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他卻有七分肯定，那女子真的是世子妃慕青璃。
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她剛失蹤，慕容絕塵就帶了個女人回來？
若非她是墨鳳祈的妻子，慕容絕塵怎麼會在出城之時嚴防死守，費盡心機？
可惜他自己當初只是心有懷疑，便勸解顧城憲按兵不動，免得傷了慕青璃，哪知那老匹夫一意孤行，還是對慕青璃下手。
看今兒慕容絕塵的態度，應該已經發現了，如今只是用計穩這顧城憲，等待收網的那一刻，可笑的是後者還以爲自己做的一起能瞞天過海，繼續作爲作爲。
慕容絕塵極爲聰明，絕對是輕易能糊弄的人，在他眼皮底下將慕青璃弄出去……想想就壓力極大。
但大也要硬着頭皮去做，大楚的逍王世子妃，絕不能留在慕容絕塵身邊！
……
納蘭錦悠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從出了刺客之事，慕容絕塵就不急着趕路，徹底在別院安置下來。
她試着從趙太醫口中問出答案，但他對此也不甚瞭解，只說慕容絕塵不走，是朝堂之上出事兒。
“那你可知，刺客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這會子芍藥被慕容絕塵叫去，他倆難得有說話的機會。
“外面衆說紛紜的，不可盡信。”趙御醫打算含糊過去，卻見納蘭錦悠猛地收回了手。
“你要是不想對我說實話，直接告訴我你不、想、說！”納蘭錦悠眉頭皺的死緊，“我最不喜的就是旁人騙我！”
趙御醫沒成想她脾氣如此大，苦笑着說道：“您說我一個御醫，又是天天在您身邊伺候的，陛下怎麼會將這些事兒告訴我？真的是道聽途說，我自己都不知真假，哪敢和姑娘說。”
瞧納蘭錦悠沒有退讓的意思，他才緩聲說道：“聽說……嗯是顧將軍不滿您在陛下身邊……。”
他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實是個心思頗爲細膩之人，平時有意結交了不少朋友，這消息才傳進他的耳朵，雖說是謠傳，但趙御醫自己都知道可能性很大。
“顧將軍爲何屢屢針對於我？到如今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女兒是當朝貴妃，姑娘得了陛下的寵愛，他哪會善罷甘休。”趙御醫無奈道，“其實光是寵愛也就罷了，這次回去，您怕是很快會被封后，六宮之權在您手上，貴妃不得仰人鼻息的生活？”
更別提顧家狼子野心，做了國舅還不夠，還想着讓貴妃儘快生下慕容絕塵的子嗣，從此世世代代做着大晉的外戚。
他也不想想，陛下和先帝不一樣，他哪裡是容得下外戚胡作非爲的人，這不是自己往死了作嗎？
可惜不管多聰明的人，但凡涉及權勢，總會被眼前的利益衝昏頭腦。
“……”納蘭錦悠梳理着話中的信息，正想要多問些，忽然感覺手臂被人捏了下，同時趙御醫的語氣又變得無比正經。
“姑娘要是想好，還是要靜養纔是，我看今兒的藥膏顏色淺多了，說明腦子裡的淤血開始散了，眼瞅復明有望。”
大門被人推開，芍藥站在門口問道：“你剛纔說什麼？再說一遍？”
“芍藥姑娘？”趙御醫假裝才發現她，回頭說道，“我說納蘭姑娘的淤血在慢慢散去，淤血散掉之後，還是有很大希望能看得見東西的，這一貼藥再用上半個月，結果倒是就能見分曉。”
他既然打算投靠納蘭錦悠，自是有把握不讓她一直是個瞎子。
其實彭院正的藥配的很好，血塊舒緩絕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納蘭錦悠少不得用上一個多月的藥才能見效。
相信彭院正自己也清楚，她的眼睛還是有很大可能治得好的，只是多年當御醫的習慣讓他將十分的話只說六分，沒想到正是這習慣讓他送命。
要是彭院正一開始就與慕容絕塵實話實說，真不一定死的。
所以趙御醫老老實實的說了出來，聽得芍藥臉上露出喜色：“不錯，千萬照顧好小姐，趙御醫要真的將小姐的眼睛治好了，這未來的院正之位定是你的。”
“謝芍藥姑娘吉言了。”趙御醫呵呵笑道。
納蘭錦悠見芍藥回來，曉得是再問不出話了，隨口說了句乏了，就讓趙御醫退下了。
不過之後的幾天，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的眼睛真的有了光感，雖然看不見東西，卻隱隱約約有光線閃過，她想仔細追尋之時又尋不到。
出於各種原因，納蘭錦悠沒有將這消息告訴慕容絕塵，還是假裝毫無起色。
慕容絕塵倒是騰出空來天天陪着她，在她面前，他是極爲耐心的，有時候會陪她說話，有時候會給她講講各處的見聞，慕容絕塵知道她愛聽這個。
納蘭錦悠如今已經熟悉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再也不會說出如“微波爐”這樣的詞語。
轉眼又過了半個月，再一次到了拆布條的時候。
趙御醫早早來了這裡等着，慕容絕塵也陪着她，似乎這一屋子人中只有她自己最是淡定。
雖然是下午，屋子裡的光線卻是極黯的，芍藥一早就聽了趙御醫的話，將這屋子例外蒙上黑布，免得納蘭錦悠適應不了。
趙御醫瞧着端坐在那兒的納蘭錦悠，自己倒是緊張的不行。
不管平日裡有多大把握，這會兒慕容絕塵就在旁邊坐着，要是有個啥意外，難保他不會大怒之下殺了自己
他最終深吸一口氣，拿起剪刀剪掉她眼睛上矇住的繃帶，一層一層，小心謹慎。
只有五圈的布條似乎解了一百年那麼久。
最後一圈布條從她臉上拿開，趙御醫仔細的看她神情，納蘭錦悠全程閉着眼，沒有任何不適的表情。
一屋子人的視線都落在她面上，納蘭錦悠依舊端坐着等趙御醫開口。
“納蘭姑娘，你試着睜眼看看？”趙御醫輕聲建議。
納蘭錦悠長卷的睫毛顫抖了下，緩緩的，緩緩的睜開眼睛。
直到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出現在衆人眼前。
納蘭錦悠低着頭，慕容絕塵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只瞧着她一直盯着一個地方看，跟失明之時沒有焦距一般，他心中就顫抖了下。
“若是看不見也無妨，總共才吃了一個月的藥，哪有那麼容易就能好了。”他蹲在她面前，輕聲哄道，“我們回大晉之後有整個太醫院的御醫給你看，定會讓你……”
他剩下的的話壓在喉嚨裡。
一直白皙的手點在他的額頭上，她如秋水般的眼眸，也正好對上了他的眸子。
她的眼睛波光泠泠，與以前一模一樣。
慕容絕塵看着她，一時失了話語，就這麼對望着，似乎時間都沒了意義。
芍藥最先反應過來，拉着趙御醫立刻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瞧着慕容絕塵緊緊盯着自己，還是納蘭錦悠先開口說話，順便抽回了她被他握着的手：“你容貌太豔，看得我都愣住了。”
這話是實話。
她睜眼之後就發覺自己能看見了，一時間有些怔忪，沒想到某張妖孽般的臉直接撞入她的視線。
那張臉漂亮的撕心裂肺。
雖然用“漂亮”形容一個男人不對，“撕心裂肺”形容美貌也不對，但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詞。
他應該不會介意。
慕容絕塵眼眸中的光亮卻一點點的消失，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她的冷靜超乎他的想象，將他所有的幻想都打破。
那雙眼睛是如此的漂亮，可她在承認他容貌的同時，說的那麼平靜而風輕雲淡，坦然的說出了她被他的容色震懾，卻沒有絲毫屬於女兒家的扭捏和嬌羞。
她沒有對他動情，一點點都沒有。
慕容絕塵第一次在心裡產生嚴重的危機感。
其實一直以來，他對自己都是有信心的。
當初他是第一個走進慕青璃心中的男子，墨鳳祈和他同時出現在她面前，她愛上的是自己，而不是墨鳳祈。
若不是後來發生那麼多事兒，讓墨鳳祈趁虛而入，這會兒兩人早就結了連理。
所以當慕容絕塵面對失憶的慕青璃時，第一反應是欣喜，他想治好她的眼睛，卻永遠不想將記憶還給她。
這樣她就能拋開過去，以一個全新的身份和他在一起，既然她能愛上他第一次，自然會有第二次。
這回他不會再輕易放開她的手，也沒了墨鳳祈在旁虎視眈眈，兩人的感情是水到渠成的。
慕容絕塵對這一點萬分確信，即便他內心深處也有些疑慮，總覺得她比以前多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
這種幻想，到今天看見她眼睛的額那一刻被徹底打破。
他從那雙眼睛中看不見自己的倒影，若說以前的慕青璃在他面前是故作鎮靜，如今的納蘭錦悠真的沒有絲毫波瀾。
“錦悠……”慕容絕塵拉過她縮回去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納蘭錦悠本想抽回來，忍了忍問道：“怎麼？”
慕容絕塵眸光中某些東西破碎，抿着嘴脣沒有說話，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納蘭錦悠是很不喜歡與他這般接觸，用力將他往外推，可平日總是順從着她的慕容絕塵卻一點兒推不動。
納蘭錦悠放棄，無奈問道：“你不是說過，會給我時間讓我慢慢接受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