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候奕愉快地決定要向那財大氣粗的御府當家求助時,更加趕巧的一件事情降臨了……
“王、王爺…”
門外傳來一聲喊,緊接着一個家僕神色匆匆地跑了進來……“前方探子帶來急報,說是北面水道那邊來了一支規模很大船隊,好、好像是蒼州御府的商船……”
御府?……
候奕精神一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也不管御非籬還在旁邊,就直接起身走出了門外。
“御風弦……”不同於候奕的興高采烈,依然坐在椅子上沒動的御非籬面帶沉思地蹙起了眉頭,“這種時候,他來做什麼呢?”
比起御非籬此刻的困惑,已經走出門外準備親自迎接御府商隊的候奕心裡同樣犯着嘀咕,雖然凜都境內有許多御府旗下的商號,但像今天這樣規模浩大的商旅往來卻是頭一回,如果他沒壓錯寶的話,那船上坐着的,極有可能正是御府家主本人…
儘管凜都地處南方,但這早春江邊的空氣還是帶着幾分料峭的寒意,候奕着一件貂皮大氅,站在一衆隨從隊伍的最前方,極目遠眺着水氣朦朧的江面,靜候御府商隊的到來。
“王爺,他們好像來了……”一個侍衛從江堤前端小跑着過來,順便帶來船隊已經準備靠岸的消息。
候奕點點頭,從容不迫地走上前去,看着那艘比起旁邊的船隻豪華許多的渡輪靠在岸邊,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艙口,一邊在心裡暗自揣測待會走下來的人會不會是那御府家主。
就在這時候,甲板上現出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瞬間吸引了候奕的注意力……披覆着微煦晨光的月白色錦袍被江邊的霧氣襯出幾分超然於世的出塵,玉冠之下,被風吹得略微散亂的長髮猶如一幅肆意風流的潑墨畫卷,妙不可言。
然而,這公子只淡淡地掃了候奕一眼,並不因爲港口附近涌現出的大批王府親兵而感到有一絲一毫的驚訝。
“閣下便是御府家主,風弦公子?”候奕態度謙和,不帶半點王爺的架子。
“在下御風弦,見過王爺。”白衣公子微微垂下眼簾,傾身鞠了一躬。
剛纔在遠處瞧着的時候候奕就覺得這人姿容俊美,氣度不凡,沒成想走近了一看更是眉如墨染,面似冠玉,自帶一身上位者的傲氣,就算比起自己來也是分毫不差的。
此前只是有所耳聞而未曾謀面,今日一見,候奕萬萬沒想到名震四海的御府家主竟是如此年輕…驚訝之餘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還好對方也並不介意,倒是候奕及時意識到自己行爲不當,趕緊上前託扶了一把,道:“不必多禮,”朗聲一笑,隨即喚來侍從預備轎輦,“御公子遠道而來,想來也是奔波受乏了,本王已在府中備下酒菜,不知御公子肯不肯賞臉一聚?”
“王爺客氣了。”御風弦面帶微笑,彬彬有禮,但依然給人一種莫名的疏離感,尤其是他彷彿根本不驚訝於候奕的邀請,反倒像是老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出似的。
當然了,候奕肯定不會出言點破,畢竟他眼下最主要的目的只是爲了請到御風弦本人,哪怕對方也抱着並不單純的想法……
就這樣,一行人有說有笑地來到了瑞王府邸。
即便今早才得知御家商隊來凜都的消息,時間趕得很急,但用來款待御風弦的宴席也沒有半點馬虎,而是由專人精心操辦得十分盛大。
“有點倉促,招待不週的地方還請御公子多包容,”候奕笑意盈盈地舉起酒杯向御風弦致意道。
“王爺……”
御風弦回敬了一杯酒,然後忽的收起笑容,目光幽幽地轉向候奕,“明人不說暗話,其實御某這次到凜都,是專程爲見王爺而來。”
“哦,竟然是這樣?”候奕慢悠悠地放下酒杯。
“正是,”御風弦安之若素地坐在椅子上,除了適才喝的幾杯酒水之外並不曾動筷子吃任何菜餚,“想必,王爺也是抱着和御某相同的想法吧?”
聞言候奕神情一滯,聯想到江邊會面時御風弦異乎尋常的冷靜,不由得對眼前這位年輕的商界巨賈生出更多的興趣來……“呵~以你蒼州御府的情報網,恐怕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從皇城傳來的訊息吧?”
御風弦一言不發,算是默認了。
“所以呢,御公子對此有何打算?”候奕別有深意地看了御風弦一眼,也並不把話說透了。
“王爺的意思,是想問御某支持哪一邊?”御風弦表情沉着地擡起頭來,接着候奕的話繼續說了下去,“這些年來,我御府在凜都境內產業衆多,都是承蒙了王爺的關照……”
候奕笑而不語,他是有封地的親王,雖然對國家朝政相關的事務興趣不大,但起碼一直兢兢業業地發展着封地範圍之內,對商業的扶持力度也比較大,與那些動不動就剝削商人養肥自己腰包的地方官員相比,他這邊的政策的確是要寬鬆許多了。
“那麼,你提出的條件是什麼?”
言及此處,候奕臉上的表情也漸漸嚴肅了起來。
……
……
同一時刻,在遠離瑞王府之外的某處,御非籬笑意闌珊地看着站着他對面那個黑衣黑袍、頭戴兜帽的男子,片刻之後,才悠然開口道:“沒想到,你們的動作倒是挺快。”
“互惠互利罷了,花宮主……哦,不~是御大人,不必懷有什麼謝意。”黑衣人容顏半掩,只露出半截尖削的下巴和蒼白如紙的皮膚,漆黑如墨的長髮自兜帽下端傾瀉散出,與衣袍的顏色融爲一體。
御非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淡然道:“你誤會了,我並沒有對你們懷有謝意啊~畢竟……沒有我,你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將影閣收入囊中。”
“哈哈,奚重朔那種不開竅的蠢貨,影閣在他手裡遲早會沒落,倒不如收歸我地宮所有,重現當年之風采……”黑衣人語帶嘲諷地大笑了兩聲,隱藏在帽檐下的視線有如冰封般掃向御非籬所在的方向,“說起來,御大人這次還真是下了一盤很大的棋局啊…”
黑衣人話語剛落,御非籬就眸光一閃,語氣輕飄飄地問道:“那麼,瑞王謀反,以你們地宮的立場……”
“御大人,你這就想錯了~”黑衣人聲音裡帶着一絲笑意,打斷了御非籬的話,“只要有利益可圖,地宮也好,修羅衛也罷……這些,都只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不是麼?”
“利益啊~”御非籬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句,隨即揚起嘴角露出更加燦爛的微笑,“說的沒錯呢,歸根結底,大家也都是爲了利益。”
黑衣人冷哼了一聲,一轉身,動作快如閃電地掠過樹林,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而御非籬則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半晌,眼神漸寒,對着空無一人的四周輕喚道:“現在可以出來了。”
隨着御非籬話語落下,隔着一段距離的的樹叢之後閃出來兩個人影,淡紫色霓裙的高挑女子是陰鈴花,而旁邊那個唯唯諾諾、縮頭縮腦的,則是一名身着布衣的清瘦男子。
“主人,您看這個人怎麼樣?”陰鈴花在那男子背上踹了一腳,將人整個兒踢倒在地,然後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向御非籬請示道。
“大人饒命啊…不要殺我……不要……”男子渾身發抖,害怕得連頭都不敢擡。
御非籬信步走了過來,微微俯身挑起那人的下頷,發現這男子雖然瘦弱了些,但面容清秀,身量也與自己相仿,於是頗爲滿意地點了點頭,對陰鈴花說道:“比起先前那兩人,他這模樣已算是不錯了。”
“那屬下……”
陰鈴花話還沒說完,就被御非籬不明所以的一笑打斷,當即愣在了原地:“主人?”
“嗯?”
御非籬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微微側過頭來,“哦,沒事……你將他帶下去,好好拾掇一番,然後就依計行事吧。”
“知道了,鈴花這就去辦。”陰鈴花垂首遵命,“唰唰”兩下點住男子的啞穴讓他發不出聲來,又踢了踢他的後背,命令他起身快走。
“等等。”
御非籬突然開口,叫住正欲離去的陰鈴花……“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冷不丁的沒明白過來御非籬問的是什麼,陰鈴花愣怔了幾秒,隨後露出一絲淡淡的苦笑,嘆息道:“主人,鈴花也是越來越猜不透您的想法了。”
“……”
聽到陰鈴花這句話,御非籬沉默良久,臉上漸漸沒了表情,彷彿剛纔所有的輕言笑語皆是飄渺無痕的幻境,風過之後就再沒了蹤影。
“我自己過去看看吧。”似是有了主意一般,御非籬腳步輕緩地轉過身去,再無言語地走向遠處。
目送御非籬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陰鈴花神情複雜,長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您嘴上說着那樣傷人和不在乎的話語,其實心裡根本沒有想過要放下吧……”