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芙第一次見她在自己面前低頭，心中暢快至極：“說來聽聽，我心情好了便告訴你。”
這話也就是來騙騙她。
不管慕青璃想知道什麼，自己絕不會對她說的，就讓她惶惶不安的度過下半生。
慕青璃神色如常，頓了下問道：“當日我們從宗廟出來，你曾說我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是什麼，據你所知，我的結局是如何？”
慕青芙所在的那個時代，自己也是歷史人物，下場如何史書上必有記載。
慕青璃現在就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將孩子生下來，她近來心中越發的不安，像是風雨來臨之前的心悸。
“你倒了還是忍不住來問我這個……”慕青芙臉上掛着一絲嘲諷的笑，“只是你哪兒來的自信我會告訴你？”
“……”慕青璃沒有說話。
慕青芙倒是咄咄逼人道：“你我之間孰是孰非早就難以界定，可我即便是死了，也一萬分的討厭你，不對，是厭惡！”
“你早年間不是喜歡將所有人都按在手心麼，誰不順你的意，你想方設法的也要逼得她就範，你現在來逼我試試看？”
她在這世上本就一無所有，慕青璃再也沒辦法要挾她！
牢房裡一片沉寂，只有慕青芙陰冷的笑聲迴盪。
“你說得對。”許久之後慕青璃閉了下眼睛，“我沒有能威脅你的東西了，聽天由命吧。”說罷便轉身欲走。
她這般輕易放棄卻讓慕青芙不習慣，開口說道：“怎麼，你不再求求我？興許我心情一好就告訴你了。”
“你不會的。”慕青璃偏過頭看她，“你只是享受我低頭於你的快感，便是我跪在此處求你，你也不會告訴我的。”
慕青芙巴不得墨鳳祈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怎麼會跟自己費脣舌。
“那你今兒來不就是自取其辱？”慕青芙冷笑道。
“我沒辦法。”慕青璃眉眼淡淡，“我有了身孕，我想盡一切方法，傾其所有都要保住我的孩子，死都不怕，更別說是來求你。”
慕青芙不可置信的退後一步，如刀子般的目光落在慕青璃腹部。
“你膽子倒是挺大的。”慕青芙從牙縫中說道，“這樣還敢出現在我面前，不怕我毀了這孩子？”
現在這牢房中就她與慕青璃，她打定主意想做什麼，外面的人根本來不及。
慕青璃站在原地沒有動：“你不會的，我相信人都是會變得，你已經死過一次，不會如以前那般。”
其實慕青芙自從俯到聖尊身上，真的變了不少。
或許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她沒了往日的陰險算盤，瞧着倒是比以前順眼，若是原來的她能狠得下心毀了這孩子，現在應該不會。
當然，慕青璃也沒想到用自己和孩子驗證慕青芙的良知，她還帶了冷血和無情來，若是慕青芙想做什麼，就算旁人趕不及進來，他倆也必能護她周全。
果然，慕青芙咬牙切齒的瞪着慕青璃，最終也沒動手。
雖然過去了好幾個月，但她依稀記得聖尊的手掌按在自己天靈蓋上時那種瀕死的恐懼，真的太可怕太可怕了。
用了那段經歷，她無法想象自己要將同樣的痛苦施加給別人，她做不到。
“就算我不害你，也不代表我會幫你！”慕青芙冷笑。
“比起我，你應該有更恨的人。”慕青璃眉眼微微一彎，“之前先帝下旨讓鳳祈娶傅心瑤，若是我死了，她纔是那個登堂入室的人！你一個現代人努力了那麼久都沒有得到的，她如今唾手可得，你甘心如此？”
慕青璃是在刺激慕青芙，讓她將對自己的仇恨轉移到傅心瑤身上。
“先帝？”慕青芙機警的轉過頭，“你說先帝？”
慕青璃這纔想起她不知道皇帝死了的消息，點了點頭道：“是，皇帝已經死了。”說這話是緊盯着慕青芙的眼神。
慕青芙站在原地，微微睜大眼睛。
皇帝死了？
果然……一切還是難以脫離命運的掌控麼？
慕青芙忽然有些心灰意懶，只覺得活着了無生趣，對慕青璃的心結也散去不少，甚至還有了些憐憫。
“我不知道你的結局。”慕青芙終是開口道，“慕青璃，你在歷史上，其實是個很神秘的人。”
慕青璃仔細聽着。
“其實墨鳳祈作爲一字並肩王，未必會多引人注目，但是他容貌俊美，而且一生就一個妻子，所以後世對他興趣極高，將他和蘭陵王比肩而置，我也是這個原因才知道他的。”
“可是你……”慕青芙搖了搖頭，“就連正史上對你的記載，也是不同的。”
“什麼意思？”慕青璃繃直身體。
“你應當知道，每個朝代被推翻之後，重新建立的朝代會將它的重要史料燒燬，大楚並非最後一個封建王朝，事實上再過兩百年它氣數也盡了，被新的王朝所取代。”
“事後大楚所有能尋找的到的正史都被付之一炬，留下的都是很簡略的東西，上面會記載大楚的歷代帝王，卻不會記載你這種命婦。”
“然而你還是很特殊，後世有傳言稱你是個傳奇女子，力挽狂瀾拯救了大楚，只不過史料缺失，這種說法一直得不到史學界的公認，尤其後來還引起了爭議。”
“後來人們從出土的墓穴中找到了相關史冊，上面寫到了你，可兩本專業度極高的史冊上，對你的記載卻是完全不同的。”
“一本說你此生與逍王世子琴瑟和鳴，最終得一善終，另外一本卻是說你後來消失，再尋不到蹤跡。”
“消失？”慕青璃心頭一跳，“我怎麼會消失？”
她絕不會離開墨鳳祈的，除非有什麼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情況。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說了起來，楚宣帝死亡的時間倒是跟史書上對上了。”慕青芙說道，“我歷史學的不好，只能大概回憶他死亡的時間，記得應該是今年，可瞧着他之前生龍活虎的還和你們鬥智鬥勇，心道是不是自己記錯了……沒想到兜兜轉轉他還是死了，真的是天意吧。”
她現在都不想問楚宣帝到底是怎麼死的，反正自己也命不久矣，這一世的塵歸塵，土歸土，已經和她沒什麼關係了。
慕青璃瞧着她這一臉平靜的模樣，忽然有些個不忍。
哀大莫過於心死，慕青芙這般已經是看不見希望了，生命也真的是跟她開了個大玩笑。
“我知道的已經有告訴你了，兩種結局，到底是哪個還要看你自己的。”慕青芙擡起頭看向漆黑的房頂，“若是可以，別再來打擾我了，我應當也就是這兩日的事兒了。”
她這段時間衰老的很快，生命已經進入加速倒計時。
其實想想，這重活一次雖然短暫，卻讓她想到了之前沒有注意的一些事情，說來也不算虧。
慕青璃瞧着這樣的她，張了張嘴不曉得說什麼，內心卻很是憋悶。
所謂兔死狐悲，她與慕青芙來自同一個地方，明爭暗鬥了那麼久，如今塵埃落定，心中卻有些個不捨。
慕青芙收回看向房頂的目光，重新審視慕青璃：“不管怎麼說，這一生有你做對手，我覺得很精彩，謝謝。”
說着便對她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這笑容明豔燦爛，雖出現在一個男子的身上，但慕青璃彷彿能透過灰白的頭髮看見她之前的影子。
這般想着，也對她笑了。
多年的牽絆，竟然就這般一笑泯恩仇。
“走吧。”慕青芙對她揮了揮手，“對了，上次有件事我還沒告訴墨鳳祈，你們府上那個傅心瑤的身份並不簡單，她不是墨鳳祈的未婚妻，而是宗廟安插來的臥底，對她你好自爲之。”
慕青璃正打算邁出去的腳步頓了下，心中一顫，深吸口氣說道：“謝謝你，真的謝謝。”
說完便走了出去，沒有回頭。
屋子裡陰暗依舊，但慕青芙的心底卻是多年從未有過的平靜，她順勢躺在地板上輕吐了口氣：“爸爸，媽媽，這一趟旅行真的好累啊，我要是現在睡着了，能不能回家呢？”
一行渾濁的淚水順着她的眼角落下，砸在泥土裡再也看不見。
……
“世子妃，您沒事吧？”出了牢房，霜兒才小心翼翼的問慕青璃。
從見了聖尊出來，世子妃面上的神情委實有些複雜。
“我沒事……”慕青璃搖了搖頭，“杜鵑，你去一趟皇宮，看看能不能讓世子抽空回來一趟，我有要事與他說！”
傅心瑤的事情一定要讓墨鳳祈知道，實在是太重要了。
慕青璃一直對她的身份存疑，總覺得這女人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可饒是她也沒猜到她竟然是宗廟安插進來的奸細！
那原本的傅心瑤呢，是不是已經被害了？
杜鵑知道慕青璃絕不會無的放矢，這時候找墨鳳祈回來定是有大事要說，立刻答應道：“是，奴婢這就去皇宮將世子帶回來。”
主僕幾人正說着話，一個細碎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慕青璃心中忽有所感，猛地轉過頭就看見一個柔軟的笑。
“許久不見了……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