力氣不夠,看得出來很吃力。
夏晴見那兩人這般,開口說道:“這位姐姐,要不我和杜鵑姐來幫你吧。”
她開口之前沒有預兆,杜鵑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聽夏晴這麼說,杜鵑眉頭忽然皺起又很快鬆開,這動作很快,沒有任何人注意到。
慕青芙的丫鬟立刻接口道:“也好,我一個人氣力不繼,若是半路再摔了我家小姐可是了不得的事兒,你們能幫忙自然最好。”
“飄絮……”慕青芙有些爲難的道,“你怎麼能讓二姐姐的丫鬟來做這個,我不妨事兒的,院子離得也不遠,咱們自己能回去。”說罷對杜鵑道,“二姐姐肯定還在等着你們呢,趕快回去吧,我這裡沒事兒的。”
慕青芙這麼說了,杜鵑肯定不能就這麼離開了,不然傳出去對慕青璃的名聲是極大的毀傷。
慕青璃可以不在乎庶女,這叫嫡女風範,但是她身邊的丫鬟要是也看不上庶出的小姐,那就是不知尊卑。
“是奴婢不小心撞到四小姐的,這會子當然要將四小姐送回去。”杜鵑說着將自己手中的包袱遞給夏晴,“你拿着這個先回去,我陪着飄絮將四小姐送到院子裡。”
“讓她也一起來吧。”慕青芙聽杜鵑這麼說,立刻說道,“這裡離我的院子近,可離二姐姐的院子遠,她那麼小一個人拿不了那麼重的東西,你們陪我先去,再一起回去吧。”
“……是。”
杜鵑這下是徹底知道慕青芙打的什麼算盤,但是不好明着拒絕了,只能趁着慕青芙和飄絮沒注意,給夏晴使了個顏色。
夏晴不明所以,不解的看向杜鵑。
“……”杜鵑徹底無語,來不及多說,上前和飄絮一起一左一右將慕青芙攙扶了回去。
“今日多謝你們了。”慕青芙笑意溫和,將桌子上的糕點往前推了推,“這是我自己做的糕點,雖然比不上二姐姐那裡的好吃,但你們也嚐嚐。”
那糕點散發着淡淡的清香,顏色也很是好看。
這會兒本來就到了晚飯的時間,夏晴也是餓了,當即就嚥了咽口水,不過她好歹還是忍住了,轉過頭去看杜鵑。
“四小姐,我家小姐那兒還等着我們回話,您看可否……”杜鵑臉上露出一絲爲難。
“不在這一會兒的功夫,就算你不餓,你後面的那個小丫頭也餓了。”慕青芙親子拿了點心遞到她們手中,“你們就吃上一塊,再喝杯茶的走,好歹我也舒服些。”
杜鵑無奈,只得接過糕點吃着,想着趕緊吃完趕緊走人。
這時候飄絮端着兩杯茶過來:“別吃的噎着,先喝口水……呀。”
她身子一歪,手中的托盤掉了下來,準準的砸到夏晴袖子上,她手中抱着的包裹也濺了不少水。
“這……你沒事吧?”飄絮說着上前趕緊去查看,但手中帶到了那包裹,就聽“嘩啦”一聲,裡面的種子盡數掉了出來。
“飄絮!”慕青芙氣的大喝一聲,“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小姐,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有意的!”飄絮嚇的立刻跪倒在地。
夏晴見狀有些不忍心,立刻說道:“沒關係沒關係,我沒有被燙到,四小姐你別怪罪飄絮姐姐。”
慕青璃從來不喜歡體罰丫鬟,加上有着夏綾庇護,夏晴從來沒有被爲難過。
她家裡雖然窮,卻沒有等級觀念,到了慕家之後過的還算順心,心裡看不得旁人受委屈。
慕青芙餘怒未消:“若不是人家替你說話,你這少不得一頓責罰,還不快去幫着收拾了。”
“是。”飄絮不敢多言,上前幫着杜鵑她們將種子裝了回去。
杜鵑看着飄絮的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那些種子,遠處的慕青芙雖然坐在凳子上,眼神也不離這種子片刻,心中冷笑一聲。
之前自己下跪的時候,四小姐還假惺惺的說着那些話,怎麼一轉眼便也如此對待自己的丫鬟?
可見就是個做戲的。
今兒這事兒又怎麼會這麼湊巧了,一件接着一件,到頭來這纔是目的吧?
就是爲了看一眼包裹裡的東西。
到不知四小姐對她家小姐的舉動還這麼上心。
將所有東西都收拾完,杜鵑端端對慕青芙行了一禮:“多謝四小姐今兒的賞賜,奴婢告辭了。”
慕青芙目的達到,自然沒了留人的想法,說了兩句話後就讓杜鵑兩人離去了。
“怎麼樣?”等着杜鵑出了院子,慕青芙立刻問飄絮道。
“小姐放心,奴婢都做好了。”飄絮將袖子裡的左手攤開,裡面端端放着一粒種子。
慕青芙將種子拿了過來,仔仔細細看了個遍,眉頭緊皺:“這是什麼種子,我怎麼看不出有何不一樣的地方?”
她前世今生都沒接觸過這些,自然識別不出。
倒是飄絮看了看,頗爲肯定的說道:“小姐,若是奴婢看得沒錯,應該是水稻的種子。”
水稻種子?
慕青璃收集這個東西做什麼?
慕青芙一頭霧水,總覺得這裡面不會這麼簡單,但是就是想不出的所以然來。
“你明天出去,也買些種子回來,記着別買太多了,也不要讓人發現。”
她雖然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不過總覺得跟着慕青璃的腳步走沒有錯。
“小姐……”飄絮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種子在市面上賣的也不便宜,咱們……咱們手頭上的銀子有限……”
慕青芙一下蔫了。
她都差點忘了,自己一個月就二兩銀子的份例,之前還打算存起來做個生意什麼的,也不能隨意花了。
可惡。
爲什麼她不能成爲慕青璃,有着她娘留下來的大筆嫁妝,什麼都不用做就有那麼好的姻緣等着……
想想都可恨!
……
“夏晴,你今兒莽撞了。”回去的路上,杜鵑對夏晴說道,“並非我以身份壓你,可是那種情況下,我沒有開口,你便不能擅自說話,這也是規矩。今兒在家裡可能沒人說什麼,但是改日在外人面前這般,人家是要說小姐有失教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