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過僵硬了十多秒便恢復正常，再次睜開眼時，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無非那眼神有些困惑的看向慕青璃：“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聲音還是男人的，神情卻是一股子女兒神態，說不出的違和。
慕青璃沒時間管這違和的感覺，只道他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引起的走火入魔，記憶也發生了錯亂，便打算矇混過關：“我這就走，馬上就走。”
“慕青璃，你想對我做什麼？”聖尊揉了揉眼睛，正打算說話時看見遠處的墨鳳祈，驚呼了一聲，“他……他怎麼了！”
他說話時一手掩着口脣，一手指着前方，滿臉驚訝。
慕青璃瞧他這樣子，只覺得這神情萬分熟悉，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荒謬的想法，但轉念就被自己否定。
不不不，這想法太過驚悚，絕對不可能。
可是她這幾日經歷了這麼多，知道了長生不老，知道了靈魂可以被撥離身體，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慕青璃想到此處，便試探性的問道：“你是慕青芙？”
聖尊轉眼橫了她一眼：“你又想打什麼壞主意，墨鳳祈他怎麼了？”
媽呀。
慕青璃瞧着曾經慕青芙的神情出現在一箇中年男子的臉上，心中說不出的驚恐，吞了吞口水說不出話來。
慕青芙瞧她這般也懶得過問，本能的想要跑過去看看墨鳳祈，但邁出腿後才發現身體似乎有些不對勁兒，怎的好像比以前高了許多。
她困惑的伸出手看着那雙指節分明的手掌，眼中慢慢浮現出驚駭之色，低頭審視了一圈兒，臉上驟然大變。
“慕青璃，你對我做了什麼！你對我做了什麼！”慕青芙着急的差點哭出來，這一下出聲才注意到自己的聲音也是男的。
慕青璃瞧着“梨花帶雨”的聖尊，只覺得一陣惡寒，嘴角抽搐了下：“咳，你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慕青芙氣急敗壞的反駁道：“我能想起什麼來，你說，是不是你……”
她忽然住了嘴，整個人僵硬在原地，瞳孔越放越大。
她想起來了。
那種烈火焚心的痛，有個面帶笑容的男子將她的魂魄硬生生從身體中扣了出來吸入自己體內，連帶着她最後一絲不甘都來不及喊出，就徹底湮滅於無邊的深淵中。
“我死了？”慕青芙嘴脣一抖，呆呆的問慕青璃道。
慕青璃瞧她這般倒有些不忍。
她方纔差點兒被聖尊扔到煉丹爐裡去，看着裡面融化的岩漿，那種恐懼是掩蓋不住的。
好歹墨鳳祈還陪着她，可慕青芙死的時候該是多麼淒涼。
“應該是吧。”慕青璃小聲說道，“我也只是聽說。”
慕青芙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那我現在算什麼？我……我又重生了？”慕青芙擡起頭問道，眼中的絕望滿滿的。
她怎麼俯在了一個男人的身上，這可怎麼辦？
“我不知道。”慕青璃嘆了口氣，“但是我有個猜測，你且聽聽看。”
“聖尊他吸了你的魂魄，按理說你的力量和他相差極大，應該會漸漸被他融合，直到徹底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
“可這段時間他也很特殊，他魂魄式微，並不能全然吞了你的，才讓你保留了些自己的意識，剛纔他大驚大怒，一時間纔會讓你的魂魄佔了主動。”
這是慕青璃自己瞎猜的，但她覺得這個解釋還是比較合理的。
慕青芙嘴脣微張，這是她的一貫表情，放少女身上有種嬌憨的感覺，但此刻就有些不忍直視：“那按照你這麼說，他的魂魄還有可能回來？”
慕青璃遲疑的點了點頭：“嗯，我覺得很有可能。”
慕青芙就像是一個短暫的bug，等聖尊緩過勁兒來，定會重新壓下去這一份魂魄。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慕青芙說着就爬過來抓慕青璃的胳膊，“你救救我，求你救我！”
她力氣極大，扣得慕青璃的胳膊生疼，眼淚都差點流出來。
“好好好，我救你，我幫你想辦法，不過你先放開我。”慕青璃好不容易將手從慕青芙手中抽出來，“你能從白阡陌身上拿到我鐵索的鑰匙麼，我得了自由身，咱們一起跑出去，其餘容後在議，畢竟這是在宗廟人的老巢裡！”
慕青芙這會兒已經慌亂的不知所以，慕青璃說什麼就是什麼，從已經去了半條命的白阡陌那兒拿到鑰匙給慕青璃開了鎖，慕青璃顧不上活動自己痠痛的手腕，立刻朝墨鳳祈跑去。
“等下！”慕青芙忽然抓住她，眼中生出警惕，“你們會不會打算脫困之後就將我丟下，讓我一個人在這裡自生自滅？”
慕青璃和她是敵非友，兩人的身體雖然是姐妹，但彼此都恨不得對方不得好死，最重要的是她們都知道了對方的魂魄是從未來而來。
慕青璃有什麼理由幫自己，難道都是看在來自一個地方的份上？
不，她不這麼想。
瞧着慕青芙眼色陰晴不定，慕青璃怒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再說這個，你即便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墨鳳祈，他的人品你最清楚！你今兒救了我們就是恩人，他什麼時候會恩將仇報的！”
外面星象已經消失，這是個喜憂參半的消息。
喜的是慕青璃算是保住性命，就算這會兒聖尊醒過來，也不會將她扔在煉丹爐裡續命了，憂的是這會兒跪在外面的宗廟教衆都明白聖尊即將出去，外面滿滿都是敵人，等下他們任重而道遠。
“不行！”慕青芙左右搖擺不定，突然就改了主意，“你不能走，你必須留在這裡，直到想出解決這問題的方法！”
她原本的身體已經毀了，總歸是回不去了，目前想要活下去只有繼續待在聖尊身體裡這一個辦法。
就算再不願意也要忍着。
不過她既然能換一次身體，就還能換第二次，萬一，萬一以後還有機會寄在女子的身上呢？如今最重要的絕不能讓慕青璃走了，不然她什麼都沒了！
“慕青芙，你長長腦子，再拖下去我們所有人都要死在這兒！”
“我說不行！”
兩人在那兒爭執正激烈，忽然慕青芙身體一抽，抱住腦袋開始呻吟。
“不……”她面容疼的扭曲，一隻手去拉慕青璃，“幫我……”
慕青璃立刻躲開，退後兩步驚疑不定的看情況。
慕青芙頭疼欲裂，睜開眼睛求助的看向慕青璃，慕青璃對上她的視線正打算談條件，就見那雙眼睛中的神色變得凌厲。
“你！”
本來遠去的殺氣一下重新聚集，就算只是個眼神，也讓慕青璃明白這會兒的主人又換了回來。
“聖尊。”她此刻已經鎮靜下來。
“該死的。”聖尊面容扭曲的看着她，又看了看窗外已經消失的星象，眼中透出一股子絕望來。
“連珠……”
“已經過去了。”慕青璃上下打量她，“剛纔慕青芙的魂魄忽然出現打斷了你，現在星象已經過去，你殺我也沒用了，不如大家就此罷手可好？你在想想其餘方法，此時我們就此翻過不提。”
“呵呵……”聖尊嘴角溢出絕望的笑來，“不提？哈哈，好一個不提！”
他時日無多，再也沒了別的方法，這次錯過，證明他馬上就要死了。
“天意啊。”聖尊一下子老了很多歲一般，仰起頭看向天，“爲什麼要這麼待我，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啊！”
他眼中的光線逐漸變得凌厲，那種絕望也化作恨意。
“既然不讓我活，你們都別活了，你們所有穿越過來的人，都別活了！”
他大吼一聲，一掌拍在了大殿的立柱之上。
那柱子是大殿的支撐，他用盡全身力氣一掌拍下，頓時就跟地震了一般，衆人腳下狠狠晃動。
“你將這裡弄垮，不止我們要死，外面的人也要受牽連！”慕青璃連忙說道，“他們都是你的信衆，你先冷靜下來……”
“若是信衆，那就應當陪我去死！”聖尊暴戾的打斷她，“我馬上就要死了，死了之後什麼都沒了，這基業留下來還有什麼用？啊？！”
說着又是一掌，那立柱頓時出現細密的紋路。
天花板稀稀疏疏的開始往下掉木屑，慕青璃瞧着那邊狂笑不已的聖尊，下定決心不在他這兒浪費時間，頂着腳下的晃動跑到墨鳳祈身邊，將他的胳膊環在自己肩膀上，吃力的將他擡起來。
“這裡不安全了，我們走。”
慕青璃支撐着墨鳳祈的體重，艱難的往外走去。
他一個成年男子是遠重於她的，慕青璃本身就受了傷，加上腳底下不住的晃動，每走一步都萬分費力，但她還是咬着牙堅持往前走。
她的身後，隨着聖尊絕望的笑聲，那根柱子重於轟然倒塌，整個天花板徹底傾倒下來。
慕青璃使了吃奶的勁兒往外跑去，眼看自己離大門越來越近。
馬上，馬上就能夠到門把手了！
她臉色已經漲的通紅，甚至能看到背後無數的巨石陰影，用最後的力氣朝着那把手推去。
“青璃！”一個聲音在她耳邊炸開，慕青璃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