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璃柔柔道：“已然好了，這些日子纏綿病榻，也是託了祖母日日禮佛得來的福氣，不然哪能這麼快見好。雖說祖母憐惜我身體弱，但是我哪能恃寵而驕，我慕家向來家規清明，禮不可廢，青璃不敢怠慢。”說道後面聲音大了些，確保屋子裡的人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二小姐說的是，快進屋吧，您今日來的早，老夫人剛用完早膳。”如意說着上前爲慕青璃挑起門簾，暗自驚訝二小姐這半年出去可真是了不得，整個人脫胎換骨了一般，說話都讓人挑不出一點兒毛病。
“祖母。”慕青璃進屋之後走到了孫氏身側，“璃兒給祖母請安。”
孫氏拿起手邊的茶飲了一口，慢慢的放下杯子，一旁的如心掏出手帕給她拭了拭嘴角，又扶孫氏其實坐到了主位的椅子上。
一切安頓好之後才聽見孫氏的聲音：“來的倒是夠早。”
慕青璃垂着眼睫，小心翼翼道：“是。前幾日璃兒病着，幸得祖母體恤。今天大好，便來的早了些，不想竟然打擾了祖母用早膳。”
孫氏看不出喜怒，淡淡道：“好了就行，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婆子旁的無所謂，唯獨將慕家的名望看的極爲重要，幾代人用清名換來的基業，絕對不能在我的眼前毀於一旦，否則將來我也不能跟你祖父交代。”說到後來眉眼之間多了些許鋒利，“你可記住了？”
“是。”慕青璃恭聲道。
之後慕青璃又陪孫氏說了會話，她知道孫氏禮佛之心甚重，便刻意說一些這半年在佛堂的趣事，還將自己親手抄的一本佛經和慈心師太給的一串開過光的佛珠借花獻佛的送給孫氏。
那串佛珠孫氏倒是拿在手上頗爲喜愛，但是對慕青璃也沒變的和藹多少。
就在倆人說話間，慕家其他的姑娘陸陸續續的來了。
慕之洵一共有四子四女。
其中長子慕青玄、四子慕青檀和次女慕青璃爲原配蘇氏所出。
三子慕青熙和長女慕青瓔爲繼室張氏所出。
其餘皆爲庶出。
二公子慕青時的生母是趙姨娘。
當年慕老太爺在世的時候慕之洵曾經以知府之職被外放過三年，蘇氏等一干妻妾並未隨同，慕之洵任期滿了回來的時候身邊就帶了趙姨娘和慕青時。
趙姨娘是當地知縣的女兒，性子潑辣，也因爲這與衆不同的一點，很是得慕之洵寵愛。
那幾年趙姨娘過得順風順水，先是在外面幾年獨自霸佔着慕之洵，回來以後依舊順心如意。她得寵時屢屢對蘇氏不敬也被慕之洵大事化小，這種情況直到張氏入府才得以改變，張氏手段很高，立馬就把慕之洵迷得不知道東南西北，連趙姨娘都扔在了一邊。
後來也是慕之洵對趙姨娘的新鮮勁過了，家裡才又恢復平衡。
三姑娘慕青芸是李姨娘所生。
李姨娘是蘇氏的陪嫁丫鬟，後來開臉做了通房，生下慕青芸之後升了分位成了姨娘。
自從蘇氏死了李姨娘就以張氏馬首是瞻，慕青芸更是嚮慕青瓔的跟班一樣寸步不離，她出面做慕青瓔不便做的事情，沒有少爲難慕青璃，出了事情便以一句“年紀小不懂事”翻過。
其實慕之洵還有一個外室生養的女兒慕青芙，那個外室曾經是個青樓女子，後來被慕之洵贖身當做外室養着，她所生的孩子自然不計入族譜，也不得慕家的承認。
慕青芸和慕青瓔進來的時候看見慕青璃都有些意外，二人快速的對望了一眼，隨即走到了孫氏身邊。
與對慕青璃疏離冷淡的態度不同，孫氏對慕青瓔是真的疼愛。慕青瓔從小就被張氏放在慕老夫人膝下，被老夫人看着長大自然更爲偏疼。
慕家的這些姑娘裡面，慕青芙一直被養在外面從來沒有回過慕家，更沒有見過家裡的衆人，加上她生母的身份只會讓老夫人厭惡；慕青芸一個庶女，性格又小家子氣也不爲孫氏所喜；而慕青璃因爲之前的事就更不用提了。
只有慕青瓔從小在老夫人身邊長大，行爲得體，又會討孫氏歡心，處處符合孫氏心中對“大家閨秀”的定義，自然也最得青眼。
“孫女給祖母請安。”
兩個少女齊齊說道。
“來，起來。”孫氏臉上多了些真心的笑容，招呼慕青瓔在她身側坐下，“你娘說你前些日子染了風寒，我都說了這幾日不讓你來，你這孩子不好好養病淨折騰。”
“祖母……”慕青瓔軟軟的叫了一聲，“我一個人在屋子裡呆了無聊嘛，再說也不是什麼大病，哪裡需要日日養着，您這麼趕我走是嫌棄瓔兒嗎？”
孫氏故意板起臉戳了一下慕青瓔的額頭：“可不就是嫌棄你！整日跟個皮猴一樣，將我吵得甚煩，讓人不得清淨。”
慕青瓔聞言撒嬌道：“我哪裡吵祖母了，我這是跟您沾着佛氣呢！知道您嫌我煩，可我就是不走，就是不走！”
孫氏再也繃不住臉笑了出來：“你啊。”
一時間其樂融融。
慕青芸看孫氏心情正好，在一旁趁機說道：“祖母不知道吧，大姐姐之所以會感染風寒是因爲想給您連夜做一個抹額，纔會熬夜受了涼。”
孫氏驚訝的看向慕青瓔。
“三妹。”慕青瓔嗔了慕青芸一眼，“胡說什麼，我染了風寒是自己不小心，怎麼與祖母有關。”
慕青芸彷彿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一般，掩口道：“大姐姐，是我失言了。”
慕青瓔看了眼孫氏，有些不安的咬了咬脣：“祖母，瓔兒聽如心說你的抹額壞了，就想給您做一個新的，可是瓔兒的女紅實在不好，做了好幾遍都不成樣子，還望祖母不要嫌棄。”
說着拿眼示意她身邊的大丫鬟踏梅，踏梅從袖中取出一條抹額遞到孫氏手邊。
孫氏自是一番感動，口中責備道：“你怎麼這麼不注意身體，我又不缺抹額，這些讓丫環們做就可以了，你把自己弄病了卻怎生了得。”雖然這麼說着，眼中的慈愛卻是滿滿的。
慕青瓔這次倒是沒解釋什麼，倚在孫氏身邊：“別人做的和我做的不一樣，就是想給祖母盡一份孝心而已，祖母不嫌棄就行。”
“很好，很好，我喜歡的緊。”孫氏笑的慈祥，欣慰摟着慕青瓔。
一旁早就被遺忘的慕青璃垂下眼睫，隱藏了眼底一抹似笑非笑的光。
這慕青芸倒是真有用的很，三言兩語就幫慕青瓔博了一份“孝心”的美名。
真是一把好槍啊。
她怎麼都不信慕青瓔是那種能爲了做個抹額把自己弄生病的人，不過看她膚色蒼白，面上隱隱浮現出些許病容，的確一副病態。
慕青璃心下有些疑惑，兩日前在花園裡看見慕青瓔的時候她還好好地，怎麼突然就病了。
難怪慕青璃疑惑，慕青瓔受了刺激會發狂是幾年前的一件舊事引發的，並非天生，張氏又將慕青瓔的異常瞞的死死的，闔府上下只有張氏自己和慕青瓔的幾個心腹丫鬟知道，連孫氏都毫不知情。
是以在大多數人眼裡慕青瓔永遠都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慕家大小姐。
這廂慕青璃徑自低頭思量，努力把自己當個隱形人，可卻偏偏有人讓她不得安生。
“二姐姐，你怎麼一直低着頭不說話啊，是身體沒好麼，看你興致不高的樣子妹妹着實擔心的很啊。”
慕青璃擡眼望去，正對上慕青芸笑有些挑釁的笑容。
她站在慕青璃與孫氏之間，這會又面向慕青璃，以至背對着她的孫氏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只是在聽見她的話之後有些不悅的嚮慕青璃看來。
一屋子的人目光就這樣都向她這裡轉來。
慕青璃坦然的笑了笑：“三妹妹多心了，我方纔是看見大姐的一片孝心感慨不已。大姐身體力行爲祖母盡孝心熬夜到生病，委實讓人感動。我卻只能做一些無用之物，和姐姐相比同樣身爲祖母的孫女，青璃實在羞愧。”說着就將目光看向剛剛送給孫氏的佛經上，神色略微有些愧疚。
孫氏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看到那本一筆一劃寫的很秀氣的佛經，想到慕青璃雖說是犯了錯，但是一個人孤身在外半年多足以抵消了。
家廟中生活清苦，也是爲難她這個千金萬貴的嫡出小姐在外面受了半年的磨難，再看慕青璃自從回來後的神情並無一絲怨懟，又特意抄了佛經拿回來可知她是真心悔過。自己雖然因爲一些原因從心底對這個丫頭着實厭惡，可畢竟是慕家嫡出的血脈，孫氏在面子上也不會做的太過偏頗。
“誰說是無用之物，這佛祖面前的東西怎能這般詆譭。”孫氏開口道，“瓔兒的抹額也罷，你抄的佛經也罷，都是你們姐妹倆的一片孝心，哪有高下之分。”
慕青璃有些羞赧的低下頭：“謝祖母。”
慕青瓔拿起佛經看了看，溫和的笑着誇讚慕青璃，慕青璃也是一臉謙遜的迴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