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納蘭錦悠熟睡着，慕容絕塵則在另一個院落中，周圍站滿了人，或年輕或年老，但無一例外身上都帶着征戰沙場的殺伐之氣。
若是大楚的朝臣在這裡就會發現，此處站着的是大晉數得上名字的武將，還都是慕容絕塵的親信，他們竟不知不覺的潛入大楚。
“陛下，這段時間您在外奔波，對內稱病，朝廷上已有人懷疑了。”一位看起來已是耳順之年的老將軍說道，“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沒有尋到何時的機會，臣建議還是先回大晉的好。”
這位老將軍虎背熊腰，雖然年紀大了，身上卻沒有遲暮老者的病態，說話鏗鏘有力，語氣中還帶着些個強勢。
慕容絕塵沒有生氣，坐在上位把玩着手中的玉佩，沒有說話。
老將軍有些着急，想要再說話，慕容絕塵卻先他一步揮了揮手：“回朝之時朕自有主張，如今還不到時候，老將軍不必過慮。”
顯然這老者是極爲重要之人，面對他的時候慕容絕塵收了平日的銳氣，話語中帶着幾分客氣。
但那將軍仍不滿意，想要再開口說話，被旁邊的武將不動聲色的打斷：“臣等只是擔心，陛下在外待的久了，這消息會傳入大楚之人的耳中，到時候墨鳳祈等人有了察覺，恐怕壞了大忌。”
慕容絕塵這次來大楚，除了他們這些親信，知道的人並不多。
他對外只說是病了，將朝政安排下去安心養病，其實卻通過一條密道來到大楚。
這樣做的受益和危險並存，要是慕容絕塵在這期間看到了機會，自然可以指揮的大晉的軍隊攻打大楚，彼時裡應外合，再加上大楚內憂外患，不愁大事不成。
可同時慕容絕塵也擔了很大的風險，若是大楚的人在這期間暗殺了他，大晉只能嚥下這個啞巴虧。
按照計劃，這時候的慕容絕塵絕對不能停留在此處，這在無形中增加的他的危險。
“嗯，朕心中有數，你們下去吧。”慕容絕塵揮了揮手，“顧老將軍留下。”
方纔出言的老者聽他留下自己也沒有意外的神色，端端站在那兒等着其他人離開。
“舅舅請坐。”等着所有人都走光了，慕容絕塵讓人給他搬了個椅子。
這人是他的親舅舅，如今大晉太后的親哥哥。
顧老將軍站在原地低着頭道：“臣不敢。”他話語僵硬，顯然是生氣方纔被人將話打斷。
慕容絕塵沒有怪罪的意思，掛着慵懶的笑容又請了一次，他這纔不甘願的坐下。
“陛下，此事”至關重要，絕對容不得兒戲。”顧將軍忍了忍還是說道，“你身上擔着我大晉的萬千社稷，這若是有什麼意外……”
“不會的。”慕容絕塵淡淡打斷，“朕知道舅舅一片丹心，不過大楚這邊就算是想要爲難，也要看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且不說他們幾位皇子各懷鬼胎，就是雲南隨時都會叛亂，顏修然又剛剛死了，墨鳳祈就算有三頭六臂也分身乏術。”
他沒有說的是，對墨鳳祈來說打擊最大的應該是慕青璃的失蹤。
慕容絕塵自從救了慕青璃，行動間格外小心，但還是曉得外面找慕青璃已經快找瘋了。
這種情況下墨鳳祈還有心思找大晉的麻煩？
想多了。
顧老將軍不懂這其中的玄妙，卻嘆了口氣：“絕塵，你跟舅舅說句實話，你在這兒不走是不是爲了那個女人？”
慕容絕塵手指輕輕動了下，沒有說話，面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顧將軍見狀肯定了心中的猜測，眉頭一皺：“自古美人鄉就是英雄冢，你尚有雄圖霸業沒有完成，怎麼可以耽於兒女私情？更何況那女人還是個楚女！”
旁人不知道，他作爲慕容絕塵的舅舅，卻是從太后那兒知道些個關於慕青璃的事。
太后也不知她的具體身份，只曉得慕容絕塵在大楚之時愛上了一個楚國大臣之女，心心念念要立她爲後。
太后知道這個消息後嚇得半死，不過她生性軟弱，不能左右慕容絕塵的決定，無奈之下只能叫了自己哥哥進宮商量對策，顧將軍便從此聽說了這個女人的存在。
他們好說歹說，慕容絕塵充耳不聞，建造了一座未央宮，蒐羅大晉所有的珍寶安放其中，雖然沒有明說，誰都知道那是給大晉未來的皇后準備的。
不過一年前，慕容絕塵來過一次大楚卻隻身回晉，將建造完畢的未央宮封死，再也不提那楚女的事兒。
顧將軍和太后同時鬆了口氣，雖不知爲何，總是解了一心頭大患，沒想到這次來大楚，好死不死的就碰上了那女人！
要不依照慕容絕塵的性子，怎麼可能管一個女人的死活，又怎麼可能爲她耽誤了行程？
要是這女人真的是傳說中的那人，爲了不讓她在慕容絕塵身邊魅惑他，就必死無疑！
顧將軍想到此處，眼中的殺氣沒有按捺住，被慕容絕塵看見。
“啪！”慕容絕塵一掌拍下，椅子四分五裂。
顧將軍被這聲音驚動，詫異的擡頭看向他。
“舅舅在想什麼，怎的還動了殺心？”慕容絕塵臉上雖是笑着的，眼中卻沒有丁點笑意。
顧將軍只覺得後背一股顫慄涌上，立刻低頭道：“臣在想，這次大楚之行怕是少不得兵戎相見，我們要如何脫身才是。”
慕容絕塵直直盯着他，盯得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頭上冒了汗，才挪開目光雲淡風輕的說道：“這就是了，舅舅既然身居將軍之職，就只管考慮戰場上的事，其餘之事便不要費心，免得分了神。”
威脅。
顧將軍心中躥起這兩個字。
一時間羞惱伴隨着不敢涌上，壓制住了對慕容絕塵的恐懼，顧將軍擡起頭勉強一笑道：“老臣謹記陛下教誨，老臣告退。”
說罷不等慕容絕塵同意就離開了。
慕容絕塵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他對顧家，好像太寬容了。
這些年顧家對皇后忠心耿耿，被賢妃和先帝視爲眼中釘各種打壓，族中不少兒郎因爲莫須有的罪名丟了性命，整個家族危如累卵。
慕容絕塵這十多年的時間都在大楚，不能照顧顧家周全，就在登基之後大肆封賞顧家，也算是一種彌補。
可顧家真是越發的放肆，尤其是顧城憲自認爲是皇帝的舅舅，在軍營中居功自傲，引得上下將士不滿。
不過他在打仗方面也頗有謀略，慕容絕塵就睜一隻眼閉只一眼，只要做的不是太過分就隨他，萬萬沒想到顧城憲還蹬鼻子上臉。
在大晉的時候插手後宮，管着慕容絕塵寵愛哪個女人，時不時的直接叫他的名諱而不尊稱陛下，如今竟然在他面前對慕青璃動了殺心！
不知是誰給顧家膽子，敢打慕青璃的主意！
慕容絕塵眼中爆發精光，像是閃着寒光的針。
“舅舅，你可千萬別做出讓朕爲難的事情。”慕容絕塵似嘆息般的說了一句，“否則……”
華麗的聲線蘊藏着說不出的危險。
這句話雲淡風輕，又帶了無限的血色與殺意，後面隨侍的侍衛聽得頭皮發麻，立刻底下頭。
……
“顧將軍，您走慢些。”
顧城憲正生着悶氣大步往前走，轉過彎聽見一個聲音在喊他，不由停下腳步。
“繆將軍，是你啊。”顧城憲掃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繆寂是這兩年才提拔上來的將才，在打仗方面頗有天賦，不過是平民出身，算不得貴族，兩人平時自然少有往來。
繆寂一開始並不知道慕容絕塵離開京城的消息，慕容絕塵走的消息只告訴了自己心腹，還是顧城憲得了慕容絕塵的旨意帶着武將們來此和慕容絕塵會和時，他們才知道原來自家皇上都深入地方腹地了。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就是他在慕容絕塵面前打斷自己的話，繞開了話題。
繆寂笑的恭敬：“顧將軍可有時間坐下喝杯茶？”
“本將軍還有要事在身，改天吧。”顧城憲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
大晉和大楚一樣，對家世看的很重。
像繆寂這般沒有家族支撐的，就算憑藉軍功爬上來也不得青眼，算下來得兩三代人才能融入貴族的圈子。
他這會兒一肚子氣，哪有功夫陪他周旋。
繆寂臉上的笑容不便：“顧將軍憂心之事下官也能猜的道，何不一起說說，興許就有了解決的辦法？”
顧城憲這才正眼看他：“你這話什麼意思？”
繆寂笑容不改：“下官一心和將軍商量，你不必防備於我。”
顧城憲又看了他一會兒，想了想道：“你隨我來。”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走到個僻靜的地方，顧城憲開門見山道：“喝茶什麼的就不必了，繆將軍有話不妨直說，要是對大晉江山社稷有用，老夫自然記在心上，以後在陛下面前多多爲你美言。”
隨着慕容絕塵的登基，顧家已經成了大晉第一時間，多少人爭着搶着想見他一面，讓他在慕容絕塵面前幫着說上幾句話，所以顧城憲這句話不算說大話。
繆將軍瞧着左右無人，才壓低聲音道：“顧將軍擔心的，可是陛下救回來的那個楚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